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中,男人橫蠻的聲音無比刺耳。
“我聽見咔嚓一聲,那是照相機的快門聲——你媽的,還敢抵賴?!”
被他指責的男人顯得很是無辜。
“我沒拍,他聽錯了。”
兩人爭執有一會了,眼見來圍觀的游客都要把路堵住了,兩名駐守在門口的執法官趕來調節。
被偷拍男人的身份不必言明,他就是其中一名執法官親自送進來的,是愛士威爾建筑交通與城市發展部的副部長,貴為實權部門的二把手,執法官理應無條件偏袒他才對。
但被他指責的竟是一名神甫,而且從衣著來看還不是普通神甫,啞黑色的修長神袍,半榮半朽的樹冠吊墜,如果對圣樹神教有了解的人,定能認出這是高級神甫才有資格穿戴的衣物。
高級神甫就是所謂的神父,除了死誕教派外,各大神教的神職分劃都大差不差,通常一個城市的高級神甫不會超過三名,分管小教堂,再往上便是大教堂的城市主教了。
圣樹神教,神父,年輕人,拿著個相機.
兩名執法官立馬知道這家伙是誰了,頓時叫苦不迭,遇到活爹了!
悉薩在愛士威爾警界太過有名,這家伙對本市風俗行業造成的破壞之大堪比異世界某國的懂王,偏偏還動他不得,神教地位超然,除了學院外誰敢招惹他們?
執法官打算和稀泥。
“那個.悉薩神父,能否把相機給我們檢查一下?”
雖然和稀泥,但還是偏向官員。
“檢查?”悉薩拒絕配合,“相機里是膠卷,需要洗出來才能成像。”
相機在這個世界是貴重物品,哪怕是悉薩手中那臺老相機也值不少錢,一般人還真玩不起。執法官哪會洗照片,只好扭頭對官員問道:
“先生,您剛剛在做什么?”
這問題屬于白問,明眼人一看到他臉上的口紅印便能明白發生了什么,擱角落里嗦小嘴呢。
身后的女人很是年輕,比茜莉雅也大不了幾歲,和官員都能當父女了,自然不會是夫婦,此時他如此急眼倒也在情理之中。
愛士威爾的官員無需對輿論負責,但輿論會影響議員。今年恰逢選年,副部長帶小三逛博物館還公然親嘴這種事一旦上報紙,那保不齊有人會為了爭取選票把他開除,議會可是有政府官員人事權的。
“我在學西大陸雅言。”官員選擇嘴硬。
執法官心想辣是真的牛批,學雅言要挨在一起學的。
“那你為什么怕拍照?”悉薩的聲音柔和的像指點迷津,“建筑交通與城市發展部的懷特副部長這么愛學習,難道不是一樁美談么?”
身份被揭穿,官員的臉驟然漲紅。
果然,一聽是高官,圍觀群眾的目光就變了,聽見群眾的嘩然聲,他也顧不得形象了,直接指揮起執法官:“把他的破相機沒收了!”
悉薩笑瞇瞇的將相機護起來。
“你們對我沒有執法權。如果有異議,可以去第三大道的圣樹教堂遞交書面申請,我們會在三個月內反饋處理結果。”
兩名執法官手足無措,左右相看十分為難。悉薩說的還真沒錯,神教人員有外交豁免,一般涉及神教的事都要議會出面處理,甚至上報學院。
圣樹神教是腓烈帝國的國教,鑒于帝國和南大陸諸國間的對抗關系,圣樹神教在南大陸有諸多不便,和教徒稀缺的深海教死誕教一樣不受政府待見。但愛士威爾的情況很特殊——因為‘神是更厲害的人’這種褻瀆論點,學院和各大教會關系都很糟糕,兩看相厭下愛士威爾的神職人員格外稀少,你不惹我我不惹你。
愛士威爾幾乎沒有傳教活動,因此多年來政府和神職人員相安無事,不用像其他國家那樣因信仰問題內部明爭暗斗,這也導致了城政府更不愿意招惹神教,直到出了悉薩這么個怪胎。
“還愣著干什么?蠢貨,想讓你們的長官挨罵嗎?!”官員恨不得上去給兩個執法官一巴掌。
他也不想招惹一名神甫,但照片若登報自己可能就丟飯碗了,正在競選議員的埃隆是個少見的正派,至少對外宣傳如此,他可不想成為埃隆的政治作秀受害者。
“可可是”
執法官硬著頭皮站在原地:“圣樹教那邊要是鬧起來.”
悉薩立馬睜眼說瞎話:“這相機是我們神教的圣物,拿走視為對天父的挑釁!”
兩執法官都懵了,你沒搞錯吧,你是神甫啊?公然拿天父給自己開脫?你對你家神明真有信仰嗎?
但沒辦法,他是神父,他說這破相機是圣物等于神教在給相機背書,執法官明搶等于外交事件了,真鬧起來兩執法官鐵定討不了好。
“你他媽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官員要暴走的時候,一名黑發男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別吵,過大的聲音會對奧術矩陣造成影響,尤其不利于老藏品保存,學院把寶貝擺這里不是給你們搞破壞的。”他皺著眉,不悅的出示了一枚學院校徽。
見到他那身暗沉的學院法袍,兩名執法官的眼神一下清明了起來。
太好了,是學院的清湯大老爺,有救了!
“發生什么事了?”
執法官急忙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用詞很是謹慎,主打兩不得罪。
奎恩微微點頭,首先伸手指向了悉薩。
“你,把膠卷拿出來。”
悉薩看他的目光很是玩味。
“又見面了,奎恩先生。昨晚的晚宴沒得來及和你打招呼,實在抱歉。”他邊說邊拆開相機的機蓋,取出黑色的膠卷交給奎恩,“你打算做什么?這是帝國‘海鷗’牌的初代相機,至今有七百余年歷史了,洗照工藝很繁瑣,前后要一整天。”
“我不用洗就能看。”
“這么神奇?”
“奧術的事你別管。”
奎恩取出魔杖,指著膠卷念念有詞,閉目少許后又看向官員。
他也不說膠卷里有什么,而是冷聲說道:
“我在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名單上沒見過副部長。”
博物館在奧術祭的特別展覽有學院參與,奎恩這句話挑不出毛病。但他實際上是在質問,‘你個高官在這么重要的日子為什么在這帶女人逛展?’
官員也是人精,自然聽明白了話里有話,連忙開脫道:“我就過來巡視一下。沒想到遇見這么壞的家伙”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奎恩舉起膠卷問道。
官員喜笑顏開,還得是自家人幫自家人啊。剛剛聽到悉薩和他打招呼,還以為兩人關系不錯,現在看來還得是學院的奧術師,神教的狗路過了都得挨一腳啊。
“刪掉,刪掉!一定要刪掉!”他震聲道:“再不刪掉那些偷拍照片,城市哪有美好的未來,哪有美好的前程.”
于是奎恩用魔杖又點了點膠卷,便還給了悉薩。
“刪了。”
“刪了?”官員尋思你連咒都沒念啊。
“奧術的事你別管。”奎恩話風一轉:“你一個建筑交通與城市發展部的部長,怎么會來博物館巡視?”
照片被刪,官員心情大好,猜測這名學院的男人是在借題發揮,假裝各打五十大板讓悉薩心里平衡點,于是也樂意配合,擠出笑臉道:“是埃隆議員開會要求的。”
埃隆?
奎恩神色不變的繼續問:“什么時候要求的?”
“今早。”官員語氣真摯:“不只是我,各部部長都要巡視。博物館啊,會展中心,空港之類的活動地點”
這家伙倒不像說謊的樣子。
他在時間回溯前也出現在了博物館,因此埃隆開早會的事可能同樣發生過。
但為什么官員今天來早了?
“帶著女人巡視?”奎恩瞄了一眼躲在官員背后大氣不敢出的女子,“倒挺會享受的。”
“哈哈.”官員訕笑道:“我本來在空港巡視,要盯一眼晚會舞臺的搭建進度嘛。但您也知道,空港怎么可能有問題呢,都很正常,工作完成的很快,所以順道來博物館看看.”
“很正常?你沒偷懶吧?”
官員心說你個學院臭教書的管真多啊。
但卻不敢表現出絲毫不滿,得罪神教的還好說,得罪學院的那真是想退休了。
“當然沒有!先生,您可以去問問,埃隆先生早上也在呢,像是格林德沃之眼、舞臺、觀眾通道、傳聲法陣都檢查了他可監督著啊!”
奎恩不再看他。
“以后注意點形象。”
意思是你可以滾了。
官員連連點頭哈腰,打個招呼便帶著女人離開。他也不想多呆,畢竟周圍那么多人圍觀著呢,來博物館的可不止悉薩一個人帶照相機。
“等等。”悉薩忽然開口了:“她要留下來。”
他指著官員身后的女人。
在場的人都懵了,連奎恩也不解的看著他,只聽悉薩接著說道:“小姐,你有興趣了解一下偉大的天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