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蘭德歷,674年。
三月二十六日,春。
羅蘭納爾的街道上陽光晴朗,圣陽護教軍與滿城的勞工,清理著堆滿城市的殘骸瓦礫。
阿萊克端坐于大神廟廢墟旁僅存的偏殿內。
借透過日輪天窗的陽光,筆尖沙沙作響,他懷著沉痛和激動,寫下將要寄往底涅希恩圣庭的信件。
“致永受崇敬的御座,在圣陽的光輝下,我懷著無比的謙卑,向您——傳遞先知圣言的神諭者,致以誠摯的問候。
奇跡降臨,烈陽驅散了籠罩大地的永夜陰云。
瑟瑞安境內爆發的魔災正逐漸平息,大軍尚在清剿亡靈,然最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
維蘭谷郡在那傳說中的‘圣陽神使’幫助下,消滅了進犯的尸鬼大軍,我正尋覓這不斷出現在各地戰場的神秘羽翼之人,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
而盧曼索爾地區與圣地城,也終于回到了我們的手中。
但當護教軍先鋒抵達羅蘭納爾時,城區的相當部分已淪為了廢墟。
很遺憾,城內沒有任何教眾幸存。
而據最近那批途徑此地,朝底涅希恩踏上返途的‘圣湖派’異端們所說,是一位先知庇佑的義人,帶領其組織的‘圣戰軍’,從古老的大敵們手中,奪回了圣城。
此等偉業的真偽,我會向奧蘭德人,乃至那可憎的堪塔達爾異教徒確認。
另外,無比惶恐沉痛的告知您,先知的安息之所塌陷。
我們尚在努力清理廢墟,吾發誓,一定盡快確認圣人墓穴和先知遺蛻的安危,再行稟報。
向您再次獻上崇高的敬意與懇切的祈禱,愿無上的圣陽,盡早驅散世間的傷痛與災厄。
圣陽與先知忠誠而謙卑的仆人。
瑟瑞安教區大主祭。
阿萊克·漢瑟·奧羅克西亞。”
時光似水,緩緩流動。
臨近年末,同年奧蘭德歷674年的冬天,比過去都要寒冷。
異于往年的氣候劇變讓大規模的降雪,久違的落在了本應其后相對溫暖的西大陸中部。
阿瓦隆堡內,聽著壁爐里噼啪的柴火與窗外刮過的寒風,萊昂扶著額頭在書桌前停下筆尖。
審視筆墨未干的字跡,所記錄的過往,他皺起眉宇。
父親,母親,妹妹甚至是家里的懶貓每一份回憶都是那么的清晰,卻又好像每一張面孔都那般遙遠,他明白,自己穿越到這個異世界,的確在物理意義上非常遠。
可在那間囚籠中醒來,也才兩年而已,這仿佛在翻閱悠久古籍的疏遠感從何而來?
奧莉薇婭來到萊昂身后,為他披了一件避寒的厚衣。
“還不睡嗎?”
少女順勢趴在萊昂肩上,下巴枕著,好奇的望向紙張上那來自對方“家鄉”的方塊文字。
“.有些事,記得很清楚,但好像過去了很久很久似的,我想再多記一些故鄉的事,以免有一天真的不小心忘記過去。”
萊昂側過腦袋,對眼神關切的少女微笑。
“.另一個世界,真是難以想象,怪不得你會講那么多有趣的故事,那我以后到底要叫你哪個名字?是萊昂,還是.李昂?”奧莉薇婭歪歪腦袋,好奇道。
“都行,反正費魯語讀起來都差不多,我一直是我,不會因名字不同而改變什么,你習慣哪個就叫哪個吧。”萊昂聳肩。
“嗯,話說回來。”奧莉薇婭直起身,抱緊萊昂的脖子:“你以前都沒說過這些,最近怎么突然一股腦的全告訴我了?”
萊昂拍拍少女環著自己身前的胳膊,無奈道:“不是有意瞞你,只是事情一個接一個,以前經常忘記這茬。”
“何況,離我們的婚禮只有兩三天了,我干嘛把來歷瞞著自己的妻子?我知道你的全部,自己要還對你有所隱瞞,就太不公平了。”萊昂回頭,臉上洋溢淡淡的幸福。
“嗯哼”奧莉薇婭聞言,心里甜甜的勾起嘴角,又緊了緊環抱對方的臂彎。
或許是一起經歷了難以想象的可怕危難,自從那天之后,她更加想整天膩在戀人身邊,仿佛生怕會失去他一樣.
收起筆記冊,萊昂將少女先哄回被窩,起身來到主堡臥室,在那被類靈地場所保存下來的古代玻璃窗前,伸了個懶腰,就要拉起新掛上的大窗簾。
望見外面那雪花隨冬夜寒風音樂的飄飛,他怔怔看著外面折射塔樓火光的雪白。
古怪的感受,讓他腦中似有似無的為外面的銀裝素裹而駐足停留。
揉揉腦袋,萊昂搖頭,懷疑自己是否在羅蘭納爾被那頭恐魔劈壞了腦子,現在還有后遺癥。
如今,已經是奧蘭德歷674年11月12日。
距離自己和奧莉薇婭籌備的婚禮,只差不到三天。
而距聯軍驅散羅蘭納爾的類靈地場,消滅其中的惡魔與亡靈,也已過去了七八個月。
只不過,這是在外界之人看來。
實際上真正進入那噩夢般的戰場,萊昂清楚記得聯軍僅經歷了數小時的血戰。
可當他們重見天日,帶著精疲力盡的幸存者們,返回聯軍的前沿據點,外界時間已從進入詛咒之地前的奧蘭德歷673年12月末,到了674年2月4日。
籠罩圣地城的類靈地場,時間流速比自己前兩次經歷的詛咒領域更加混亂,差異達到了恐怖的三百幾十倍。
萬幸,自己當時進入那類靈地場就迅速意識到了這點。
不然,在圣地城城郊耽擱太久,就算最后能驅逐城中的靈界惡魔,也阻止不了考維斯所警告的位面交匯。
想起一年前孤注一擲的慘烈行動萊昂眼神微黯。
三千五百名義無反顧的戰士,最后活著再次看到陽光的寥寥無幾。
僅僅只幸存了五百多位勇士,當初的危言,險些一語成讖,無論是圣戰騎士們,還是赫拉恩的矮人禁衛,皆傷亡慘重。
鋼爐堡之王高里姆伊瑞姆閣下.格林索恩爵士 無數踏入圣地城戰場,或熟悉或陌生的戰友,永遠消失在了那噩夢般的廝殺之中。
嘆了口氣,萊昂緩緩收回心中的悼念。
在芬利敦城舉行的聯軍烈士葬禮已經過去了很久。
時間永遠是治愈傷痛的最好良藥,活著的人,還得從挫折中爬起繼續向前。
而且還有三天,當伊拉利爾升天節來臨,就是自己和奧莉薇婭最重要的時刻,大喜的日子里,實在不該抱著滿心的陰霾去度過。
不過,要說戰后在悲傷之外,身邊有什么值得高興的事,那也確實不少。
處理完索博尼茨領的聯軍重要事務,安置好幸存者,等帶著騎士團返回阿瓦隆時,已經是今年的三月初。
萊昂還記得,阿澤瑞恩回來,見到拉雅小姐明顯懷有身孕的樣子時有多激動。
有喜的還不止一對。
回家安頓好,看到報告中,伊蓮娜女士居然沒有寫明原因,就批了賽莉小姐缺席城堡學院好幾個月的課程。
他還納悶,盡職盡責的伊蓮娜女士,過去從來沒在公事上對朋友徇私。
一問之下才知道事出有因,那姑娘藏不了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只能在家里歇著休產假養胎,也好避免流言蜚語。
畢竟不同于阿澤瑞恩和拉雅,賽莉小姐當初還沒來得急和洛哈克完婚。
他剛咋舌洛哈克和賽莉的效率,然而不久,六月中下旬,拉雅小姐順利生產,阿澤瑞恩拉著自己去給他剛降生的小不點取名字時算算日子才忽然發現蹊蹺。
阿澤瑞恩這家伙,貌似也不是結婚那晚才一槍命中的。
這哥倆居然都是在婚前就完成了“任務”,個頂個的迅速,弄半天還是剩自己落后。
虧得坊間不知哪的謠言,說自己視色如命,實在無稽之談.明明自己才是哥仨里最矜持的那個。
想到伙伴們今年的一樁樁喜事,萊昂心情稍微放松了些。
拉上窗簾,回過頭看到奧莉薇婭掀開被子一角,體貼的讓開位置,小手直拍那暖好的床鋪,萊昂鉆了進去。
摟著湊到懷里的少女,他安心的合眸,陷入回憶。
戰爭平息后,阿瓦隆這一年里像是為了在大災后沖喜一般,慶典一個接著一個,逐漸沖淡了領地上悲傷的氣氛。
三月末,洛哈克刻不容緩的與賽莉小姐火速成婚,給予正式的名分。
四月中,拉瑞安也完成了籌備,在自己等人的見證下,游俠騎士與私奔的瑪格麗娜小姐正式結為夫妻。
六月,阿澤瑞恩和拉雅的孩子出生,是個男孩,非要自己來取名。
絞盡腦汁,他才從前世的圓桌騎士里,排除掉非常不吉利的那些,鑒于阿澤瑞恩槍術比劍術好,選了“蘭瑪洛克”給小家伙命名。
七月初,洛哈克和賽莉小姐的孩子也出生了,同樣是大胖小子,洛哈克有樣學樣,又拉上自己去取名。
想了想干脆保持隊形,他給洛哈克的兒子取名為“貝狄威爾。”
回憶友人的趣事,睜眼盯著懷里依偎著的奧莉薇婭,萊昂失笑。
等將來自己孩子出生,一定要取名亞瑟或阿爾托莉雅,這樣弗拉雷爾家和費魯克斯家的倆小子,要給潘德拉貢家打一輩子工了。
莫名的悶聲輕笑,惹得奧莉薇婭在疑惑中睜眼。
望著昏光下萊昂傻樂的表情,少女碧眸眨了眨,也開心起來。
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從戀人化不開悲傷的黑眸里,看到如此輕松的神色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