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求仁得仁

　　其實劉玉心中明白自己的心態出了問題，看著昔日同層次的人一飛沖天，而他自己還在地上爬，那種心理落差無法言喻。

　　他寬慰過自己很多次，但內心深處從未真正釋懷。

　　修行的是個人的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節奏，他陷入到別人的節奏嚴重影響到心態。

　　季安微微點頭，詢問道：

　　“有沒有預想的目的地？”

　　劉玉沉吟片刻，說道：

　　“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修士飛天遁地，心中羨慕不已，而今我準備反其道而行之，找個靈氣稀薄的山嶺，以凡人的姿態丈量土地。

　　盡可能不動用體內法力，只憑借肉身的力量以平凡的姿態生活，感悟下新的人生會是什么樣的姿態。”

　　“換個視角生活也許會有驚喜，師兄準備以這樣的方式過多久？”

　　“十年吧，如果十年后仍舊放不下就換個辦法。”

　　“準備何時離開？”

　　“擇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日，我現在就去朝陽峰面見掌門，然后找人交接。

　　其實之前我就有這個想法，也想好了交接的人選，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

　　現在既然做出決定，那就痛痛快快的走。”

　　劉玉心中松了一口氣，心底莫名的輕松許多。

　　季安嘴角勾勒出淺淺笑容，“待會兒師兄回轉這里，我為你餞行。”

　　“哈哈，不用了，待我解除心結后回歸宗門，再來向師弟討一杯酒喝。”

　　劉玉的笑聲滿是爽朗，雖然還沒遠行，但心中的壓抑已經卸下少許，空氣中多出幾分自由的氣息。

　　季安撫掌笑道：

　　“就是這個狀態，師兄稍等，我去取來些靈酒路上帶著喝。”

　　他鼓蕩法力走出涼亭，凌波微步踏水而行，水面生出一圈圈波紋向外擴散，走到酒窖入口處釋放出縱地金光穿過法禁。

　　酒窖足有二十丈高，墻壁上鑲嵌著無數夜明珠，好似夜幕中的群星。

　　他在洞虛石中一陣翻找，找出一個二級極品的碧焰紫靈葫，這是件只有盛裝酒水功能的靈器。

　　他早已種植出三階中品的葫蘆，曾經他計劃用這種法寶滋養靈火培育火行法寶。

　　不過計劃趕不上變化，修為快速突破后這個想法變得不實用，他將葫蘆法寶都租給煉器殿用來煉制雷珠，后來干脆賣給了宗門。

　　睹物思情季安心中感慨，他將酒壇打開灌入葫蘆法寶，灌進去五百斤三階上品松子桑葚酒。

　　他再次掐動縱地金光，下一刻出現在涼亭，雙手將葫蘆遞出去：

　　“師兄，一路順風。”

　　劉玉沒有推辭，“厚顏笑納了，師弟對我的幫助恐怕要用余生慢慢償還了。”

　　季安開玩笑的說道，“那師兄可要活的夠久，否則我收不回成本啊。”

　　“哈哈，那得問道祖給不給面子啦。”

　　劉玉收起葫蘆，鄭重拱手而后頭也不回的駕云飛頓而走，大袖飄飄。

　　熟悉的影子消失在視野，季安收回目光，坐下飲酒吃菜。

　　他心中開始計算身邊人的壽命，他金丹三層時收了林嵐、韓山兩個徒弟，那時他大約二百歲出頭。

　　這樣算起來兩個弟子也有八百歲了，歲月不饒人。

　　他心中唏噓，也許要親眼目睹弟子晚輩壽元枯竭仙游而去。

　　修行絕非易事，有他的幫助幾個弟子獲得的資源其實比中洲大宗核心弟子少不了太多。

　　即便如此，弟子們修煉速度也并不快速，比他本人差遠了。

　　如果放在他剛入宗的那個年代，弟子們能否結丹就是個問題。

　　半個月后，金靈宗山門大陣全面開啟，朝陽峰上風起云涌，靈氣匯聚出通天徹地的巨大渦旋。

　　圍觀的眾弟子都是興奮不已，這等氣象說明又有前輩高人試圖突破元嬰期，宗門即將迎來第五個元嬰真君。

　　宗門中玄清真君已經是元嬰后期大修，再有幾名真君輔助，中洲的頂級元嬰也不過如此。

　　一個弟子撓頭，‘擔憂’地說道：

　　“咱們宗門的靈脈只是四階下品，這么多前輩突破到真君層次，你們說靈脈能否支持住嗎？”

　　元嬰修士每日修煉需要的靈氣是海量的，即便維持修為也要吞吐非常多的靈氣。

　　有見多識廣的弟子解釋道：

　　“靈脈是四階下品，但靈脈節點有許多個，只要靈脈節點的品階達到四階下品，以一顆節點維持一個元嬰初期真君的修行還是沒問題的。

　　赤銅山山巔的洞府已經清空，現在為赤巖真君獨享，浩然真君則是獨占映月峰。

　　我想不通的是玄清真君為何能夠在四階下品靈脈中修行到元嬰后期，靈脈的節點根本不足以維持他這個層次大修的日常修煉。”

　　說話的弟子是個靈農，有時候會接到任務在赤焰峰采摘桑葚和靈果，很明白那里的情況，靈田沒有因為修士過度損耗靈氣而退化。

　　有個弟子嗤笑一聲，“誰規定提升修為一定要依靠吞吐靈氣苦修？我告訴你們，以玄清真君的修為提升速度來看，必然服用了大量的四階丹藥。”

　　他壓低聲音，炫耀地繼續說道：

　　“五行輪轉經是宗門的核心功法，是十幾萬年前中洲頂級宗門五行宗的核心功法，據說我們宗門最早得到的功法只能修煉到金丹層次，是玄清真君拿到了完整的功法。

　　嘿嘿，真君拿到功法時又獲得了很多丹藥，很合理。”

　　一眾弟子聽的心癢難耐，有人感嘆道：

　　“還是要走出去，說不定哪天探索到擁有海量資源的遺跡，那樣就發達了。”

　　“走出去？呵呵，說不定哪天就再也不用為提升修為發愁了，探索遺跡死幾個人很合理。”

　　不提聚在一起說話的弟子們，林秋白站得筆直眸中滿是凝重，他知道老朋友的情況，心中彌漫著悲壯的情緒。

　　突破這件事本身就具有一定的危險性，更何況老友準備并不充分，只是一種趕鴨子上架的無奈。

　　壽元開始枯竭的修士突破成功的幾率，百中無一。

　　他心中還有幾分欣慰，他已經失去了突破大境界的資格老朋友卻能邁出去這一步，無論結果如何都值得尊敬。

　　此刻他回首往事，原本一路同行的同門而今只剩下他倆，心中又多出幾分蕭瑟。

　　數日后，紫色的雷霆落下，劫云緩緩消散。

　　觀望突破的弟子們期盼中的情況并沒有到來，元嬰出而鬼神驚的情況并沒有發生。

　　空氣中彌漫著悲傷的情緒，修行之路并不是一帆風順的，其中也有無情的殘酷。

　　所有人都知道，突破之人隕落在最后的雷劫之下。

　　林秋白似乎無法控制身體，猛然踉蹌向前栽倒，被守護在旁邊的徒孫眼疾手快地攙扶住。

　　高空中，季安搖頭嘆息一聲，石龜無聲無息地回到他的身邊，回到丹田中。

　　他看到紫霄神雷落下摧毀了林九霄的數件法寶，最后摧毀對方的身體。

　　秦巖默然片刻，道：

　　“九霄求仁得仁，也算死得其所。”

　　五岳真君撓頭，閉口不言，他同樣感受到了哀傷。

　　當劫云完全消散，林嵐等人飛遁到赤焰峰，季安看到這一幕，說道：

　　“我們也下去吧，看看他們接下來該如何安排。”

　　無極殿，空氣中好似灌了鉛，壓抑的氣氛讓點燃的靈香無法順暢的升起。

　　林嵐的語氣中帶著感傷，“林師兄的葬禮定在三日后的申時在迎日峰舉行，按照他的囑咐，骨灰會灑在云鶴山的養魂木旁。”

　　林九霄的身體已經被雷霆炸裂，收集到的碎片根本無法拼湊出完整的身體。

　　云鶴山的養魂木目前只有三階極品，如果能夠有一位距離元嬰層次修士的骨灰滋養，必然會更快達到四階層次。

　　如果養魂木達到四階，對高階修士們來說是個好消息，但對朝元期弟子們來說，就失去了一個滋養神魂的渠道。

　　好在宗門中種植了幾百株幽月蒼玉樹，弟子們可以同靈茶代替。

　　秦巖微微點頭，他知道林九霄在執法堂任職多年，對那里的感情最為深厚。

　　“就按他的遺囑辦吧，本座會在葬禮當天前往送對方一程。”

　　季安緩緩吐出一口氣，道：

　　“本座也會前往上一炷香，不過等到葬禮結束后會直接離開，前往西洲和中洲交界處的絕靈之地。”

　　這個場合無論如何也得走上一趟，更何況他和林九霄的關系雖然稱不上多親近，但也不錯。

　　片刻后季安等幾個元嬰真君離開，其它金丹真人才開始暢所欲言，商議起葬禮舉行的細節。

　　很奇妙，人降生的時候不用操持滿月酒，故去后不用操持葬禮，任親近之人忙碌，作為交換，活著的時候為他人操持這些事務。

　　待拿出了具體章程后，大家紛紛離開。

　　林秋白留在最后，輕聲說道：

　　“掌門，九霄離開后五行殿殿主之位就會空缺，老朽不才，愿意發揮最后的余熱，為宗門再貢獻最后一分力量。”

　　他現在已經沒有繼續提升修為的動力，在五行殿養老并度過殘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好呀，師兄這個決定幫了宗門大忙。”

　　林嵐有些欣喜，五行殿必須要由修為夠高的金丹修士掌管，畢竟是宗門功法傳承之地。

　　不過執掌這個殿堂的修士能夠獲取的資源并不多，使得其他人對這里興趣缺缺，只能吸引那些養老的同門。

　　季安回到赤焰峰，進入小世界，心神沉入丹田勾連上石龜。

　　道韻：金484.2，水463.6，木512.8，火548.7，土506.4

　　這是近年來唯一一次大豐收，他心中感慨不已。

　　無論修士能否突破成功，只要能夠堅持到紫霄神雷成形，對石龜來說沒有什么不同。

　　心中思索片刻，他駕云飛遁到白色靈田的中央，降落在七曜金枝旁邊，下達命令道：

　　“煉化所有道韻提升靈木品階，直至達到四階極品。”

　　以前零零散散得到幾十點道韻都拿來提升靈脈品階了，現在收獲頗豐，也許優先提升天地靈根更有性價比。

　　他不清楚這些道韻是否能夠將靈木提升到四階極品，料想是不太夠的，但早一天將它的品階提升上來，這片金行靈田就會因此受益。

　　到了那個時候，三株天地靈根共同發力，靈脈的提升也能加快幾分。

　　石龜出現在靈木上空，靈機組成的銀色光線被無形的大手撥弄，很快形成光繭，好似碩大的白雞蛋。

　　季安沒有留在原地等待結果，他飛遁到聚元樹下，看著剛剛綻放第三層花瓣的五色花，臉上略有些失望。

　　距離五色花結出花骨朵已經過去七十多年，按照這個速度推算，他想要拿到煉制五華丹的靈花還需要等待百年之久。

　　對于習慣快速進步的他來說，心理確實有些不能接受，不過想到今日魂斷朝陽峰的林九霄，他又立刻唾棄了這個習慣走捷徑的想法。

　　阿云遞上靈茶，季安一飲而盡，隨后開始盤坐下來，老老實實的催動功法。

　　與此同時，廣寒宮中的元嬰做出相同的動作，五行神府表面的脈紋在同一刻綻放光芒。

　　小世界中的靈氣和靈田、靈植中潛藏的五行靈機飛出來，隨著靈氣來到聚元樹上空匯聚，來不及凝聚成更大的渦旋就被他吸入體內。

　　達到元嬰九層后，元嬰已經培養出來，真君們修行時相當于元嬰和本體在‘雙重施法’，而且是完美和諧的施法迭加，所以才會造成這么巨大的動靜。

　　大約過去一個時辰，石龜飛回身邊，進入季安的丹田。

　　待當前運行的大周天結束，他停止修行，駕云飛遁到白色靈田。

　　雖然心中認為七曜金枝不可能進階，但總得去看看。

　　他遠遠地看到拔高數尺的天地靈根眼睛驀然睜大，釋放出縱地金光，身體與五色靈光混同，若一道長虹撕裂天空。

　　緊接著，季安就出現在七曜金枝旁。

　　天地靈根的葉片若金屬打造，散發著暗啞卻滿是盈潤色澤的光芒。

　　他探出神識進入靈木內部，感受著奔涌的生命氣息和金行靈機，用力的揮舞著攥緊的拳頭，空氣中傳出噼里啪啦的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