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某個宗門,人們所想到的,往往是這個宗門的杰出弟子,元嬰老怪,底蘊傳承。
從未有人在意過一批又一批不斷被篩選下來的潛力弟子。
他們仿佛維持熊熊燃燒火焰時,不斷添加的木柴,僅為了挑選出那些更具潛力的高階修士,維護宗門功法傳承,維護國家道統意志。
呂翠翠今年三十四歲。
若是在凡塵世俗,她早已過了青春年少,會被戲稱為半老徐娘,或被嘲諷人老珠黃,說不定已經做了奶奶。
而在靈目門清明山,她則是護法堂微不足道的底層弟子,每日按照護法堂的規定參與訓練,獲取不算多也不算少的薪酬貢獻。
日復一日,永無休止。
這天。
呂翠翠心事重重回到了洞府。
她看向面前凌亂擺放的各種傀儡零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至門外傳來好友呂彤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
“翠翠!”
呂翠翠來到洞府大門前,看向呂彤微微一笑,很好掩飾住了心中的彷徨。
“你今天怎么沒有和你的夫君共同參悟大道?”
呂彤作為呂家的陣法師,三年前與葉家弟子結為雙修道侶,典禮頗為熱鬧,門中不少弟子前往參加。
面對呂翠翠的打趣,呂彤不以為意。
她笑嘻嘻地拿出一張調令。
“有明確情報表明,南蠻之地那邊的戰事已經迫在眉睫,一旦被征召到軍部,屆時能否活下來,就要看天意了,這是呂家弟子前往鏡州擔任四海堂弟子的調令,現在可謂是價值萬金!”
呂彤將之放入到呂翠翠懷中。
“我給你求取過來了,有了它,你接下來就不用擔心被軍部征召了。”
“這…謝謝。”
呂翠翠看向手中調令,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
“南蠻之地戰事緊急,趁著還未開啟征召,你盡快離開牧州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好,我知道了!”
呂彤走后,呂翠翠看向手中調令。
她在洞府前徘徊片刻后,最終一咬牙,朝著后山方向快步跑去。
不論如何她都想再見那人一面。
越是靠近小泉峰,呂翠翠心中便越是忐忑不安。
她不知該如何展開話題。
這些年來她始終無法自拔,仿佛永遠活在了那一天,她不斷嘗試深入調查,直至三個月前,她通過煉丹堂的大良師陳蓉,找到了一個名為童淵的師叔,才總算是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只有這位師叔,認真關注了青龍潭之戰時李默的處境,確認當時呂順確實刻意隱藏了自己。
“哥哥那時剛晉升沒多久,也許是想暗中幫助李默。”
呂翠翠已經不再奢求李默能夠與自己重歸于好,她只是想要親口告訴李默,陳蓉無地自容,她們都已經發自內心地原諒了他。
然而就在呂翠翠抵達小泉峰山腳下,正準備祭出傳音符時,卻被一名沒有氣息的老者阻攔。
“咳咳。”
老者在呂翠翠的目瞪口呆中,伸手攔截住了傳音符,朝她看了過來。
呂翠翠見此,頓時大吃一驚,當即作揖參拜。
“弟子呂翠翠,拜見陸堂主!”
“恩,你跟我來一趟吧。”
護法堂堂主陸岐,已經暗中連續在此值守數日。
如今他總算是等來了呂翠翠,不由分說便示意呂翠翠跟上自己,隨即二人來到清明山主峰,進入到護法堂大殿。
呂翠翠充滿了忐忑不安。
陸岐則遞來了一杯靈茶,示意她放松。
“李默乃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這個做師傅的,乃是看著他一天天長大,所以這個惡人,就由我來當吧。”
陸岐坐在呂翠翠對面,聲音有些低沉。
“如今李默已經是本門的真傳弟子,晉升金丹期可謂是指日可待,屆時壽元將輕易達到六七個甲子,未來必將前途無量,而你…至今未能晉升筑基期,你們兩個即使強行在一起,也將是仙凡有別,無法長相廝守,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呂翠翠怔怔地看著陸岐,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可是,我只是想要當面澄清一番,我已經…”
“我看不必了。”
陸岐深吸一口氣后,再次恢復輕聲細語。
“我是李默的師傅,知道李默他耳根子軟,最見不得親近之人委屈,做事從不以自我利益為考慮,追求隨心所欲,念頭通達,問心無愧,你若是在他面前哭哭啼啼,還不知道要惹出什么事來,你若是真的喜歡他,就該離開他,祝福他大道可期。”
說到這里,陸岐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看向了大殿之外。
他取出一個鼓囊囊的儲物袋。
“這是護法堂對你補助的五千靈石,足夠你日后在鏡州的日常花銷了,李默乃是本門的真傳弟子,師門已經為李默安排了更好的人選,這不論是對他,或者對呂家,還是對師門,都是更好的選擇。”
呂翠翠嘴唇顫抖。
她強忍心中的痛苦,淚水抑制不住地流下。
隨即她緩緩起身,沒有收取靈石,恍惚地走向大殿外,在陸岐于心不忍的嘆息中,消失在護法堂主道盡頭。
直至呂翠翠徹底走遠后,陸岐突然起身,似乎回想起了年少往事。
曾經他以為自己只要修為有成,就能得到心上人的愛慕,從此長相廝守。
直到那一天。
他真的修為有成,可惜再見心上人時,已經物是人非,對方所愛慕的,乃是出自真心,只是那個青春年少、懵懂無知、不斷刻苦修行的自己,而不是功成名就、大道可期的自己。
數日后。
司馬傅帶著李默,來到了傳送閣。
司馬傅手持掌門令牌,可以無條件使用軍部傳送陣,李默只是其附帶之物而已。
“去京州元城。”
“是。”
隨著傳送陣的啟動,空中的天時定軌圓環不斷轉動,李默隱隱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不斷拉伸擠壓,忍不住發出悶哼。
“不要對抗它,嘗試適應它。”
司馬傅的話讓李默愣了一下。
他努力嘗試按照司馬傅所說去適應,可惜傳送時間實在太短了,他還沒來得及感悟,身影一陣扭曲,便出現在了另一間更寬敞的青石大殿。
這間大殿內,有六個石階,代表著六個傳送陣。
“莫非是東部六門?”
李默心中這般想道。
“參見前輩,這邊請。”
兩名身披銀甲的修士,看向了從傳送陣中走出的二人,紛紛向司馬傅恭地敬抱拳作揖。
“恩。”
司馬傅并未多言。
他帶著腳步略顯輕浮的李默,走出了此間大殿,來到了一個更寬闊的大殿中,李默回頭望去,類似的傳送大殿竟然足足有六層十八間。
其中兩層六間的傳送閣,可謂是人來人往,門庭若市。
司馬傅察覺到李默的好奇,走在前面解釋起來。
“京州不同于我們牧州,這里的繁華程度遠非牧州能夠相提并論,這兩層傳送陣閣,一層通往京州各郡,一層通往元城各區,屬于元城的基礎生活設施。”
“這?”
李默瞠目結舌。
傳送陣這種東西,通往京州各郡的話,李默還能理解。
但元城內的各區域街道,竟然都布置了傳送陣,這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畢竟在李默想來,元城雖大,但也只是一個城市而已。
“你可不要以為元城只是普通的城市,這里是大乾國的中心,乾元圣君所在之地,歷經兩千余年的建設,元城早已成為當今山海界的最大城市,這是我們大乾人的驕傲…”
隨著司馬傅的話語,李默跟隨他來到了街道上。
他看著這里寬闊平整的街道上,到處都是的木牛流馬,所有木牛流馬都遵循著道路上的線路行駛,有序地穿梭于各條街道之間。
街道兩側安裝了靈石燈,高聳建筑都進行了精美裝修,低調奢華內涵。
商鋪門前種植了靈植隔離帶,散步的人們穿著錦緞絲綢的華麗服飾,相互禮讓,知書達理。
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輕松自然的笑容。
天空則是往來不斷的飛舟、飛車、靈禽、靈獸,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早已見怪不怪,層層大陣靈光將天空蒙蔽,隨時保持元城內的溫度怡人。
“那邊就是皇宮了,也被稱作六扇門。”
李默沿著司馬傅所指,看向了城內的六座絕壁靈山。
這六座靈山并不龐大,卻異常陡峭高聳,幾乎是直上直下的絕壁,山頂則是若隱若現的高聳巍峨建筑,密集的靈力光柱通向萬丈高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仿佛俯瞰凡塵的天幕之眼。
整個元城便是以這六座靈山為中心,建成的一座超級巨城。
數百座高約百丈的燈火輝煌的巨塔,錯落在城中各處。
李默徹底被元城的繁華富庶震驚,站在街道上久久沒有發言,他終于明白為什么要稱乾國皇帝為乾元圣君了。
元城乃是乾國人的驕傲。
這里是當今山海界的第一大城。
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本身便是一種幸福。
“老夫現在要先去中樞內閣,呈上機要鐵函,估計要等兩三天才能有結果,趁此期間老夫準備再拜訪幾位好友,你就在元城內自行逛一逛吧,屆時老夫會傳音于你。記住,公主之事涉及皇家機密,你切不可多舌,以免惹禍上身。”
“是!”
李默回過神來應下后,司馬傅嘿嘿一笑。
“別這么拘束,既然到了這里,就要適應這里的環境。”
說罷。
這位丹青真人竟是隨手招來一輛木牛流馬,舒服地靠在上面后,向馬夫指了一下遠處,逍遙自在駛去。
“元城。”
李默喃喃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從儲物戒指中拿出了一張紙條。
這正是當初他在進修堂的好友王峰離開清明山時,留給他的家庭住址,這般多年未見,也不知道他怎么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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