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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月光出鞘

  比往日稀少的客人,零星的坐在旅店一樓的酒館中用餐,基本上,都是來往于法羅里斯和塞爾瓦的工人與商販。

  自從青壯和勞力被調離以后,這兩天酒館里少了許多本地士兵們喝酒賭博的喧鬧。

  不過今天卻也比往日,多了一陣輕柔悅耳的唱詩歌聲。

  老板娘百無聊賴的在柜臺后托腮,遺憾的望著那義演的女詩人,只可惜自己的招募被婉拒,對方只是旅經此地,稍住幾晚就會離開。

  要是那女詩人愿意受雇于此,長期駐場,以這她標致的模樣,和美妙的歌喉,想必能為酒館帶來許多客人吧.

  拉瑞安來到前臺,為樓上留在單獨大通鋪內休息的每個女眷們點了晚餐,接著帶戀人在角落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單獨用餐。

  吃著簡單的食物,瑪格麗娜安靜的聽著拉瑞安得到的消息,不禁放下木勺,眸光泛出絲絲憂慮:“這里在打仗?”

  “嗯,據那位叫伊蓮娜的管家女士所說,統治這片地區的家族,似乎和西邊的另一個貴族家族起了沖突,不過她沒有告訴我塞爾瓦領主如今在哪。”

  拉瑞安回想白天在這座村鎮的所見所聞,明白怪不得看到的大多是婦人與孩子。

  他繼續對瑪格麗娜嘆道:“看來這算不上安寧,不管那幾位騎士品格如何,瑪莎女士她們都不適合留在有戰爭隱患的動蕩之地討生活,咱們歇息兩天,早點啟程,沒必要見那位領主了。”

  “好吧,我都聽你的。”瑪格麗娜點了點頭。

  她繼續享用面前簡單的晚餐,儀態文雅的咀嚼著相比過去味道寡淡的食物,但貴族少女并未心存抱怨。

  生活條件雖然一落千丈,但逃離了禁錮,能和真正所愛之人終日相伴,這樣的代價,在她看來甚至不算是種抉擇。

  感謝您,高利亞德大師。

  瑪格麗娜在心中贊美著那位玩世不恭的大詩人,冥冥之中,真摯的情感似乎傳遞到了遠方。

  如致敬一般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葡萄酒的果香和醇甜入喉,少女目光掠過對面木杯。

  拉瑞安自己點的是普通麥酒。

體會著對方體貼的特殊照顧,聆聽著不遠那女詩人輕唱的浪漫詩篇,瑪格麗娜不由心醉  吱呀一聲,大門被用力推開。

  “艾麗卡!酒!肉!像平時一樣,還有骰子和牌,全都拿過來!”

  領頭的士兵粗魯的叫喚著,幾名袍甲未脫的鏈甲戰士拎著頭盔,叮呤咣啷的勾肩搭背的嬉笑著走進酒館,將錢幣拍在吧臺上。

  “小點聲,傻大個兒,你吵到詩人唱歌了。”老板娘點了點桌上的第爾和銅分,收起酒錢,無奈的提醒道。

  “噢喲,你這終于雇到唱曲的人了?”

  士兵們聞言看向大廳,待瞧清了那身材妖嬈的漂亮女詩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糙漢子眼睛頓時一亮。

  “還是位美人呢,女吟游詩人?咱在法羅里斯城都從來沒見過。”一個士兵吹起了口哨,這妞看起來可比駐營的舞女正點多了。

  士兵領隊對手下笑罵道:“都給老子紳士點兒,別他媽的驚擾了這的女士。”

  幾個大漢嗓門不小,但女詩人唱詩的歌聲始終未斷,只是美目抬眉含笑打量起這些法羅里斯家的紅罩袍士兵。

  進門的士兵們找到大桌紛紛落座,旅店老板娘帶侍女們為這些熟客端上一份份酒食:“你們這兩天怎么沒來?”

  “你是不知道,沃芬霍爾的古納爾家不知抽什么瘋,派了一支千人大軍入侵荊棘花領,我們前天趕去支援隆卡了,剛回塞爾瓦。”士兵領隊灌了一大口啤酒,夸張的答道。

  “上千人!?”

  老板娘嚇得臉色頓時慘白。

  經歷過當初塞爾瓦的那場噩夢般的災難,艾麗卡對那屠戮家人與鄉親的幾十個堪塔達爾騎兵都記憶猶新,何況千人規模的軍隊,她甚至無法想象,那么多士兵站成一堆是什么樣子。

  “哈哈,瞧你這小臉蛋嚇得,放心吧,本來咱們是以為有場硬仗打,沒成想趕到之前,你們那位潘德拉貢老爺,只領著兩百多號人,就把狼家的狗崽子們收拾了。”

  士兵領隊暢快的笑道:“我聽說那位大人還生擒了古納爾男爵的長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好家伙,不得了啊。”

  “贊美萊昂大人,感謝眾神庇佑。”聽了這話,老板娘臉上才恢復血色,松了口氣。

  角落的拉瑞安聽著士兵們好似親臨戰場一樣的吹噓,不由向那里望了一眼。

  以寡敵眾,擊敗數倍于己的軍隊,這樣的英雄之舉的確配得上高利亞德大師的傳唱。

  此時大廳里歌頌浪漫的詩篇悠然進入尾聲,緩緩停下。

  士兵領隊轉過腦袋,朝那邊的女詩人問道:“唉!女士,會不會點兒攢勁的故事?我們這幾個大老粗聽不慣輕飄飄的段子。”

  “好啊.”

  女詩人笑意勾人,竟款款起身走到了士兵們那桌跟前,伸手曖昧的搭在戰士領隊肩上,垂首挑逗。

  “不妨容我為各位獻上一點更熱情的詩篇,不介意坐近些來唱吧?我能為各位助興的,不止有這副歌喉而已哦”

  “你還有副業?有意思。”聽著這番露骨的暗示,士兵領隊嗅到美人身上的幽香,心頭一熱,臉上喜笑顏開,趕緊推開身旁的戰友,給身材火辣的女詩人留出位子。

  這間酒館里沒有舞女,而在潘德拉貢大人的領地上,士兵們平時自然也不敢對本地的酒館侍女放肆,有需求只能盡量回輜重營地的舞女帳篷解決,但.塞爾瓦當地的法規里,也確實不怎么約束這樣主動上來賣身的情況。

  一桌的幾個士兵頓時都心熱起來,酒都不怎么想喝了,只可惜女詩人沒坐在自己這邊。

  “冒昧了,女士,多少第爾一晚?你這么漂亮,我還真不一定付得起價格。”士兵領隊眼神無酒自醉,一邊手上摸索,一邊禮貌問價。

  “只要能陪我聊聊天,價格好商量。”女詩人靠著對方,笑問:“不瞞你說,初到貴地,我正在尋找為本地的貴族領主演出唱詩的機會,你們幾位了解那位潘德拉貢大人嗎.”

  距離士兵那桌不遠,偷眼望著女詩人投懷送抱的挑逗著一眾男人,瑪格麗娜收回目光,害羞的低頭,加快了進食的速度,只因這個角度,她剛好能看到對方被左右士兵占便宜的樣子。

  這倒算小場面了,一路從堪塔達爾走來,于各種各樣的旅店酒館下榻,貴族少女也見識了民間許多令她大開眼界的刺激景象。

  “我們上去回房休息吧。”拉瑞安側目,瞧見那里越發粗俗不堪的場面,只好無奈對伴侶提議道。

  瑪格麗娜慌忙點頭。

  拉瑞安低頭把食物盡快扒進口中,他倒不是很擔心那位女詩人的安全,不說這是人家在主動“討生活”,光論那女人不露人前的真實身手,拉瑞安就不覺得幾個士兵能威脅到對方的安全。

  三下五除二對付完晚餐,他護送女孩回到了房間,遠離了酒館里越發熱烈的嘈雜和調笑之聲。

  略作洗漱,拉瑞安將長刀靠在床邊最順手的位置,隨即躺到床上,和擁來的少女緊貼著緩緩入睡。

  在相愛之人的彼此呼吸聲中,時間悄悄流逝。

  但入夜時分。

  本應進入夢鄉的兩人,卻于半途醒來,且遲遲沒能再次安眠。

  黑暗中,瑪格麗娜羞紅了臉頰,本能的和拉瑞安更加湊近了一些。

  拉瑞安也為之心跳加速,胸膛滿是火熱。

  就在二人臥床的頭頂,隔著旅館客房的墻壁.

  那將兩人吵醒的木床咔吱咔吱搖晃的動靜,異常激烈。

  隱約傳來的合奏“歌聲”同樣如此,連瑪格麗娜都能隔墻聽見。

  而拉瑞安以武人優秀的聽力,甚至能分辨的清,熱情歌唱的女聲,正是之前樓下見過的那位女詩人,另一個賣力伴奏的自然是那位士兵領隊。

  萬萬沒想到,今晚對方正巧開了隔壁的房辦事兒。

  這邊的拉瑞安和瑪格麗娜,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被迫聽著那一頭的墻根,貴族少女似乎有些被隔壁感染,點燃了些許熱情,小手悄悄對戀人撒嬌起來。

  另一側。

  精神的共鳴逐漸告一段落。

  女詩人緊緊的攬著士兵領隊,仍在喘息的蠱惑之音幽幽于對方耳邊問道:“.村中央的大屋,那不是領主的宅院?為什么卻日夜滿是守衛,那是到底哪位貴人的居所?我有幸去拜會和演出嗎.”

  “夫夫人呃!啊好像是.是夫人.我聽到大人提到.夫人”

  士兵領隊忘我的沉浸在銷魂之中,茫然的雙眼內,隱隱照映出幾縷紫色的光芒。

  “夫人?誰的夫人?”女詩人緊了緊身子,繼續深入的問道:“萊昂領主的夫人嗎?”

  “可能.不.我不知道我.只聽到夫人的尊稱我.我.”

  士兵領隊突然宛如被遏住喉嚨一般,兩眼一翻,再也控制不住失去了意識,一挺身直直趴倒下來。

  無聲的嘆了口氣,女詩人一把將對方推開,轉身翻下了床鋪。

  穿上衣裙,她整理著得到的信息。

  塞爾瓦東有座輜重營地曾有荊棘花的軍隊,自那里進入南邊的噩夢森林?

  塞爾瓦中住著一位夫人,誰的夫人?萊昂的嗎?

  女詩人扣好腰帶,坐在床邊思忖。

  她接觸過那個女管家伊蓮娜,對方肯定不是萊昂的妻子。

  這么說,難道那年輕騎士的家眷,就住在那間村中大屋里?

  也不怪守衛那么森嚴,這可能性很大。

  去看看嗎?沒準有機會呢?

  雷厲風行的拿定主意,女詩人起身來到窗邊。

她輕輕推開窗葉,扶著邊框,身姿輕盈的縱身一躍跳入了黑夜  “拉瑞安?”

  臥室之內,瑪格麗娜感到自己的手背被戀人按住,有些疑惑。

  “隔壁有點不對勁。”拉瑞安稍微安撫少女,皺著眉頭撐身坐起。

  士兵領隊的聲音突兀的中止了。

  那間房里再沒有動靜傳來,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的,都沒有。

  這還不是讓他感覺奇怪的地方。

  拉瑞安轉頭,看向自己這間房一側面街的窗戶。

  動靜雖小,但他自覺不會聽錯。

  隔壁有一個明顯的開窗聲音,其后是衣擺掠過空氣的響動,這意味著有人沒有走門,而是自窗口離開了房間。

  正門不走?為了掩人耳目?

  謀財害命嗎?是那女詩人嗎?

  可那士兵隊長身上,能有多少錢值得搶奪?何況那檔子事都干了,有這個必要嗎?提提價不就完了?

  過往的經驗將各種念頭匯入他的腦海,拉瑞安伸手撈起了床邊的長刀,起身理了理衣服。

  “怎么了?”瑪格麗娜不解的問道。

  “.你在房里乖乖等我回來,有事就叫我的侍從過來,或者干脆去隔壁瑪莎她們那.”

  拉瑞安寬慰道:“我要去抓個女賊,當然也可能只是個誤會。”

  “女賊?”瑪格麗娜眨了眨眼,盡管困惑,卻也沒有阻止。

  畢竟,這正是她所愛的游俠騎士一生所在踐行的誓言。

  推開窗戶,拉瑞安撇了眼隔壁的窗口,他想去確認那沒有聲音的士兵隊長是不是還活著,但又看看月色下幾乎要消失在前方巷口的背影,只得立刻翻身同樣從三樓躍下。

  嘭得一聲,騎士的身影利索的落地,握緊刀鞘,循那女詩人消失的方向疾奔而去。

  一前一后隔著老遠,兩個身影飛竄在塞爾瓦的黑夜之中。

  不過稍時,拉瑞安便看到了塞爾瓦除旅館外,最高的那棟位于村中央的三層大屋。

  只是望著前方的院墻輪廓,以及墻內隱約晃動的火把光亮,拉瑞安發現自己失去了那女詩人的行蹤。

  目光掃過周圍的黑暗角落,他瞇了瞇眼。

  跟丟了?

  但這也沒有辦法,他不覺得開口大聲呼叫村鎮內的衛兵有用。

  拉瑞安不知這村里還有沒有自己這樣的武人,若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黑夜里圍捕,那也只是提前驚跑對方逃入野外而已。

  搖了搖頭,年輕的騎士徑直轉身,似乎放棄了尋找。

  ——鐺!

  刀鞘猛然揮舞,打偏了從側身破空而來的細窄飛刃。

  匕首旋轉著飛上天際,拉瑞安轉身,同時右腿稍退一步,左手刀鞘瞬間壓下。

  鋒利的柳刃呲啦作響的與刀鞘表面的金屬鑲物劃出火花。

  擋住黑暗中刺來的柳刃短劍,游俠騎士剎那間反擊,那刀鞘末端的雕飾,似錘頭般砸向陰影下的妖嬈身軀。

  女詩人蹬地后躍,讓開砸擊,身形如風的跳進來時的陰影。

  疑惑的女聲,隨即在黑暗中若有若無的飄蕩。

  “你是誰?法羅里斯的騎士?不.你不像北方王國的騎士。”

  “我本來還猶豫或許有誤會,但看你這毫不猶豫想奪我性命的殺招.”拉瑞安穩住步姿,左手啪嗒一聲旋正刀鞘,右手握穩了佩刀的長柄。

  “女士,你現在得好好解釋一下,半夜手持利器游蕩街頭的目的,聽先前的自述,你應該并非本地人聘請的巡夜者吧?”游俠騎士目光如炬的環視周圍的黑暗,緩緩使手中的“月光”出鞘。

  優美的烏利亞單刃長刀,隨主人的意志泛起朦朧的幽藍光影,在其美麗的致命弧度下,猶如一輪持握手中的明月。

  “與你何干呢,小騎士,看樣子你不過是個路過的旅者,既然沒有受雇于荊棘花,為什么要多管我們古納爾家與法羅里斯的閑事?”

  在黑暗中圍繞那騎士布下施法的錐體,女詩人言語拖延吸引著對方的注意。

  “對忠于誓言的游俠騎士來說,沒有什么視線之內的惡行屬于閑事,女士,你鬼祟的舉動和釋放的惡意,讓我無法忽視其中的意圖。

  請放下武器,我仍可以給予你好好辯解的機會,如果是我的跟蹤讓你反應過激,那么我也會在之后對自己的行為道歉。”拉瑞安默默感受著周遭的氣息,嘗試尋找對方的腳步。

  “呵呵,你人真好,為了感謝這番好意,我也只能讓你死的干脆一點咯。”飄忽不定的聲音剛剛落下,女詩人一刻未停的默念咒言。

  為我顯現吧,阿利亞斯的六芒星之鎖。

  魔力的光芒頃刻間鏈接了六枚作為術式節點的符文錐體。

  密布的白色細線,四面八方的朝當中的持刀騎士籠罩過去,似乎只消接觸便能切碎其中的身影。

  ——呼隆!

  風聲高掀,數道刀光,猶如綻放的蓮花。

  湛藍之光幾乎同時劈碎了騎士周身的魔力之線。

  女詩人飛速側仰上身。

  她額前揚起的發梢,無聲的在那一輪新月般劃過的斬擊中削斷。

  幾個后翻跳上巷口的矮墻,拉開距離。

  她驚疑的望著那再次圓掄而來的月光之刃。

  ——又來!

  女詩人扭身一躍退至院落。

  猶如風聲掠過,夯土壘石的矮墻一分為二,其后顯現的,是拉瑞安明亮的雙眸。

  嘖這小騎士很有兩下子,自己一人拿不下他。

  接連在月光的斬擊下逃避,女詩人明智的做出了實力判斷,她立刻張大了嘴巴。

  下一秒,士兵領隊的粗獷男性嗓音,在寂靜的塞爾瓦內響起:

  “有人行刺夫人!!——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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