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的記憶就像是浸泡在酸液里面的相片一樣褪色模糊扭曲,甚至讓人懷疑自己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是這片黑暗的居民,曾經在現實世界經歷的種種,都不過是為了排解孤獨而在黑暗中做的一場美好幻夢而已。
過去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當我被困在十五樓地下室,與外界徹底斷絕聯系之后,也在絕望的懷抱之下產生過類似的妄念。無法證明自己在現實世界經歷的種種,只能安靜地等待自己的人格被黑暗侵蝕消解。
就連這片靜謐的黑暗,似乎也在哪里遇到過,有著既視感。為了維系自我,我努力地挖掘自己的回憶,反芻自己的感受。是了,那也是發生在被困在十五樓地下室期間的事情。在自己第一次接觸到神印碎片,被拉入虛境的時候,也一度進入過感受不到自己的黑暗地帶。
另外,這里似乎也有些像是十五樓地下室本身所處的,廣袤無垠的黑暗虛空之地。
那是與如今所面對的相同的黑暗嗎?由于記憶變得模糊,無法完全確認。努力片刻后,我只能去翻閱其他的記憶,以繼續維系自我。
也不知道柳樹影與桃源鄉主的戰斗如何了。
在被放逐到世界之外前,我打倒了戌狗,也把黃泉解決了。雖然無法參與和桃源鄉主的戰斗讓我很不甘心,但是在那場戰斗中自己所承擔的工作可以算是超額達成。現在就是能夠回歸戰場,那邊的戰斗或許也早已全部結束了。
而且在遭到放逐的同時,柳樹影和桃源鄉主的法力波動沖突好像也同時消失了,估計是那邊的戰斗已經結束的信號。
柳樹影是勝利了嗎?還是說和桃源鄉主同歸于盡了?
一方面,桃源鄉主落敗死亡的可能性無法忽略;另一方面,我又很難相信自己還沒有來得及深入摸索到桃源鄉主的底細,對方就提前被其他人給殺死了。作為我與桃源鄉主之間沖突的落幕方式,未免過于潦草。放在幻想故事里面,就像是在剛剛與反派勢力的領袖打過照面,這邊才踏上挑戰的行程,那邊就先被正派勢力的某個高手給打敗了。
不過,即使麻早的掃把星之力再怎么神奇,想來也無法百分百地左右大無常層次的命運。桃源鄉主真的被渾身籠罩神秘疑云的柳樹影給打敗了——這種可能性未嘗就是不存在的。
還是先努力思考如何突破這片虛無的黑暗,返回到現實世界那邊吧。黃泉說過這里是世界之外的虛空,不存在返回的可能性。雖然現在我還無法完全確定那到底是黃泉的話語,還是自己內心的回響,但是既然能夠進入,那就沒有道理不可以出去。
至少,我自己必須堅定不移地相信這一點。我有預感,一旦自己的意志在這方面出現些許松懈,自我溶解的速度就會進一步加快。或許自己現下所做的努力,就像是被扔到太平洋中心的普通人,想要靠著雙手雙腳游回陸地一樣滑稽可笑,卻至少比起什么努力都不做,絕望地溺斃在海水之中要像樣一些。
令人難受的是,光是相信還不足夠,我必須要有努力的方向才可以。
我固然是非常喜歡冒險和生死險境,這里卻非常不符合我的喜好。沒有任何精彩的事物,僅僅是單調的虛無。什么故事都不會在這里發生,一切事物的墳場。再旺盛的熱情都會被這里的黑暗澆冷熄滅。
方向、方向…要從這片絕望的深海之中脫離出去,至少要有一個方向。
真不愧是世界之外的虛無,任憑我再怎么嘗試觀察,都找不出來任何足以成為提示的線索。因為這里是真的什么都沒有,就算是這片黑暗本身,凝視時間長了也會懷疑是不是真的黑暗。這里其實就連“黑暗”這種概念都沒有,我只不過是為了方便描述,才將其在心里定義為了黑暗。
不知道在虛無的黑暗之中游蕩了多長時間,或許是剎那、或許是永恒、或許什么都不是,我感受到自己的意識愈發模糊,即將如同泡沫一樣要破滅了。說不定,正是因為意識極端的脆弱,反而具備了某種怪異的敏感性。像是產生了幻覺,我感受到遠方似乎出現了什么東西。
我像是沒睡醒一樣遲鈍了一小會兒,旋即立馬振作起來精神。在這片無垠的黑暗之中,怎么可能會存在自己之外的事物呢?然而,那居然不是幻覺。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肯定會將其忽略過去,而現在我已經將其意識到了。在重新以自己的感知力嘗試鎖定之后,我似乎猜出來了那個東西是什么。
那個東西,好像…怎么可能…好像是,“螢火蟲”?
對,雖然信號極度微弱,但是在遠方——我也不知道在這片虛無之中用“遠方”這個詞語是否貼切——貌似存在著一只“螢火蟲”。
遺憾的是,我看不到那只“螢火蟲”的所在,也無法順利以意念連接到那邊去。而且由于信號實在是太微弱,我都忍不住再次懷疑那是不是自我溶解前產生的幻覺了。歸根結底,為什么在這種空無一物的領域,會莫名其妙地出現我的“螢火蟲”?
我可不記得自己有把“螢火蟲”放飛到這種地方過,“螢火蟲”也不應該可以在這種地方存在。
不過,這是自己在這片虛無之中唯一發現的變數。不管對面到底是“螢火蟲”,還是未知的“騙局”,我都有必要一探究竟。
我嘗試朝著那個地方移動,或者說,是嘗試在腦海里面構筑自己在移動的意象。
原本在世界之外的虛空中是不存在“方向”這一概念的,就像是在圓形紙張的正中心用水筆畫了一個點,之后無論怎么旋轉圓形紙張的角度,都分辨不出與初始角度的差別一樣。而由于未知的“螢火蟲”的出現,圓形紙張上似乎在正中心之外的位置出現了全新的黑點,不同的角度也就出現了差別,“方向”亦是隨之誕生了。
我竭盡全力地移動,移動了不知道多么漫長的時間,卻是始終無法拉近與“螢火蟲”之間的距離。是因為自己沒有真的在移動嗎?還是因為“螢火蟲”距離自己過于遙遠,自己的移動行程相較之下就連億萬分之一都沒有縮短?
亦或是因為在這種地方不存在移動的概念,所以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益的?
我全力說服自己不要輕言放棄,同時繼續在腦海里面構筑移動的想象。
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距離依舊沒有出現縮短的跡象;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感覺自己的意志都變得麻木了,有時候甚至會丟失對于那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螢火蟲”的感知;
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螢火蟲”仍然遙遠,判斷不出來與其之間的距離是否出現縮短;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仿佛變成了自動構筑移動意象的機器;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某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股奇妙的引力所捕獲。
重復機械勞動的意志被新鮮的變動所喚醒,我回過神來,反射性地再次感知與“螢火蟲”之間的距離。由于在虛空之中缺少參照系,我還是判斷不出來自己是否有真的靠近“螢火蟲”。
那么,這股奇妙的引力又是怎么回事呢?在虛空中兩眼一抹黑的我也無法判斷其真相,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受到牽引——身體?明明在這里我是不應該感受到身體的,卻不知為何產生了這種感受。周圍的黑暗像是變成了詭異的水流,而我的身體則被卷入其中,身不由己地移動。
又是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不,這次不一樣。雖然有些陌生和模糊,但是我似乎再次得到了對于時間的感知。大約過去了兩分鐘或者三分鐘左右的時間,我就像是變成一條魚,被一股大力扔出水面,撲騰地落到了地面上。
我感受到了久違的重力。就像是在水里漂浮太長時間,突然回歸到陸地上,會感覺重力變得比平時更大一樣。現在的我,似乎重新擁有了接觸到堅實地面的實感。
然后,慢慢地,我感受到了空氣的流動,嗅到了古怪的臭味,耳畔出現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雙眼好像是閉著的,便將其睜開來。
突如其來的光線進入了我的視野,令我有些敏感地瞇起眼縫。作為能夠操縱光和熱的火焰能力者,當然不可能真的被光線給刺到眼睛。只是之前不知道在虛無的黑暗之中活動了多少時間,“光”這個概念的出現本身就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很快,我就看清楚了自己究竟被轉移到了什么地方。
我好像來到了一處極其臟亂的臥室房間。
光源來自于被隨意扔在不遠處床鋪上的一盞小號臺燈,暖色調的燈光把房間照亮,卻好像是陷入電量不足的狀態,燈光宛如鬧鬼般一閃一閃地,似乎即將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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