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玉狐貍王瑩
幾天后。
李默看著周圍山林中的略顯枯敗的草木，大多呈烏黑色澤，于是稍稍停下了腳步。
遠處有一條大河奔流而過。
“這里莫非就是黑山崖？”
按照之前他打探到的情況來看，過了黑山崖之后，便是十八山了。
那位玉狐貍王瑩留下的地址便是這里。
想到此，李默爬上一棵大樹眺望，他的目光掠過遠處的大河后，看到了延綿的山脈，目之所及，到處都是高山老林，沒有人煙。
不過讓李默感到幸運的是，出來這么多天了，他并沒有遭遇到山野猛獸，就更不要說山精水怪了。
李默欣慰一笑后，跳下大樹繼續趕路。
差不多午時過后。
李默正打算找些野菜充饑，卻突然注意到山野小路間，竟然出現了一間茶棚，當即心中驚喜，快步走上前去。
自從吃完了隨身攜帶的干糧后，這幾天他一直用野果、野草充饑，現在正值寒冬時節，他早就前胸貼后背了。
店家似乎是一對兄妹，也許是一對夫妻，年紀二十多歲的樣子，見李默走來后，女人當即笑聲歡迎。
“客官累了吧，先喝一碗茶！”
李默點頭。
“有什么吃的？”
“咯咯，小店兒什么都有，曲水的米肉，黑山的地走子，還有兩顆定盤子熬的醒酒湯呢！”
李默皺眉。
女人說的都是江湖黑話，他只是聽說過，現在初入江湖，他還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不過當初丁解教了他一招。
于是李默不動聲色地從包裹中取出一雙筷子。
女人見此笑道：“原來是自家兄弟，我這就把火房的醬牛肉端來，再配上一些晾干的山棗，篩兩碗好酒，如何？”
李默心中吃驚，在牧州殺牛可是重罪。
不過他也聽說乾國其他一些富有的州郡，因為普及了一種名為木牛流馬的機關裝置，已經放寬了相關規定，于是他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大約半炷香過后。
正在大快朵頤的李默，突然身體僵硬，毫無征兆地倒下了。
這里需說一番，一個時辰為四炷香的時間。
茶棚兄妹二人見此，頓時冷笑著走來。
男人直奔李默的包袱，女人則譏諷道：“哪里的小毛賊，也敢來十八山闖蕩，讓我看看有幾對招子！”
女人掀開李默的斗笠，隨即流露出一抹驚訝。
“喲，還是個雛？”
“哈哈！”
男人在打開李默的錢袋后，頓時發出興奮地笑聲。
女人見此也走了過來，她在李默的包裹里稍稍翻找后，注意到了一封信紙，乃是張棟梁留給李默的保舉信。
“濟民堂張棟梁之徒？”
男人聞言，愣了一下。
“竟然是一位郎中，我們豈不是犯了大忌？”
“不好！”
女人卻迅速反應過來，臉色瞬間大變，對方既然是一位郎中，沒道理會如此輕松被麻翻，這其中必然有詐！
然而一切都晚了。
只聽“噗”的一聲，一柄利劍，穿胸而過。
男人緩緩低頭，看到自己胸口伸出的染血利刃，又難以置信地轉過頭，看向了身后的李默，隨后砰的一聲倒下。
要知道他能在此營生，一身武功并不算差，奈何被李默偷襲，猝不及防下，根本沒有發揮出來。
“哥！”
女人大叫一聲后，眼見李默毫不留情繼續殺來，她迅速跑進了屋內，顯然是準備去拿趁手兵器。
但李默又怎會讓她得逞，當即追了上去。
一時間屋內打斗聲不斷，好一會兒后才漸漸停息。
戰斗結束后，李默稍稍喘息，擦拭好利劍后歸鞘，跨過了女人的尸體，朝著后廚走去。
這兩人竟打算用蒙汗藥對付他，實在是班門弄斧。
作為一位游方郎中，李默同樣深諳此道，只是被醫德所限，他并未想過以此害人而已。
后廚有不少吃的。
然而當李默掀開一個鍋蓋后，頓時看到了令他作嘔的一幕。
竟是半具女尸！
李默怒火中燒，將鍋蓋隨手丟棄。
隨后他在后廚找了一些其他食物，好在他的確發現了一個鹵牛頭、不少鹵牛肉，不然他將那二人千刀萬剮的心都有了，待他吃飽喝足，便取走了屋內的兩把寶劍打算離開此地，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然而他才剛出門，卻不由得愣住了。
十余丈外的小路上，赫然站著一個國色天香的美婦。
她的頭上是凌云髻，身著煙水百花裙，并配有粉白披帛，腰間掛著一把寶劍，正一臉嫵媚輕笑，直勾勾地看向自己。
“李默小兄弟，好久不見。”
李默聞言，反應過來。
“你是玉狐貍王瑩？”
他深吸一口氣，左右環顧片刻后，臉色不善道：“這就是你的地盤？”
“什么我的地盤，這只是十八山附近的一處茶棚而已，十八山干著類似營生的小毛賊不知道有多少，我只是看這里方便，才留下了這里的地址，知道你肯定會過來的，然后就每天不辭辛苦地過來看看。”
王瑩一臉幽怨之色。
“小兄弟，你可千萬別把我們平山會當成這種地方的小毛賊。”
幽怨語氣過后，她毫不在意李默的敵意，發出咯咯的笑聲，顯然是知道李默看見里面的臟東西了。
“小兄弟你能夠一人擊殺張鷹、張燕兄妹二人，實力著實不算弱了，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平山會？”
李默深吸一口氣，他想起了玉狐貍的通緝。
“那當初你為什么要殺人？”
王瑩聞言，輕笑了一聲。
“因為他明明不行，卻要把我從那里贖身，我當初還在想，就算是被當成瘦馬來養也就認了，以后好好做人，誰知道他把我買回去后，竟是把我當成了美人紙來養，那種每日作嘔的滋味兒，小兄弟你懂嗎？”
王瑩媚眼如絲，語氣中盡是哀怨。
李默有些呆滯。
他作為一位游方郎中，聽左術談起過所謂的美人紙，乃是將美貌女子當成紙來使用，本以為只是古代制度不完善時的惡行，或者少數地區的陋習，沒想到竟是真實存在。
“那你呢，小兄弟，為什么要殺害那三戶十七口？”
李默狠咬了一下牙齒。
“我想要娶為妻的女孩兒，被他們上門吃絕戶，逼得走投無路，去年夏汛，灘河發大水，他們又把她賣到河神廟活祭了。”
王瑩聞言，漸漸收斂媚笑。
“是嗎，那他們還真是該死啊，不過小兄弟你做事可真是夠利索的，竟然把他們都給埋了，可謂是查無可查，咯咯，只是可惜了，可惜妾身已經罪大惡極、罪無可赦，少一條罪責也沒有用了，就算是天下大赦，也救不了妾身了。”
李默皺起了眉頭。
“和魯國的戰爭不是早就結束了嗎，怎么會有天下大赦？”
“那只是凡人之間的戰爭結束了。”
王瑩的話讓李默呆滯了一下。
“修士還在戰爭？你知道如何檢測自己是否擁有靈根，成為一位修士嗎？”
他當即嘗試向王瑩詢問關于修士的事，然而王瑩卻對此閉口不談，笑而不語，流露出一副大有深意的表情。
李默心中嘆息，他知道對方的意思。
也罷。
這次也算是沒有白來，至少已經確定了目標，當初他在華安鎮暗中打聽過許多次，也許是因為他的身份還不夠，始終沒能打探出什么，不過這位玉狐貍王瑩肯定是知道該怎樣檢測靈根，判斷自己是否能夠成為一名修士。
此事來日方長。
以后他可以見機行事，先跟在這位玉狐貍王瑩的身邊再說。
“平山會都有什么人，又有什么規矩？”
“不用擔心。”
王瑩寬慰道：“小兄弟你可是一位郎中，你的醫術便是十八山最珍貴的東西，到了平山后，你只需要行醫救人即可，絕不會讓你為難，至于山上的瓢把子，則一共有兩位，被稱為高家兄弟，分別為血面獅高破，青面虎高震，下面是十三位團頭，再下面還有二百七十余位地走子毛賊。”
地走子？
他想到之前張燕還給自己推薦名為黑山地走子的吃食，頓覺一陣惡心，那二人真是死有余辜。
“這家店兒和平山會是什么關系？”
“沒什么關系。”
王瑩解釋道：“這些都是官府的掛靠，平日用一些小毛賊的腦袋到官府換賞銀，各山頭則會從他們這里買一些外面的物資，算是黑白兩道通吃。”
“那我把他們殺了，你們以后怎么辦？”
王瑩聞言，一臉不屑。
“像他們這樣的掛靠，十八山至少還有幾十處，況且這對張氏兄妹最近有些越界，瓢把子懷疑他們是想要引起黑山與平山的沖突，早就想收拾他們了。”
李默算是初步明白了十八山的運作方式。
短暫思索后，李默便道：“那好，我可以加入平山會，勞煩你為我引薦兩位瓢把子吧，不過有一點我必須提前聲明，在下只是一位郎中而已，如果逼我作惡的話，我隨時可以退出。”
“那可真是太好了！”
王瑩保證道：“放心，我們平山會在道上向來守規矩，跟我走吧，兩位瓢把子說不定直接封你為平山會的第十四頭團呢，咯咯。”
約一個時辰后。
李默跟著王瑩走山路，來到了一處隱蔽的山寨，山寨里有簡陋的寨門和石墻，里面隱隱有不少山洞、石屋、木屋，儼然是一個小型村寨的模樣。
“王團頭回來了！”
“王團頭…”
守門的毛賊們熱情地打招呼，一名光頭和尚走了過來，看向了李默。
“王瑩，這位是？”
王瑩媚笑道：“這位是李默，華安鎮的郎中，也算是我的故交，才剛剛到十八山，你派幾個人去黑山崖走一趟，張氏兄妹被這位小兄弟殺了，你把他們那邊能用的物資都帶回來吧，我要帶這位小兄弟見兩位瓢把子。”
眾人聞言，大吃一驚。
那對張氏兄妹的武功可著實不弱。
和尚聽到李默竟然是一位郎中后，不由得面露喜色，但在聽到李默竟然一人殺死了張氏兄妹后，也不由得臉色一變，畢竟此人這般年輕，就有如此武功，實在是可怕。
隨即他向王瑩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李默跟著王瑩向山寨深處走去。
山寨中竟然還有不少女眷，聚在一起，縫補衣物、洗洗涮涮，并沒有受到山賊的叨擾。
由此看來這里并沒有李默想象的那般糟糕。
“剛剛那人是小羅漢韓魁，犯了戒，與一位官家女子私奔，結果造化弄人，女子途中不幸墜崖，竟是摔死了，從此遭受通緝，不過他的一身武功著實了得，山上除了兩位瓢把子，恐怕沒人是他的對手。”
李默點了點頭后。
隨后他跟著王瑩來到一處寬敞的山洞，見到一個坐在虎皮上的魁梧男人，臉上有一顆巨大的血痣，看起來略顯猙獰，正在大口吃肉。
王瑩告知自己的來意。
“哦？”
血面獅高破聞言，當即站了起來。
但他在看到李默斗笠下略顯稚嫩的面龐后，似乎又有些疑慮，他并不是要拒絕李默上山，而是在考慮是否給他第十四團頭的位置。
王瑩似乎看出了高破的疑慮。
“前些天和立山幫火并，高震大哥的傷不是還沒好嗎，不如讓這位李默小兄弟過去看看如何？”
“對！”
高破當即答應下來。
他的弟弟青面虎高震，臉頰上有一塊巨大的青斑，正在另一個山洞休息，在得知李默的來意后，當即從床上坐了起來。
不過和高破一樣，他在看到李默稍顯稚嫩的面龐后，同樣有些猶豫，而這也是每個學徒出師后，都要先跟隨師兄們學習半年時間的原因所在，為的便是積累人望，獲得各村寨百姓的信任。
不過高震最后還是示意李默上前為他治療。
李默在看到高震身上的幾處刀傷后，表示只要找到適合的草藥，很快就會痊愈，然而當他在看到高震胳膊上的一處不起眼飛鏢傷口時，面色頓時凝重下來。
他試著按了按傷口附近。
“有什么感覺嗎？”
“沒有，就是這些天一直沒有力氣，這條胳膊一直抬不起來。”
“那可有些麻煩了。”
李默凝重道：“如果我猜得沒錯，那枚飛鏢上肯定涂抹了見血衰，這是一種軍中常見毒藥，解毒方法并不算困難，只是閣下的毒素已經浸入骨髓，一般的解毒方法肯定是不行了，必須要一顆成年的鮮活熊膽為藥引，再搭配幾種常見草藥，方能解毒，否則閣下的這條胳膊會逐漸潰爛…”
李默給出了自己的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