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般的氣息從窗欞的縫隙間悄然滲出。
莫羅凝神望去,能清楚的感受到那來自死后之念的氣息,只是…
有些奇怪。
那陰影狀的死念仿佛被某種力量壓制著,氣息忽強忽弱,極不穩定。
“像是被類似封印的能力‘束縛’住了…”
莫羅心中猜測著,目光再次掃過整座神社的外觀。
破敗不堪——
且不說別的,光是那些木質立柱上密密麻麻的蟲蛀痕跡,就足以讓人心生不安。
就算這座神社在下一刻突然坍塌成一堆廢墟,莫羅也不會感到絲毫意外。
“門琪,你說的那把短刀,就在這里面?”
他抬手指向窗欞,那里,陰影如觸手般微微晃動。
門琪盯著那股令人不適的死念氣息,點了點頭。
莫羅側目看了她一眼,道:“我的‘要求’是武器之上要附帶足夠強的念氣,而不是死后之念。”
如果是死后之念…
別說能提升他在星芒凝匯狀態下的攻防強度了,恐怕在他調動本就有限的顯現氣量時,反而還會被趁虛而入,直接來上一手反噬。
與其借助這種具有潛在風險的力量,還不如直接將它變成年輪的能量。
聽到莫羅的話,門琪微微一怔。
在她看來,只要念能力者不進入「絕」的狀態,死后之念與普通念氣并無本質區別,兩者都能賦予武器超出常規的強度。
她會有這種想法也并不奇怪。
畢竟,她并不清楚莫羅對「念物武器」的真正需求。
“那把短刀不僅依附著死念,還有常態念氣…”
門琪直視莫羅的眼睛,提議道:“我不確定它是否符合你的要求,但你可以先親眼確認一下,再做決定。”
“嗯。”
莫羅隨口應了一聲。
不管神社里的那把短刀是否符合他的要求…
他也不會放過這股死念。
嗒嗒——
就在這時,幾道身影從附近的古舊建筑中走出,徑直朝莫羅他們走來。
莫羅一行人聞聲望去。
為首的是一位老人,身披灰白衣袍,腰間懸著一柄木刀。
老人留著一頭白色長發,面容布滿皺紋,卻透著一種沉穩的氣勢。
在他的身后,跟著三名約莫二十歲的青年。
他們同樣穿著灰白衣袍,只是衣袍上多了幾塊顯眼的補丁,顯得樸素而陳舊。
莫羅的目光掠過那三名青年,能看到他們身上縈繞的念氣。
不強,但也不算弱,勉強達到及格線。
但為首那位老人…
莫羅的目光定格于老人身上的念氣。
很沉穩。
只是氣息強度方面,還不足以令人側目,大概是屬于那種天賦一般,但修行了很多年的念能力者。
雖說如此,莫羅也不會單憑念氣強度去界定一個人的實力。
在念能力者的世界里,顯現氣量的差距只能決定優劣勢,難以真正的左右勝負。
真正關鍵的,往往是心態、戰斗經驗,乃至見識。
這些比顯現氣量的強度更重要。
“又是你。”
老人右手按上刀柄,目光銳利的盯著門琪。
他身后的三名青年見到門琪,臉色也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莫羅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略帶疑惑的瞥向門琪。
來時的路上,她明明說過幫這些人解決了差點餓死的困境,可現在看來,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
察覺到莫羅的視線,門琪撓了撓頭發,湊近小聲解釋:
“我剛來這里時,他們餓得都快暈過去了,我就想著弄點吃的給他們…正好看到只老母雞,就順手宰了,配點竹筍熬了一鍋雞湯,給他們喝湯時,他們可是一臉滿足,誰知道喝完湯就…”
“那可是每天能下兩顆蛋的母雞!”
老人憤怒的打斷了門琪的話。
隨著老人的話,那三名青年更是對著門琪怒目而視。
門琪聞言,沒好氣道:
“要不是那鍋雞湯,你們現在能不能站在這里說話都難說!為了讓你們快點恢復,我還搭進去好幾味珍貴藥材,你們不感謝我就算了,還在這兒斤斤計較!”
“你…!”
老人吹胡子瞪眼。
“你什么你,難道我說錯了?”
門琪雙手叉腰。
其實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這幾個人怎么會淪落到餓得頭暈眼花的地步。
守著只老母雞有什么用?
但凡有點常識,去附近找點吃的也不至于這么慘。
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活到現在的。
老人心里明白門琪殺雞燉湯是出于好意,就是對老母雞之死難以釋懷,以至于不怎么樂意看到門琪。
“你回來做什么?”
但他沒有繼續糾結這件事,瞥了眼門琪身旁的莫羅幾人。
門琪聞言,二話不說指向神社:“老頭,你說過只要能通過試煉,誰都能帶走里面那把刀,現在我朋友想要它。”
“這話我是說過。”
老人眉頭緊鎖,沉聲道:“但為你們好,勸你們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見過太多自不量力之人,為此而喪命。”
“那你倒是說說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門琪見縫插針的追問。
老人瞥了眼門琪。
之前以「性別」勸退門琪放棄念想,并不是他杜撰出來的規矩。
但比起試煉的條件,真正危險的,還是試煉本身的過程。
他心中多少還是感激門琪之前的援助,所以也并不想看到門琪的朋友為此而盲目喪命。
“我不說,你們自己也能感覺得到…”
老人想了一下,抬手指向那從神社窗欞間隙中滲出來的陰影狀死念,道:
“那是亡者死后遺留下來的怨念,但別以為只有這種程度而已,那是因為有陰陽師親手制造的刀鞘,將依附于刀上的大部分‘怨’鎮壓其中,如果你們想帶走那把刀,就必須卸去刀鞘。”
說到這里,老人的神情變得十分嚴肅。
“而一旦沒了刀鞘的壓制,那依附于刀上的亡者之怨就能掙脫束縛,以一種不可抵抗之力,控制住任何一個膽敢染指之人,讓他們當場自裁。”
“嗯?”
門琪聽得心頭一驚。
她之前是有看過一眼那把短刀,卻沒想到,在那刀鞘之中的短刀,竟然如此危險。
畢竟是涉及到了死后之念,想來老頭并沒有夸大其詞。
想到這里,她立刻偏頭看向莫羅。
“莫羅,要不…”
“老人家,能讓我試一下嗎?”
莫羅卻是干脆的提出試練請求。
門琪大吃一驚,連忙道:“莫羅,那老頭看著不像是在危言聳聽…”
“沒事,相信我。”
莫羅朝著門琪笑了一下。
旁邊,酷拉皮卡眼中閃過一抹遲疑,最終還是保持了沉默。
因為他有注意到柯特那鎮定從容的反應。
既然連那么在意莫羅的柯特,都不認為這種事能威脅到莫羅,就說明莫羅應該擁有應對這種事的能力和把握。
老人見莫羅如此自信,便不再多說什么。
他是因為門琪,才特意闡述其中蘊含的風險。
然而眼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并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老人朝著莫羅做出了個請便的手勢。
莫羅見狀,朝著老人點了下頭,旋即徑直走到神社的門前。
隨著他的走近,緊閉的木質門扉竟自行向外敞開,一束光線斜斜的刺入昏暗的神社內,照亮了神龕上那把名為「獄間」的短刀。
短刀靜靜的躺在兩只青銅三指手托之上,銀紋交錯的刀鞘表面纏繞著如煙似霧的白色念氣。
而莫比烏斯環狀的黑色刀鐔處,卻不斷滲出觸須般的黑色念氣。
這兩股念氣如同陰陽雙魚般糾纏制衡,但明顯可以看出,那代表死念的黑色念氣更勝一籌,在狹小的空間內編制出一片陰影之網。
莫羅打量著這帶著刀鞘的短刀。
剛才聽了那位老人所說的話,他就知道這趟沒有白來。
只是——
短刀是死后之念的載體。
這也意味著,他會傾向于吸收掉短刀之上的死念,而不是讓它成為一把能夠取代紅玉禽刀的趁手武器。
所以在開始這所謂的試練之前,他更期待這把短刀能為他帶來多少年輪能量。
乃至于那用于束縛短刀死念的刀鞘,也能帶來一部分年輪能量。
帶著這般期待,莫羅毫不猶豫的伸手拿起了短刀。
入手之處是刀鞘,輕微的硌手,有一種正在往皮膚里鉆去的寒意。
“可以吸收。”
握住短刀的那一刻,莫羅就確認了年輪可以吸收刀鞘上的這股念氣。
這也說明了這股念氣的主人,已經不在世上。
“陰陽師嗎…反倒像是擅長封印死后之念的除念師。”
莫羅在心中想著,旋即在眾人的緊密注視之下,另一只手握住刀柄。
鏘——
他拔出了這把名為「獄間」的短刀。
隨著刀身出鞘,一股黑色念氣如同濃煙般一起冒了出來,又像是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頃刻間依附到了莫羅的身上。
近處的門琪和酷拉皮卡看到這一幕,皆是露出緊張的神情。
果然正如那個老人所說…
依附于短刀之上的死后之念,有大部分被刀鞘束縛住。
眼下沒了來自刀鞘的束縛之力,這股死后之念肆無忌憚的暴露出來,散發著一股驚人的氣場。
而那位道館老人,已經默默將木刀握于手中。
類似的場景,他已經親眼見過太多次。
所以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情,無非就是莫羅承受不住死后之念的侵蝕,從而握著獄間割開自己的喉嚨。
但通常這個時候,被怨念控制住的人在咽下最后一口氣前,會手持獄間無差別攻擊附近的活人。
老人要做的,就是限制住這大概只有十秒不到的無差別攻擊現象。
等參加試練之人倒地咽氣,他再用刀鞘重新束縛獄間的亡者怨念。
然而——
預想中的場景并未出現。
老人驚愕的睜大雙眼,只見莫羅神色如常,哪有半分被死念侵蝕的模樣?
更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那把獄間竟在莫羅手中劇烈震顫起來,轉眼之間便扭曲變形,化作一團濃墨般的黑氣。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獄間」的本質,竟有如此純粹的惡意,讓他這位擅長用刀之人,只是多看一眼,就有種雙眼被利刃切開的錯覺。
可就是本質如此強大,又令人深感膽寒的黑色之念,此時卻呈現出一種極為無助的姿態,被一股鯨吞般的吸力所牽引,瞬息間卷入莫羅的右手,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不可能…”
老人意識到了什么,瞳孔驟縮。
他身后的三名青年更是瞠目結舌,見慣了太多試練之人自栽于眼前,以至于這迥然不同的一幕,帶給了他們難以言喻的視覺沖擊力。
莫羅無暇理會他們的反應。
此刻,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右手上。
這把名為獄間的短刀,根本不是依附著死后之念的念物,而是念能力者生前以具現化能力創造出來的一把武器。
但不知何種原因,這股念經過死亡而變得更加強大,從而以實物的形態遺留下來。
這已經不是單純依附念氣的念物,而是念具的級別了。
莫羅是在開始吸收的時候,才突然意識到這一點。
這還是他第一次接觸到能力者遺留下來的念具。
可惜年輪的吸收效率太恐怖了…
他想中途放棄吸收,已經是來不及了。
隨著獄間短刀化為死念被卷入年輪之中,第二圈年輪的能量環瞬間被填滿。
但充能現象并未就此停止,第三圈年輪的能量環之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浮現出藍色的條紋,就這樣一路增漲到12。
與此同時。
一陣銳利的刺痛驟然襲來,仿佛數十柄利刃同時斬向莫羅的神經,尖銳的痛感在腦海中不斷迸發。
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的莫羅,僅是閉上眼睛,一聲不吭的承受下來。
待這股仿佛要將腦袋斬開的痛感消失之后,莫羅原本以為會接受到有關于用刀之法,或者關乎到具現化能力的一些心得記憶片段…
然而并沒有。
跟那股死后之念一起同來,是一種無比純粹的殺戮之意。
這讓他莫名想到了奧萊恩那股死念之中所蘊含的蠱惑低語。
沒有任何的猶豫,莫羅做出了跟當初一樣的舉措,將這股危險的殺戮之意壓制到深處。
他很清楚——
一旦接受這股殺戮之意,或許能借此練出一種殺人如麻般的精湛刀術。
但也會逐漸動搖、影響到他的理智,乃至于本心。
莫羅豈會受此誘惑,將這股意念封入深處的塵箱之中,隨即緩緩睜開眼睛。
“你…難道是陰陽師?”
老人看著神態如常的莫羅,那布滿皺紋的臉龐之上,滿是驚愕之色。
“不,就算是陰陽師,也做不到這種事…!”
不等莫羅回答,老人自顧自的喃語,顯然極為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