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
哪怕是向來沉穩鎮靜的卜萬,此刻內心也是在翻涌,久久難以恢復平靜。
不過在外人面前,卜萬還是不喜聲色,強力壓制內心的激動,從此次金吾衛百戶的話來看,太子朱標已然對他另眼相看,青睞有加。
只需待歸都之日一到,飛黃騰達,平步青云便指日可待。
畢竟得到了朱標看重的人,那就是未來的國之重臣啊!
當然。
卜萬心里也跟明鏡一般,單憑治理大寧府這一方土地所取得的政績,還遠遠不足以真正入得了當今太子的法眼。
畢竟。
大明帝國疆域遼闊,知府不計其數,雖然是大權在握,但想要在這眾多官員中脫穎而出,引得太子殿下親自派人傳達口諭,簡直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此番。
他之所以能夠獲此大殊榮,究其根源,只有一個原因,那自然是因為一個人,朱應。
除此外,別無其他可能了。
“無形之中,倒是欠了那小子一個天大的人情啊。”
“若不是他在遼東戰場上表現得那般耀眼,立下赫赫戰功,我一個偏居邊境府域的小小知府,又怎能有幸進入當今太子殿下的眼中呢。”卜萬心底暗想著,滿是對朱應的感激。
與朱應交好,果然是最正確的事情!
就在此時。
一陣腳步聲從朱府內傳來。
只見一眾金吾衛迅速從朱府之中走出來。
其中一名金吾衛快步跑到府外的金吾衛百戶面前,躬身一拜道:“啟稟百戶,太子殿下賞賜的所有物品,皆已搬進朱府之中,妥善安置了。”
“奴仆也全部移交給了朱府。”
聞言。
金吾衛百戶微微點了點頭,隨后走到了沈玉兒面前,面帶笑容,躬身行了一禮,笑著說道:“朱夫人,太子殿下還有一封親筆書信,特意命我親手交給夫人。”
說罷。
金吾衛百戶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雙手鄭重的捧著來,呈向沈玉兒。
縱然不是圣旨,但也是當今太子的書信,不容怠慢。
“臣婦領太子書信。”
沈玉兒見狀,神情也是表現出恭敬,雙手接過書信。
在接過信件后。
沈玉兒下意識將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卜萬,帶著問詢之意,畢竟她也不清楚現在該不該打開。
感受到沈玉兒求助的目光。
卜萬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示意她可以直接打開書信查看。
得到了卜萬的點頭,沈玉兒這才伸出手,打開了書信。
畢竟。
自己夫君出征之前特意叮囑過,在面對官府與朝廷相關事宜時,可以聽從卜萬的建議,有事找他就行了,至于府中的生意,則全權交給林福打理即可。
打開書信后。
沈玉兒仔細看完手中的書信,臉色微微一變。
隨后。
沈玉兒走到卜萬身旁,臉上帶著幾分忐忑,輕聲說道:“卜伯伯,太子殿下在書信中邀請我前往應天。”
卜萬聽聞此言,先是微微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當即笑道道:“玉兒,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能夠得到太子殿下親自邀請前往應天,這等殊榮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
沈玉兒聽了卜萬的話,心中的擔憂稍稍減輕了一些,隨后她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金吾衛百戶。
金吾衛百戶見狀,立刻心領神會,上前一步,恭敬地說道:“夫人,太子殿下特意交代了,此番我等金吾衛將全程與夫人同歸應天,全力保護夫人的安全。”
“那…不知能否暫緩幾日啟程?”
“如今我夫君正在北伐出征,府中還有很多事情,我還需好好安排妥當才行。”
沈玉兒試探著問道。
“不知太子殿下在書信之中,可曾定下具體的啟程日期?”金吾衛百戶同樣試探著問道。
“未曾提及。”沈玉兒搖了搖頭,隨后又緩緩道:“太子殿下在書信中只是說,讓我將府中事務安排妥善之后,便可即刻啟程。”
金吾衛百戶聽聞此言,立刻笑道:“如此,那我等金吾衛便在大寧城多等候夫人幾日。”
“太子殿下特別交代了,一定要確保夫人一家的安全,萬無一失歸于應天。”
“有勞諸位了。”沈玉兒輕聲道謝。
“來人!”
卜萬突然大聲喊道。
一名身著官袍的官吏,聽到呼喊聲后,迅速跑了過來,恭敬的對著卜萬一拜:“大人有何吩咐?”
“立刻去收拾驛館,好好招待金吾衛將士。”
卜萬看著面前的下屬,當即安排道。
“是!大人!”
官吏應了一聲,轉身快步走向金吾衛百戶,帶著熱情的笑容,極為客氣地引導著眾金吾衛前往驛館。
待眾人離去。
朱府內。
沈玉兒和卜萬二人來到了一個亭子。
沈玉兒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后,神色間帶著一種憂慮,輕聲問道:“卜伯伯,你說太子殿下為何突然傳召我去應天呢?”
“方才在外面,人多嘴雜,我也不好問得太過直接。”
“玉兒啊,方才在外面,的確是人太多了,我也不敢說得太明白。”
“不過現在也可以說了。”
“對于此次太子傳召,你一定要明白這一點,將在外,手握重兵,權柄在握,朝廷必然會采取手段加以制衡。”
卜萬神情嚴肅,看著沈玉兒說道。
聞言。
沈玉兒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
“兵權,無論在哪個朝代,都是朝廷最為忌諱的關鍵所在。”
“一般而言,統御大軍在外征戰的將領,朝廷為了確保兵權穩固,將領的忠心,必會將其家眷留在都城之中,以此作為制衡的手段,如此才敢放心大膽地重用他們。”
“若按照以往的慣例,朱應在晉升指揮使之時,雖說立下了不少赫赫戰功,但他年紀尚輕,且并無家眷在都城,按常理是根本沒有機會獲此高位的。”
“但幸得當今太子殿下對他極為看重,格外賞識,這才讓他順利晉升。”
“如今召你前往應天,其一,自然是為了制衡朱應手中的兵權,其二,也是為朱應他日北伐凱旋,前往應天覲見陛下做周全的準備。”
卜萬耐心地分析著,話語間透出對朝堂局勢的深刻洞悉與精準把握。
畢竟,卜萬也是一個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手了。
“卜伯伯,我明白了。”
“為了讓朝廷對夫君毫無戒心,為了夫君更大的前程,我必須前往應天,而且還要安心留在那里。”
“唯有如此,夫君在未來的仕途,才能走得更加長遠,更加順遂。”
沈玉兒認真的點了點頭,已然將太子傳召入應天的深意領會得透徹。
卜萬微笑著點了點頭,語氣溫和地說道:“你能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那就再好不過了。”
“朱應如今又為國立下了大功,皇上和太子對他只有倚重與賞識。”
“召你前往應天居住,也是為了堵住朝堂上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的悠悠眾口,如此一來,朱應日后再有晉升機會,也不會遭遇太大的阻礙與波折。”
“說起來,此番我也得好好恭喜你了。”
“玉兒。誥命夫人的身份,那可是天下女子都夢寐以求的莫大榮耀啊!”
“擁有此身份,面見君主之時無需行跪拜之禮,還能享受朝廷豐厚的俸祿,這簡直就相當于擁有了爵位一般尊貴。”
說到這里,卜萬眼中不禁閃過難以掩飾的羨慕之色。
雖然是誥命他得不到,但卜萬也想得到爵位啊!
只不過。
除了昔日那些開國功臣,得到爵位的人如今是越來越少了。
朱應或許是這幾年唯一一個獲封爵位,還是世襲爵位的人。
“這一切都是夫君憑借戰場生死搏殺的戰功得來的,我不過是有幸沾了他的光罷了。”
沈玉兒柔聲說道,臉上帶著幸福與自豪的笑容。
“哈哈,你也別妄自菲薄。”
“你為朱應生了一個兒子,延續了他的血脈,就憑這一點,他的榮耀之中自然也應有你的一份。”卜萬笑著說道。
“好了,我也不再耽誤你準備行程了。”
“這幾日,你就安心將府中事務安排妥當。”
“趁著有金吾衛一路保護,你可以多帶些信得過的仆人前往應天。”
“當初皇上和太子在應天特意賜予了朱應一座府邸,你們先在那里安頓下來,等朱應凱旋而歸,便可直接回到應天的家中了。”
卜萬交代完,微笑著轉身離去。
卜萬離開后,林福就快步走了過來。
看著沈玉兒,林福神色恭敬,輕聲說道:“少夫人,太子傳召,此事關系重大,不能不去。”
“府上如今要重點準備的,主要是與北平府的生意往來相關事宜。”
“這些,我都已經提前妥善交代下去了,應該不會出現什么大問題。”
沈玉兒聽著林福的話,輕輕點了點頭。
對于林福一直稱呼自己為“少夫人”,她心中雖有些無奈,但也早已習慣。
朱應夫婦二人一直將林福視為最親近的長輩,根本不是奴仆,沈玉兒多次懇請林福直呼其名,可林福始終堅持不肯改口,久而久之,便成了固定的稱呼習慣。
“林伯,你打算跟我一起去應天嗎?”沈玉兒問道。
“少夫人和小少爺可是咱們家的命根子,老奴若不跟著去,實在是放心不下啊。”林福笑了笑,十分認真的說道。
對于林福而言,這一輩子就為了朱應還有自己的小少爺而活。
“可是在大寧府還有北平府的生意還得靠你來掌事,這可是夫君的心血。”沈玉兒有些擔憂地說道。
“少夫人放心。”
“當初在北平的時候,老奴就已經為少爺培養了一些忠誠的心腹。”
“如今酒坊里的那些老工匠,個個都是對少爺忠心耿耿,死心塌地,而且也都得到了少爺的認可。”
“此外,老奴還培養了一些能夠獨當一面的管事,他們足以應對酒樓還有酒坊的各種事務,所以生意方面不會出現什么問題。”
“再者…”
林福說到這里,突然停頓了一下,警惕的掃視了周圍一圈,確認沒有任何人靠近后,這才壓低聲音說道:“府中遍布少爺麾下精心訓練的死士,酒樓和酒坊里也都安排了。”
“一旦產業出現任何異動,他們自會第一時間采取行動,確保萬無一失。”
“所以,少夫人不必過于擔心,少爺早就高瞻遠矚,將一切都安排得極為妥當。”
沈玉兒聽著林福的話,再次點了點頭,但臉上仍然有些不安:“以前只想著能與夫君長相廝守,卻未曾料到如今竟成了他的羈絆,朝廷召我們前往應天,歸根結底,就是為了制衡夫君,唉…”
“身為人臣,這是難以避免的無奈之舉。”
“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少夫人去了應天之后,少爺便能更加心無旁騖的在戰場上建功立業。”
“未來,少爺他的路也能走得更加順暢,更加長遠。”林福微笑著安慰著。
應天府!
應天城。
大明帝國的都城所在。
此地權貴云集,繁華昌盛,盡顯皇家威嚴與氣派。
沈家。
如今他們遷移的的府邸雖說規模不小,但所處之地并非應天最為繁華熱鬧,寸土寸金的核心地段。
身為商賈之家,沈家在這都城之中,受到了諸多嚴苛規矩的限制與約束。
即便他們富可敵國,擁有萬貫家財,卻也難以購置靠近內城,臨近皇宮的府邸。
這一切,皆因當今皇帝朱元璋親自定下律法,明確規定商賈不得穿華服,朱元璋對重利的商賈向來極為厭惡。
此時!
沈萬三正端坐在沈家府邸的內堂之中。
他翻閱著桌子上的賬冊,眉頭緊鎖,專注而凝重,手中的毛筆不時在賬冊上圈圈點點,記錄著各種賬目與虧損。
來到應天府已然一年有余,沈家的產業在這期間逐漸鋪開,有所發展。
然而。
從賬面上來看,諸多地方卻仍處于虧損狀態,這讓沈萬三憂心忡忡。
就在這時。
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內堂的安靜。
沈萬三的長子沈榮和次子沈茂,神色慌張,腳步匆匆的沖了進來。
“爹,不好了!”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地喊道。
沈萬三聞言,臉色一沉,放下手中的賬冊,眉頭緊皺,嚴厲呵斥道:“慌什么!成何體統!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二弟傳來緊急消息,咱們沈家在北平府的諸多商隊,都遭到了打劫!”
“所有貨物被洗劫一空,商隊的人更是幾乎被殺光,無一幸免。”
“而且,這并非偶然的一次事件,而是十幾個商隊都遭遇了同樣的情況,被打劫得干干凈凈,死傷慘重,沒有活口逃生。”
沈榮臉色難看,手中緊緊握著一封從北平府傳來的書信,聲音顫抖的說道。
“什么?”
沈萬三聽聞此言,頓時瞪大了眼睛,老臉上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之色。
在仔細掃了自己兩個兒子的表情,確認所言屬實后,他急切地追問道:“損失了多少?快說!”
“如今傳回的確切消息是,十八個商隊慘遭劫難,三百多名奴仆喪生,商隊損失的錢財,加起來接近三千金。”
沈榮聲音沉重,臉上寫滿了焦急與無奈。
三千金啊!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聞言。
沈萬三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他緩緩抬起頭,目光緊緊凝視著沈榮,問道:“北平府一向太平,極少有山匪惡徒出沒,為何此次會突然冒出這么多?”
“而且,咱們沈家商隊的仆從,都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且都配備了兵器,就算遇到一般的山匪,也應有足夠的能力抵擋一陣,為何這次卻落得如此下場?”
“父親,北平府確實一向安定,少有禍亂。”
“二弟已經仔細查過了,整個北平府,除了咱們沈家的商隊遭遇劫殺,其他商隊都安然無恙,沒有遭受任何劫掠,也沒有人員傷亡。”
“這些突然出現的山匪,似乎專門沖著咱們沈家而來,就是要搶咱們的貨物,殺咱們的人。”
沈榮神色凝重,語氣中充滿了憤怒與不解。
商隊出事之后,留在北平的沈旺第一時間展開了深入調查,結果驚訝地發現,只有沈家的商隊遭到了如此慘無人道的劫殺。
其他商賈家族的商隊并沒有遇到。
聽到這。
沈萬三老眼中閃過一道戾色。
作為從元朝時期就開始縱橫商場,經營生意的大商賈,他可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在商場的殘酷競爭中,為了爭奪利益,殺人越貨之類的事情,以前并不少見。
雖然大明立國之后,律法愈發森嚴,這類血腥的事情有所減少,但暗中的爭斗與較量,卻從未真正停止過。
“有沒有查清楚,到底是哪家勢力在背后針對咱們沈家?“
“尤其是與咱們有直接利益沖突的對手。”
沈萬三沉聲問道。
在他豐富的閱歷與老謀深算的思維中,如此針對沈家的行為,必定是源于仇怨或者激烈的利益沖突,除此之外,絕無其他可能。
“爹,二弟已經竭盡全力去查了。”
“但這伙山匪極為狡猾,分散在北平府的各個角落,而且沒有一個商隊的仆從能夠從他們手中逃脫,所以也根本無從得知他們的來歷與身份。”
“二弟的調查也陷入了僵局,毫無頭緒。”
“況且,如今大明正在進行北伐,駐守北平府的軍隊都已出征,這更是讓北平府不太平。”沈榮無奈地說道,滿是沮喪與懊惱。
“爹,從二哥傳來的消息判斷,這股山匪絕非普通的烏合之眾。”
“咱們死去的人,幾乎都是被一擊致命,要么心臟被利刃刺穿,要么喉嚨被割破,幾乎沒有其他的死法。”
“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的精銳。”
“能夠襲擊我沈家這么多商隊,訓練出如此多的精銳來,絕對不是普通山匪。”
沈茂此時也開口說道,臉色同樣十分難看,不過此間話音之中也帶著強烈的擔憂與恐懼。
“不是普通的山匪嗎?”
沈萬三的臉色愈發陰沉。
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腦海中不斷思索著應對之策。
畢竟。
這一次的劫殺事情發生的太過詭異了。
而且。
找不到任何人,查不到任何蹤跡。
這未免也太過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