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基夸,你這家伙.”
奎恩有些感動,爛話便脫口而出:“下輩子一定要轉生到地球,我要給你推薦一個能當衛兵的宗教手游”
安庫亞瞟了他一眼。
“除非琳身上有一件圣劍級的防具,不然這個計劃不會出問題。”
相處了一段時間,安庫亞已經很習慣奎恩的吉祥話了。
他仰頭靠在沙發上,關掉了星體儀的投影,目光寧靜而幽深。
“下輩子有趣的說法。你們地球人難道認為死后可以重新活過么?”
奎恩聳肩。
“看地區的,我的國家認為生前多做好事,死后就能投胎到富人家里享福,反之則要受苦來還孽債,壞事做多了還可能變成畜生,什么雞鴨牛羊之類的最慘的是餓鬼。”
在泰繆蘭,死后投胎重新成為會被視為邪惡的巫術,屬于邪教的一種。
“還有些地區沒有投胎一說,好人死后靈魂升上天堂,壞人死后靈魂墜入地獄。”
安庫亞靜靜的聽著。
“天堂是什么樣的地方?”
“流淌著奶與蜜,永生永世享福這誰知道,天堂存在的證據和水龍敬樂園存在的證據一樣,都是書里寫的。”
“這說法倒是像圣樹神教和永恒教派。”
在圣樹教的教義中,人死后靈魂會回歸那棵孕育了天地的原初世界樹,化作養分滋養圣樹,直到新的葉片飄落,化作一個嶄新的靈魂。
而永恒教派則很有意思,永恒與時光之龍的信條是“世間一切苦難源于時間的流動”,死后的人會陷入一個“非生非死,只是時間停止流動”的狀態,而龍主就沉睡在這樣的時間間隙里,等待著信徒到來。
奎恩喝了口酒,不愧是布蘭森家用來賄賂專員的上等貨,哪怕不太精通品酒也能嘗出那股馥郁的酒香,眼見奎恩酒杯見底,安庫亞又給他倒了一杯。
“不過真有投胎,去地球看看你的世界是什么樣也行。”他邊倒酒邊說,壁燈落下溫暖的光,讓他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顯得不再那么冷酷。
“哇偶.”奎恩嘖嘖稱奇,“我還以為你會說下輩子想投胎成魔族。”
“那也不錯。”
安庫亞認可的點頭。
“我們成功了后,魔族將在這個世界繁衍或許終有一天,我們會投胎到魔族的盛世中吧。”
奎恩對“盛世”說法并不懷疑。
他研究了很多魔族的資料,人類與魔族雖然種族不同,但習性是極為相近的。格林德沃的書籍很寫實,并不會像外面的故事書一樣將魔族描寫成十惡不赦的兇殘生物,魔族與召喚術式從靈界拉來的“惡魔”不是一種東西,反倒比起人類更為熱愛“美”與“藝術”。
至少在書上是這么說的。
“你為什么想去地球?”奎恩問。
安庫亞修長的睫毛動了動,旋即看向他。
“因為你。”
“.我草兄弟你別搞——”奎恩一陣發寒,“我性取向正常,強扭的瓜不甜”
安庫亞的眼神迅速冷了下來,好像在問“你腦子是不是有病”。
不過他并沒有罵奎恩,而是說道:“我很好奇.是什么樣的世界能養育出你這樣的人。”
“啥意思?”奎恩駁斥道:“我很奇怪嗎?”
安庫亞翹起二郎腿,不再看他,而是接著望向天花板發呆。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我倆有一些共通點。”
“你是說臉嗎?”奎恩摸著自己的出門忘刮的胡茬,深以為然。
安庫亞毫不在意,真正的帥哥是不會對外貌評價起反應的,你說他很帥他只會說“不至于”,但你要說你和他一樣帥他就會笑著點頭“是的是的”。
“正因為我們有些共通點,我才想知道是什么改變了你,讓你的性格變成這樣。”
“變成哪樣?”
“一個冷漠,自私,從小到大沒有放松過,對遭遇的一切感到惱火的家伙——”安庫亞嗓音很平淡:“是怎么變成一個滿口爛話,下意識就會把抽象話掛在嘴邊,對一切變得有些無所謂的怪人。”
“.這不叫怪人,叫樂觀的人生態度。”
“你樂觀嗎?”安庫亞不信。
奎恩收起笑容,沉默下來。
許久后,他才聳了聳肩。
“改變不一定與世界有關,世界可能決定了我一開始是個什么樣的人,但后來遭遇的事情,遇到的人都會影響我的人生。”
他笑著對安庫亞開口道:“就像三個月之前,你就絕不對會和我說這些。不會回應我的爛話,也不會和我閑聊,最多留下一句‘別扯工作以外的事’就趕我走。”
安庫亞一愣。
他沒有承認奎恩的話,卻也沒有否定。
“所以.是誰改變了你?”
“可能是神奇的互聯網吧。”
安庫亞起身,閑聊到此為止。
“走的時候記得鎖門。”
“去哪?”
“.有工作要做。”
他沒多說什么,步伐匆匆的往門外走去。
手里還拿著那瓶沒喝完的酒,可在門口穿鞋時,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酒隨手擱到一旁。
聽到關門聲,奎恩端著酒杯小口小口喝著,安庫亞的工作向來繁多,大忙人是這樣的。
喝完酒后,看了眼通往側廳的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進去陪夏黛兒一起看書。
既然要走了,有些話就該說明白。
盡管有些殘忍,但失戀這種事總是人生中會經歷的,等時間一長回頭來看,便算不了什么了。
奎恩在有意識的利用夏黛兒對自己的感情,也明白這種行為多少有些卑鄙,雖談不上什么愧疚,但他還是決定在這件事后,為布蘭森家解決星光的事。
在杰克和“Q先生”的郵件中有寫過,夏黛兒的父親里夫吸入了星光,且有成癮跡象。這或許就是布蘭森家主這些年養病的緣故。
這件事只要學院知道,就一定會管。
里夫將遭遇怎樣的處理方式奎恩不知道,但埃隆若死在他和安庫亞的計劃中,那夏黛兒將成為布蘭森家唯一的繼承人。
如果里夫治不好,議員的身份也會被少女繼承,有她那個精明的母親在,夏黛兒將被推到臺前,成為布蘭森家族的代表,擁有更多自主權和地位。
而不是像今天一樣成為討好權利的聯姻工具。
奎恩正想敲門,卻聽見側廳內傳來了夏黛兒虔誠的聲音——
“盡善盡美的秩序與圣靈女神啊,您的孩子夏黛兒·布蘭森向您祈禱,感謝您賜給我純潔,健康,喜樂,讓我有機會繼續生活、學習和愛。請保佑我和我的家人身體健康,心情愉快。愿你的旨意在我生命中得以實現.”
奎恩放下了準備敲門的手。
在進行每日例行禱告么 夏黛兒雖然會因為奎恩而不去教堂禮拜,并不是什么狂信徒,但作為在白教女子私校的學生,從小到大又在白教信徒的家庭氛圍中長大,信仰也算虔誠。
各個神教的每日例行禱告時間都不同,比如教廷是在太陽出現時的早晨,永恒教派是在鐘聲響起的任意準點,白教是在午后的午睡醒來時。
算算時間,正好是現在。
奎恩便不想打攪她,轉身上樓,準備去安庫亞的浴室洗個澡。
雖然沒受傷,但身上還是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點血腥味。夜晚還要返回學院,得處理干凈。
學院的黑袍就放在臥室里,每周四他都是來到這里處理手尾的。以安庫亞的慎重性格,作為居所的房子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與魔族有關的痕跡,最貴重的東西是那些奧術書與酒。
打著白傘,安庫亞走出家門。
他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而是繞到了后院中,藏身在植被茂密的花園里,遙遙看向窗戶內抱手合眼正在禱告的少女。
片刻后,他張開嘴巴,壓低聲音嘔吐起來。
喝進去的半瓶威士忌盡數吐到了地上,這一吐起碼糟蹋了二十金鎊。
因嘔吐臉色有些蒼白的男人取出魔杖,火星一閃,將泥土中的酒液燒了個干干凈凈。
飄忽聲音似從無窮高處傳下,帶著煌煌神性落入安庫亞腦海中。
——做得很好。
他打著傘,不再多看,便擦起嘴角便轉身離去。
“只是因為這種事情,能把他留下來么?”
他好似自言自語的問。
不能。
但牽絆這種東西.一點一點的,總有一天會重到打動人心。
不是么,安庫亞?
安庫亞沒有回答。
在洋房的院子外,一名蹦蹦跳跳的金發少女牽著陸行鳥車,在向他招手。
奎恩坐在浴缸里,水霧彌漫。
安庫亞是很會享受的人。
這間房子并沒有留什么客房,二樓最大的房間被他改造成了浴室,如同羅馬皇宮的澡堂般貼著大理石磚,兩條立柱隔出縱深感,在寬敞到足以躺兩個人的陶瓷浴缸旁還放著香氛與綠植。
水里加了藥劑,變得像牛奶一樣白,這種藥劑并非沐浴露,功能更類似于漂白粉,用來把味道去的干干凈凈。
奎恩上半生家里條件都不咋地,洗澡時就在農村小院里打桶水,用洗衣服的香皂一起搓搓淋淋完事。若遇上冬天,因為打工回來晚了沒時間燒柴,就咬咬牙澆冷水再到被窩里烤暖和。
這樣的人自然是沒有泡澡習慣的,到了高中有錢后裝了熱水器依舊保留著快洗快沖的習慣,不過為了彌雨桐他會稍微搞干凈些,起碼在補課或約會時要保證身上沒啥味。
她家倒是有浴缸,若不是能進入那棟豪宅,奎恩恐怕一輩子都想不到一個家里能有十幾間浴室,連保姆房的淋浴頭都是上萬元的德國進口貨。
當然,跟這里比起來就稍顯一般了。安庫亞這人在審美上的確有講究的,浴室裝潢的像是宮殿。
想到安庫亞,奎恩的目光有些游離。
一個冷漠,自私,從小到大沒有放松過,對遭遇的一切感到惱火的家伙——真是好臭的嘴啊。
但奎恩不得不承認,安庫亞說的是對的。
至少在高中畢業前,他都是如此。
一個不太愛笑,沒啥朋友,幾乎沒有娛樂活動,所有的社交都在打工的店里,為了與那些大自己許多歲的家伙們打交道,不得不裝起成熟最后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同學們眼里那個不合群的家伙。
是因為彌雨桐么?
不,和她交往的那個自己是精心構造出來的。
從動漫里,從書上,從北歐幻想中每一位與女伴談笑風生的男客身上汲取到的東西,那并不是真心的。
所以自己是從什么時候起,變成了一個滿口爛話,下意識就會把抽象話掛在嘴邊,對一切變得有些無所謂的怪人?
是誰改變了我?
詭異的是,奎恩竟然對此毫無印象。
仿佛自己就是在大學四年間,毫無意識的,自然的,潛移默化變成現在這樣的。
奎恩感到有些違和。
渾身被熱水包裹著,輕飄飄的,溫暖的讓人昏昏欲睡。
或許是酒喝多了,才會想這些有的沒的。
“呼”
他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思緒不受控制的發散,他不再想沒有頭緒的事,而是在思考等等該怎么跟夏黛兒說明白。
我不喜歡你。
我有喜歡的人了。
抱歉。
類似這樣的話。
她會哭么?
肯定會吧。
奎恩幾乎都能想到,夏黛兒那強裝毫不在意的表情,自己并不是拒絕表白,而是直接挑明這點,她完全可以裝出“搞啥呢我只把你當朋友”這樣態度來應付過去——她大概率會這么做。
可是,等回到家,或許自己都沒來得及離開,就會哭出來吧。
糟糕的人啊.
他想起了少女的眼睛。
沉甸甸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背上,手上,猶如幻翳。
就連水溫似乎都燥熱起來,熱騰騰的霧氣中仿佛還殘留著少女體溫,淡雅的檀木香味,讓他心跳有些加快。
“嘖,對有小六七歲的女生想什么呢”
奎恩不泡了,眼見血跡與味道去得差不多了,最后一次潛入水中讓藥水浸滿頭發,旋即站起身來用力甩甩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
可是,他忽然猛地一激靈。
指尖柔嫩的觸感從水中襲來,不知為何,白花花的身體與他貼在了一起。
奎恩大腦短暫的空白了一瞬。
我沒關門?
不對,她什么時候進來的,我為什么沒察覺到——
“奎恩。”
少女的聲音壓抑著羞意,從水霧中傳來,勇氣將心意傳達給他,直白而真實。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