戰爭,要開始了。
龍纛已然到得漢陽最西的一個營寨之中,萬數精銳之荊湖大軍也都到此。
把守營寨的將軍便是漢陽軍副總管黨全,接待安排之事,皆在他手。
太子親至,自是鞍前馬后來伺候。
中軍大帳里,太子正在發表激勵軍心之演說:“諸位,那逆賊蘇武麾下,皆是裹挾之兵,皆是懾于蘇武之威勢,不得不從隨在側,只要諸位勇武一陣,敵軍軍漢必潰散而去,所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正是此理,諸位定知,天下人心,不在逆賊!”
眾多軍將,皆是看著太子殿下。
殿下還要來說:“只要得勝,在場諸位,個個官升五級,從今往后,爾等皆是我信任之人,來日必當重用,樞密院里,也當有諸位一席之地!”
太子殿下趙楷,雖然是第一次領兵上陣,但史書多載,有樣學樣,也知道此時該如何激勵軍心。
這一語去,眾多軍將還真有不少人抬頭來看那太子,還真別說,太子這番話的吸引力還是極大的。
不免也是個從龍之意,太子是來日的天子,此番是第一次領兵,若是真在太子面前出彩一番,來日說不得還真就能成樞密院里的相公。
這豈能不是一步登天?
當然,眾人也知,這件事可不那么容易,說什么燕王麾下一陣就會潰散,大多數人還是不信的,只因為到得這個營寨之后,營寨之內消息到處都是…
更聽得復州的潰兵也到得這里來了…
這能是一戰就潰的嗎?
不免也是許多人心中糾結之事,一邊是一步登天之功,一邊還有沒有命去受這份登天之功…
豈能不糾結?
太子自是繼續開口來說,不斷激勵來去。
那伺候來去的黨全,尋個機會就出了營帳,只說是去看一看伙食準備如何…
出帳之后,立馬就去見那江白,把營帳之內的事情說了一番。
黨全也皺眉來問:“江兄弟,大王可有什么吩咐來?”
江白搖頭:“倒是不曾…”
“那也還好…”黨全所想,并不是要為大王做點什么,而是想著最好兩邊不沾,一點刀兵之事都不碰為妙。
卻是江白還期待做點什么,也說:“是啊,這般局勢了,怎么大王也不來點差事咱們奔走一番?”
有些想不通!
但蘇武所想,很復雜也很簡單,還是得打一仗,正經把虎狼之勢展示給整個荊湖之軍看一看,這樣可以讓許多人不要心存僥幸,來日真能少死無辜。
換句話說,也是為了加速聚在漢陽的十幾萬軍隊的心理崩潰速度,所以,這一仗真得打一打,還得打漂亮,打得親歷之人真正的膽寒恐懼。
這個倒霉事,本是江白要挨的,江白見機非常,躲過去了,那總也要找人來挨。
太子來了,那正好,太子遠比江白要合適。
一夜過去,第二日大早,黨全在寨前相送,把太子送往更西邊的戰場去。
龍纛再起,大軍往西,去尋那燕逆先頭過漢江之軍,自也有游騎斥候在外到處尋一尋。
蘇武也不躲避什么,在他選定好的戰場西邊外圍,安了一個簡易營寨,等著就是…
東邊,太子坐在馬背上,不斷往前方遠眺,期待著游騎斥候們帶回來確切的好消息。
倒也不讓失望,游騎回來了,當面稟報:“殿下,尋到了,尋到敵軍了,就在西北三十里左右,正安了營寨!”
太子趙楷陡然大喜:“好好好,快引路,往那營寨去,把甲胄都準備好,近前就披甲,一陣大勝,一陣大勝!”
說完話語,趙楷稍稍抬頭去看那高聳龍纛,一時間,還真有滿腔的激動。
甚至腦海中已然在想象,只待遇敵,到時候一定要沉住氣,然后意氣風發之間,行那諸般軍令,更要悍勇向前…
想到這里,趙楷好似已經在腦海中構建出了戰場大勝,敵軍大潰的場景。
也聽說此番蘇武親自先鋒,也說不定戰陣之上,就直接把蘇武擒拿當場,如此…豈不當真萬事皆成?
不免是越想越是激動,激動之間,趙楷開口去催:“再走快一些,快走快走!”
他自己也多夾幾下馬腹,好似一刻也等不得了…
也有游騎來報:“殿下,敵軍也集結而動,正往東來,許就在二十里。”
“好好好,再探再報!”太子越發激動起來,雄心壯志之間,左右不斷呼喊:“兒郎們,為國盡忠的時候到了,只要得勝,立馬一人賞賜…五十貫錢!此番得功者,更是皆有大賞,錢糧官職,樣樣都有!”
“兒郎們,隨本太子上陣,得勝之后,諸位皆是家國棟梁!”
“兒郎們,此番,要對得起祖宗,對得起社稷,對得起萬民!正是我輩建功立業之時!”
越是這般喊來喊去,太子趙楷也越發覺得自己也熱血沸騰!
只問古今英雄事,亦不過今日之景!
正是男兒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更也是青史留名之時!
趙楷如此激動著來去呼喊,也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左右軍將,似也真有人心中起了幾分念想…
此番,許真能贏?
前方游騎再報:“殿下,近了近了,敵軍正在左右展開。”
“還有多遠?”趙楷高聲在問。
“十二三里!”
“兒郎們,再加快腳步,大勝之后,正好吃午飯!”趙楷喊得聲音都有些帶啞,但情緒不降一點。
又喊:“要著甲了,快,著甲之后,左右列開陣勢,必勝!必勝!”
萬數之軍,自開始著甲準備,左右散去,哄哄亂亂之間,倒也排得開左右。
腳步繼續向前,這一處,本就是蘇武親自挑選的戰場,排開陣勢之后,向前去全無阻礙。
那邊蘇武,自也在來,蘇武在陣前,卻是一語不發。
反倒是扈成來說:“大王,游騎來報,十里之內了,如此對進,怕是很快就遇。”
蘇武點頭:“扈成、楊春!”
“末將在!”兩人拱手就在蘇武身側。
“你二人各領左右兩翼,只聽鼓聲,鼓聲一起,左右突擊,直插敵陣之側,擊潰就是,不必過于掩殺!”蘇武陣前軍令就下。
“得令!”
兩人得令而去,自也是知道,中軍出擊,自是大王自己來,以往皆是如此。
再近,已然就能看到敵軍了。
那龍纛雖然還遠,但著實扎眼,蘇武看得是清清楚楚,蘇武也莫名抬頭看了看,燕字大旗,還真沒有那龍纛看起來霸氣。
對面,太子趙楷,自也在視野盡頭看到了燕逆之軍。
遠處左邊去看,左邊看去不見盡頭,皆是黑乎乎一線從天邊而來。
右邊去看,也是一樣…
趙楷下意識又看自己這邊,近處左右,自家大軍,似也是如此,左右一眼看不到盡頭,看完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氣。
只待再走,再近。
不知為何,趙楷直感覺自己呼吸都在加速,耳朵里能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甚至能聽到血液在體內流動的聲音…
前方敵軍之勢,越發清晰,馬匹數之不盡,人也數之不盡,鐵甲泛著夏日烈陽,光彩奪目…
好多!
怎么這么多?
再看左右軍漢之面色,一個個心虛煞白,一個個步伐開始減速。
趙楷大聲再呼:“兒郎們,護社稷萬年,今日殺賊,建功立業!停下腳步,穩住陣型,大鼓備好,準備廝殺!”
左右軍漢自是連忙止步,身后車駕里大鼓在卸,排開左右。
如此,便是戰前軍陣列好了!
只是軍陣之中,到處都在交頭接耳,左顧右盼。
那邊,騎士們的身形越來越清晰,遠遠看去高大威武,一個一個,一起一起,列去不知幾何…
那邊也在停步,緊陣,大鼓在排。
其實,很少發生這種類型的戰爭,兩邊慢慢靠近,然后各自列好,再來沖殺,真要算起來,許春秋時候還多,到了戰國就少之又少了。
龍纛在蘇武眼中也越發清晰,江風不知東南而來,一吹去,那金龍張牙舞爪在飄蕩,甚至能聽到獵獵作響。
蘇武在閱讀敵陣,這是基本操作,太子定然就在龍纛之下,是避著打?還是直接沖上去把太子斬殺?
這也好似需要抉擇一二…
卻是短暫抉擇之后,蘇武以戰事為念,擒賊先擒王,只管往那龍纛去沖就是,勝利最重要。
也看沿路而去,路上有沒有那些明暗的起伏坑溝,這也是閱讀戰陣的要素。
那邊,太子忽然有些失了神,倒也不是呆愣,而是心中無數念想在起。
一想,燕賊當真好生的威勢,這般大軍列陣,當真駭人。
又想,無妨,燕賊軍心,早已惶惶,此番龍纛在此,那些軍漢心中定更是不安,此時此刻還保持陣勢,自是懾于燕賊之威,只待開戰一打,定是潰敗當場!
想到這里,趙楷心中又安。
卻是莫名之間,控制不住,趙楷心中起了一個念頭,萬一…萬一賊軍并不潰散,如何是好?
不會,不會不會,一定不會,大宋一百六十載,天下正統早已深入人心,天下人心,自在趙氏!
再看左右,今日隨同上陣,定也是家國忠義之輩,雖然此時看起來稍稍有些緊張,那是正常的,只要廝殺起來,忠義在心,定是死戰…
定是死戰!
漢也好,唐也罷,那些軍漢,哪個不是忠義?
天下忠義何其多?
想起耿恭守西域,想起歸義守白頭!
想著想著,趙楷猛然驚醒過來,只因為對面忽然鼓聲大作,一眼望去,不知多少馬蹄在奔,天空好似也在震顫。
“擊鼓擊鼓!”趙楷連忙去喊!
鼓聲也起。
卻好似聽不得什么鼓聲大作,只聽得轟轟隆隆從西邊而來,鋼鐵洪流如洪水泄閘,傾瀉而出。
不知多少馬蹄,猶如滔天巨浪,正席卷淹沒而來。
“沖啊,殺啊!”趙楷許并不認為自己很緊張,卻是喊出來的話語,都在顫抖。
已然也見得那賊軍左右兩翼正在如雙臂環抱圍來!
“殺啊,殺賊,忠義為國,就在今日!”趙楷喊聲不斷,人已下馬,腳步已然往前而去,在那步陣頭前,真邁步往前去了。
馬蹄何其之快,由遠及近,好似轉瞬就到。
遠遠看的時候,那甲騎具裝之人馬,是很龐大,但并不真切。
此時當面再看,真沖過來,那騎士猶如是大山正在往面前傾倒,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人與馬,還沒到,只聽得嗡聲一片,還來不及是什么聲響,就看天空忽然密布黑點,黑點帶著破空之聲,極速在落。
越落越黑,越落越大!
“啊!!”一聲哀嚎就在身邊。
趙楷轉頭去看,是那箭矢如雨,有人面門就中,箭矢插在眼眶之上,那軍漢倒地就去,在地上哀嚎不已。
鮮血漫出,沾滿面龐,那中箭的軍漢,滿地在滾,一邊翻滾,一邊往后去爬。
趙楷正在沖鋒!
他似覺得自己可能正在沖鋒,其實腳步早已止住,看著那滿地翻滾之人,一時呆愣出神。
哀嚎之聲,早已此起彼伏,只是趙楷,好似充耳不聞,愣愣站定。
直到有人呼喊一語:“快跑啊!”
趙楷陡然回神,往那正前去看,好生高大,那馬背上的鐵甲騎士,怎么這么高大?
沖殺而來,就在近前了,全無阻擋,猶入無人之境一般。
左右,再也沒有一個軍漢向前去,皆是轉身在跑…
跑過趙楷身邊,只看到那面龐上皆是驚恐。
噼啪…
龍纛在倒,往前在倒,那持纛護纛之人,是挑選而出的諸多力士,頭前來的路上,趙楷還與他們說過話語,把他們一身的力氣好生夸贊一番,只說得勝之后,皆要拔擢賞賜。
此時逃命,那龍纛好似就這么往前隨手一推,再也沒有一個人把它豎立起來。
趙楷呆呆愣愣站在原地,一時間恍恍惚惚好似聽到有人在喊:“趙楷!”
“誒!”趙楷愣愣答了一聲,尋著聲音恍惚看去。
一個碩大的騎士就到近前,影光一閃,錯馬而過,并不挺槍,而是伸手一撈,趙楷只覺得天旋地轉,好似兩眼微微一黑,好似…
“太子殿下,哈哈…”
趙楷尋著聲音看去,先看到的是萬里晴空,再看到一個碩大的鐵兜鍪,兜鍪縫隙里,是一雙銳利的眼睛!
左右再看,趙楷才知道自己橫躺在一匹馬的馬背之上。
還有那鐵兜鍪里傳來的笑聲:“大纛之下,呆愣不動,竟真是太子殿下你啊!”
“你是誰?”趙楷才有驚慌,問了一語。
“某是蘇武!”
只聽這句話,趙楷腰肢就扭,雙手去拍打蘇武甲胄,就是掙扎,想掙扎逃脫。
蘇武一手摁住身前橫躺的趙楷腰腹,一語來說:“殿下,落馬去可就生死難料了!”
趙楷陡然又不動了,轉頭去看,只看得馬蹄之下,那草木碎石,唰唰在過,好似筆在大紙之上一劃而去…
馬蹄漸漸在慢,慢慢在停。
也有那蘇武之語:“別追了,不必多造殺孽。”
左右自也在停,萬余荊湖精銳之兵,自是漫山遍野在跑,丟盔棄甲滿地都是,兵刃到處都有…
其實,真沒殺傷幾個人,許百十個而已,其中還有不少人在地上求饒,求救…
這甚至算不得一陣…
蘇武倒也不那么驚訝,認真準備,那是準備,這種場景,是有預料的…
蘇武一手摁著身前馬背上的趙楷腰腹,一手把鐵槍遞去身旁之人,再把鐵兜鍪的遮面掀起來,看向趙楷,也有話語:“太子殿下好生的勇武!”
“逆賊,不得好死!”趙楷脫口就罵,其實沒罵出來,心里在罵。
蘇武只看趙楷嘴唇動了動,但沒出聲,便問:“殿下說什么?”
趙楷沒答,他手臂在動,在腰間稍稍一撫,腰間還有利刃長刀,拔出來,刺殺逆賊。
“殿下,下去吧…”蘇武一語再來,也把趙楷的身軀往腳那邊去送:“站穩了。”
趙楷下了馬,沒站穩,一個趔趄,雙手一撐地,才真算戰住了,腰間自真有長刀,沒拔。
左右環視去看,一尊一尊的鐵甲騎士,圍繞在左右,皆在看他。
“大王,這位是太子?”
“是啊,他就是太子!”
“嘿…有趣,仔細瞧瞧,好生瞧瞧!”
不知多少遮面在掀,不知多少目光在瞧,那目光里各種打量,從上至下,從左至右,有好奇,有嘲弄…
“長得清秀!”
“是個俊人!”
“哎呀,面皮好生的細膩,比咱京東的姑娘都好!”
“哎呦哎呦,真漂亮嘿!”
趙楷腳步不斷在動,左邊轉右邊轉,臉上的驚恐許也不自知,腦袋里大概是一團漿糊一般。
忽然,趙楷腳步一止,微微閉眼,再來睜開,又左右去看,再閉眼,使勁閉眼,好一會兒,再睜開…
便是雙腿一軟,往地上一坐。
“沒傷著吧?”
“沒瞧見有傷…”
軍漢們各自說來說去。
卻聽蘇武之語:“把那龍纛取來迭好…”
自有軍漢去做。
“殿下,還能走嗎?隨某回營吧…”蘇武在問。
太子殿下癱坐在地,低頭不語。
也有軍漢打趣:“大王親手俘獲,這得至少值得一千貫一個吧?”
“胡說八道,一萬貫,軍中當賞大王一萬貫,哈哈…叫那吳虞候趕緊把錢給大王送來才是!”
“哈哈…”
卻看蘇武翻身下了馬,往那趙楷走去,尋了一下角度,便也席地而坐,坐在趙楷身邊,說得一語:“其實,你也不差,至少你真披著甲到陣前來了,還帶著人往前邁了幾步,不差不差…”
趙楷稍稍抬頭,偷偷看了一眼蘇武。
蘇武瞧見了,滿面的淚水,如泉在涌。
“嘿!太子殿下怎么還哭鼻子呢?”這個軍漢沒什么禮貌。
“既是上陣打仗來了,怎的沒那親衛部曲護著殿下沖殺呢?”沒禮貌的軍漢很多。
蘇武也是無奈,這些渾漢,是會說話的…便是抬手:“忙去吧,甲胄兵刃也撿拾一番,某與殿下好生說幾語…”
軍漢們帶著意猶未盡的表情左右散去,只留一些人在不遠處聽候招呼。
蘇武嘆了口氣,問身邊趙楷:“殿下有沒有什么要與某說的?”
趙楷再稍稍抬頭,看向蘇武,卻問了一句:“你為何要謀逆?”
蘇武真答:“這個問題,很復雜,也不說什么天子無有容人之量,就說這大宋朝,如今到底好是不好?你趙氏,到底還有沒有資格為天下之主,你說說…”
“我趙氏何罪之有?”趙楷當真來問。
也不知趙楷在面對如狼似虎奸淫擄掠的女真人,會不會有這份說話的膽氣。
“我還真一時半會答不清楚你,有一個人,會答得清清楚楚…”蘇武如此說著。
“何人?”趙楷也問。
“王黼!”蘇武如此一語,王黼要寫一份大作,第一版蘇武已經看到了,稍稍有些不滿意,其實已經很滿意了,但還要王黼去精益求精。
這份東西其實很重要,造反,自古也要講究一個名正言順,一篇檄文是最根本。
且,這檄文之物,對于史書萬代蓋棺定論更也極其重要。
“他…他何以…他說什么了?”趙楷大為不解。
蘇武在慢慢卸甲,先卸裙甲與護肩之類,再稍稍解去胸甲的皮繩,如此,便可把手伸入懷中。
取出一物來,遞過去,也說:“自古,以勝敗論英雄,這話有失偏頗,勝者何以能勝,自就是做對了許多事,順應了許多人心。敗者何以敗?那就是做錯了許多事,與天下人心背道而馳。你是讀書人,其實懂得…你自己看一看…”
趙楷慢慢接過,滿臉狐疑,打開去看,竟真是一篇《討趙佶檄》。
正文:
“臣王黼謹以忠義告天下:趙佶嗣位廿五載,荒怠失道,穢亂朝綱。其罪上通于天,下瘞于地,神人共憤,社稷幾危。今舉義旗以正乾坤,非是僭越正統,實存華夏社稷耳!
爾本端王,幸承大統,然輕佻不君,溺丹青而忘社稷,寵倡優而疏賢良。朱勔以花石獻媚,東南膏血盡染太湖。群小以諂言惑主,朝堂正氣皆蔽陰云。更設蘇杭造作局,奪民子女。創西城括田所,掘冢平廬。致使耕夫泣血于南畝,士子扼腕于東廊!
尤可駭者:妄稱道君皇帝,褻瀆昊天。私幸娼妓之閣,淫亂綱常。昔遼寇狼顧于燕云,尚能筆走龍蛇。今金狄虎視于北疆,猶自笙歌延福。梁師成閹豎竟掌科舉取士!
此豈人主所為耶?
虜騎叩闕,爾竟傳位太子而潛遁,棄百萬生靈于兵刃。割漢家山河以賄豺狼,裂祖宗疆土而求茍安。趙宋百六十年竊居華夏,至斯體面掃地,廉恥全無!
昔開封父老猶懸褓于城垣,河北義士尚瀝血于蒿街。爾乃遠遁而避,晏然習畫。昔夏桀奔南巢,尚知恥而自焚。劉禪居洛邑,猶掩面而泣蜀。似汝之恬不知恥,亙古未聞!
更有剛愎自用,狹量作威,無尺寸之功而謗忠義,懷蛇蝎之毒而戮功勛。
某等荷祖宗德澤,受天地正性。今燕王率忠義之師,兒郎泣血,愿撥天下為正,華夏大安,四海重光!
若得清汴水之腥膻,復天下之清明,雖肝腦涂地,豈悔哉!
檄至之日,宜速響應。毋待豺狼噬盡筋骨,方思奮起!皇天后土,實鑒此言。
臣王黼,泣血謹檄!”
洋洋灑灑,看得趙楷目瞪口呆。
蘇武在一旁,問:“寫得怎么樣?可有何處不對,哪里不妥?這是初稿,還可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