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之內,死寂一片。
藍色血液如潑墨般濺在棋盤和地面上。
蟻王面無表情的捏著自己剛剛扯斷的左臂,肩部斷裂處有血液正不斷滴落。
但他卻渾然不在意,只是凝視著棋盤對面的小麥。
小麥呆坐在原地,一臉茫然。
她的右手微微顫抖,遲疑的觸碰著濺在臉頰上尚帶溫熱的血液。
雖然她目不能見,卻有不弱的聽力。
所以剛才那下血肉撕裂的悶響聲,她聽得一清二楚。
從指尖傳來的黏膩觸感,更是讓她明白發生了什么,臉上的茫然之色逐漸被惶恐所取代。
不遠處。
臉上帶著傷的梟亞普夫正深深低頭跪在地上,一副以死相諫,絕不退讓的姿態。
幾秒之前。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竟然會做出自殘的舉動!
而此刻,他將頭顱深埋,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決心勸諫王立即接受治療。
同時,他低垂的眼簾下覆著濃重的陰影。
心中的那股不安,以及幾乎要沸騰的不滿…
全都源自于棋盤另一邊的小麥。
是這個女人…
對王產生了影響!
如果不是對蟻王傷勢的極度擔憂占據了上風,梟亞普夫此刻恐怕已經壓抑不住心底那股針對小麥的殺意。
“如果總帥大人不接受治療,我就不下棋。”
面對蟻王繼續對局的要求,小麥的情緒逐漸平復,轉而露出堅定的神色。
自誕生以來,蟻王便帶著與生俱來的王者意志,從不允許任何人違逆他的命令。
梟亞普夫臉上的傷,正是由此而來。
現在看到小麥竟也敢如此反抗,蟻王猛的控制尾巴末端的銳利針管,徑直抵在小麥的脖頸上。
“別讓我說第二遍,下棋。”
冰冷的針尖刺破小麥的皮膚,一縷鮮血緩緩流下。
小麥能清晰感受到頸間傳來的寒意,盡管身體微微發抖,語氣卻依然堅決:“我不要,想殺我的話,就用軍儀棋來取我的命…”
“你這家伙…!”
蟻王像是被這句話擊中了軟肋,一時竟無可奈何。
也就在這時,尼飛比特趕到大殿之內,神情緊張的看向蟻王的斷臂處。
不同于原著的走向,尼飛比特的「圓」沒有在蟻王的周邊制造出一個真空圈。
所以剛才蟻王自斷一臂的舉動,被她感知得一清二楚。
于是擁有治療和改造軀體能力的她基于對蟻王的擔憂,立刻從建筑穹頂躍下,一路以最快速度趕到大殿之內。
蟻王一下抬眸,看向因為過度關切而略顯慌亂的尼飛比特,平靜的下令道:“替我治療。”
“是!”
尼飛比特聞言立刻收起圓,快步走向蟻王的同時,運轉念力具現出玩具修理者。
一旁,梟亞普夫仍是低頭跪伏在地。
聽到蟻王終于愿意接受治療,他本應該感到欣喜,也能徹底放下心中擔憂。
可是在這份欣喜的背后,卻不受控制的涌動起一股極為復雜的情緒。
嫉妒、哀怨、失落、不甘…
他以死相諫都未能動搖王的意志,而棋盤前的那個女人卻做到了。
更令他難以釋懷的,是那女人在說出「用軍儀棋取走性命」這句話之前,分明開口拒絕了王的命令。
按照常理,任何敢于忤逆王的人,都應該會在下一瞬遭到攻擊。
然而,王的尾針僅僅抵在她的頸上,再沒有前進一分。
梟亞普夫緩緩從地上站起身,眼中掠過一絲陰霾。
盡管心中萬般不甘,但此刻他也不得不承認,小麥僅用了短短數天,就已經在王的心中占據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要尋找機會…除掉她嗎?”
“不行,王,至今未能在軍儀棋上贏過她,如果她死了,王就‘永遠’無法戰勝她了。”
“可是再這樣任由她影響王…”
“難道要什么都不做嗎?”
“不…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接替尼飛比特警戒宮殿四周,這才是最重要的職責。”
僅僅是一個起身動作的時間,心思細膩且情感容易波動起伏的梟亞普夫,腦海中已然飛速閃過無數掙扎和權衡。
他在殺和不殺之間反復徘徊。
但最終,理性壓過了洶涌的私念。
玩具修理者懸浮在半空,從腹部延伸出的多種手術器械迅速而精準的開始為蟻王縫合斷臂。
在使用該能力時,尼飛比特必須守在附近,為玩具修理者提供源源不斷的念力支持。
兩者之間的能量通道,正是她的那條尾巴。
這也算是能力的制約之一。
不過得益于尾巴可延伸到20米的特性,即便跟玩具修理者保持相當距離,尼飛比特也能穩定維持能力的運轉,同時也不會影響治療效率。
為了不打擾蟻王繼續下棋的興致,她主動退至二十米外的極限距離,靜靜守候。
這個舉動,也給了梟亞普夫過來低聲交流的空間。
“這個狀態下,你既無法使用‘圓’,也無法操控傀儡吧?”
他眼簾一垂,低聲向尼飛比特確認這件事。
尼飛比特也壓低聲音,回道:“嗯,修復能力需要持續輸出大量念力,沒有余力做別的事了。”
“治療需要多久?”
梟亞普夫隨之問出最關鍵的問題。
他的「圓」的范圍遠不如尼飛比特,雖然可以利用「蠅之王」的分身能力去盡可能的擴張范圍,但是警戒精度還是不如無死角的圓。
所以他要知道治療所需的時間。
“要完成治療,最少也得兩三個小時吧,喵。”
尼飛比特說話時,微微側身望向正專注對弈的蟻王。
梟亞普夫聞言,朝著尼飛比特點了點頭。
“治療結束前,宮殿周圍的警戒由我負責。”
留下這一句話后,梟亞普夫朝殿外走去。
尼飛比特目送著他的離開,對此安排自然毫無異議。
只是想到梟亞普夫的「圓」不如她,又難免想到了尤匹。
如果尤匹還活著,至少能協助梟亞普夫的警戒任務…
培京城。
施加于嵌合體士兵身上的念被收走了。
這一結果,導致前一秒還在無畏戰斗的這些士兵如同斷了線的傀儡,皆是立于原地一動不動。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莫老五等人一時摸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
只有莫羅清楚其中的原因。
“我已經盡可能做好了所有準備,接下來…”
莫羅當仁不讓的走向突然靜止不動的眾多嵌合體士兵,在心中自語道:“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眾人看著莫羅徑直走向停滯的傀儡大軍。
雖然對莫羅主動提出親手處理這些斷線傀儡的要求感到有些不解,但也沒有深究。
反而是依照莫羅剛才順勢提出的建議,紛紛都是閉合精孔,進入「絕」的狀態,抓緊時間恢復潛在氣量。
“宮殿那邊的‘圓’也消失了…”
莫老五的目光從莫羅背影移開,望向遠處宮殿的輪廓。
從傀儡士兵身上離開的那些念,在飛向宮殿的同時,也讓他注意到了圓突然消失的一幕。
拿酷戮眼中閃過一縷精光,道:“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么,但這或許是個機會。”
“可是…”
秀托卻有些遲疑:“會不會是陷阱?”
“有可能,但概率不大。”
蓋璐雙臂環抱,冷淡道:“以我對嵌合蟻的習性了解,直屬護衛會將蟻王的安危置于最高位,不太可能采取這種可能危及王的戰術。”
“我同意。”
原本打算帶隊友撤離的諾布,此時仍半跪在建筑頂端,并且還是直接打開了通往四次元公寓的通道,低聲補充道:“不過我們應該很快就能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嗯?”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諾布。
凱特目光一動,問道:“彭絲和龐姆成功了?”
“是的。”
諾布盡可能的平復心中悸動,以便讓聲音維持在一個較為正常的狀態下。
聽到這個消息,眾人臉上不禁掠過一絲欣喜。
龐姆的能力一旦條件達成,就可以隨時監視目標的行動。
這是極其重要的情報源頭。
就是想對直屬護衛和蟻王生效,達成條件的難度和風險非同一般。
原著中,龐姆為了做到這一點,只能不惜以身犯險的潛入宮殿之中…
現在有彭絲的「無垠蜂窗」協助,就能毫無風險的完成這個任務。
“這里交給莫羅就好。”
諾布抬頭看了一眼正在清理嵌合體士兵的莫羅,隨后轉向身旁的隊友,示意他們進入公寓。
雖然也可以將龐姆叫出來說明情況,但比起在這里動用寶貴的能力,顯然在四次元公寓內會更為穩妥一些。
小心駛得萬年船。
諾布性格使然下的一種決策習慣。
為了盡快弄清宮殿那邊的狀況,莫老五等人依次鉆入通往四次元公寓的通道。
只有柯特和西索留了下來。
柯特對觀測情況一事興趣不大,更愿意留在現場觀看莫羅清理嵌合體士兵。
西索則是真的完全不感興趣,自然也沒有進入公寓的必要。
而門琪已經在另一個次元房間中,開始為隊友們準備用于加速恢復精力的藥膳料理。
隨著莫老五一行人都進入次元房間里,就看到龐姆已經具現化出骷髏美人魚水晶球,正橫放于桌子上。
此時。
水晶球浮現出一個俯瞰鏡頭畫面。
畫面之中,能清楚看到尼飛比特的身影。
眾人見此情況,迅速圍攏過來,目光聚焦于水晶球內的景象,同時也注意到龐姆臉上的凝重神色。
只是從水晶球里的畫面來看,尼飛比特僅是安靜站在疑似大殿墻角前的一處位置上,且神情沒有任何異樣。
如果只是這樣的情況,應該不至于讓龐姆流露出凝重之色。
想到這里,莫老五忍不住問道:“龐姆,剛才發生了什么?”
“你們自己看。”
龐姆雙手虛浮在水晶球兩側。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水晶球中的畫面發生了變化。
更確切來說,是鏡頭順著尼飛比特延伸的尾巴緩緩平移,最終停在了「玩具修理者」的斜上方。
說來也頗有意思。
尼飛比特的「玩具修理者」是從她尾巴末端具現化出來的存在。
這種設計,本質上是為了在治療過程中實現能量的穩定傳輸,也因此自然而然的形成了「治療時必須寸步不離」的制約。
如果單從嵌合蟻與生俱來的天賦來看…
僅以尼飛比特作為參照的話,以她那怪物般的天賦,其實完全有可能繞過這種限制。
然而,這些能力的源頭,其實來源于她所閱讀的那些醫學書籍。
正是人類世界的知識,賦予了她構想并創造這些能力的契機和框架。
但同樣的,在汲取醫學知識的過程中,人類認知中固有的局限性,也在無形中束縛了她的思維。
例如進行手術時,醫生必須全程在場以及全神貫注,以確保手術成功。
這類常態化的職業共識,恰恰塑造出了尼飛比特如今治療能力的形態和制約。
反過來看,那些不需要醫德和仁心的改造手術,則無需她在近處全力施為。
她只需要冷靜甚至冷酷的向玩偶師下達改造指令即可。
不管怎么說,這個制約的產生,也意味著她和玩具修理者是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
而身為強化系的龐姆,之所以能跨系開發出「寂寞深海魚」這般罕見的具現化能力…
究其根源,是她性格深處藏著一種近乎偏執的針對暗戀對象的強烈窺視欲。
這種扭曲而強烈的欲望,往往才是念能力最強大的燃料。
于是「寂寞深海魚」這個能力應運而生。
又因這份窺視之中,潛藏著「想要看清對方身體每一寸」的執念。
所以當尼飛比特的尾巴,甚至玩具修理者都被判定為她身體的一部分時,龐姆那原本只能固定一處俯瞰視角的能力…
竟然也隨之獲得了「移動鏡頭」的功能。
這是念能力之間存在的呼應,又牽扯到各自的誓約與制約,可謂妙不可言。
隨著鏡頭平移,再從這個角度向下望去。
就可以清楚看到玩具修理者正在為蟻王縫合斷臂的場面,以及蟻王正在和小麥對弈的畫面。
無法理解的情況,就這樣呈現于眾人眼前。
次元房間之內,便是陡然間變得安靜無聲。
會是一個需要臨時改變行動計劃的關鍵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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