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種身軀強大,力大無窮,遠在蠻族之上。
而人族,則是三族之中最為孱弱的存在。
方才的各位天驕已經嘗試過那令人絕望的力量與速度,尤其屠日,逃跑時被躍空一拳砸落,胸口可怖的大坑此時已經黑紅發紫。
但此刻,隨著季憂的一劍斬落,以力量令眾人感到絕望的卜家老二卻在嘭一聲間墜崖而下。
那一刻,他感覺迎面的氣勁仿佛天塌而來。
凜冽的劍氣就如同霜天之上的雷斬,壓著卜晟邪化后的剛硬軀體狠狠砸進了谷底。
強烈的劍氣切開了山谷之中因混戰而掀起的土浪,以至于從空中向下看,濃煙之中出現了一道清明的真空。
場間,無數天驕瞬間張大了嘴巴,就連雙眼失去了光亮霍鴻都在這一刻雙瞳放大。
被卜老大掐住的顏秋白被橫甩落地,與此同時,一道飛馳的黑影將第二次揮劍斬下的季憂凌空創飛。
撞斷了古樹與山巖的巨大聲響之中,季憂橫飛而去的身影被一陣涌起的塵沙淹沒。
兇相畢露的卜老大沉重落地,頓時仰天長嘯,嘶吼聲中充滿了憤怒。
同時,被狠狠斬下山崖的卜老二也爬了起來。
他的左肩一整個塌陷了下去,皮開肉綻劍間露出森然的白骨。
兩兄弟向著塵浪迭起的方向看去,眼眸里的兇意不斷洶涌。
他隱約能夠認得出,那個從山崖而下的人就是當初天道會上的通玄榜首。
獲得仙緣的他一直都瞧不上仙宗子弟,更瞧不上鄉野私修。
因為他們卜家即便落寞但仍舊是仙門世家,而季憂對他們而言就是一個蹦達到此處的異類。
記得當初潛于天道會觀戰的時候,他和老二還說過自己能夠一拳打死他,不曾想今日一個照面便吃了虧。
“姑爺!”
山崖之上,丁瑤與卓婉秋大喊一聲,心臟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青云有句古話叫做關心則亂,所以即便對季憂的戰力有著無與倫比的信心,她們還是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而聽到這一句情急之下的“姑爺”,場間的無數天驕頓時愕然地看向她們。
就在此時,沉煙之中出現了一個緩緩站起的身影。
目前已知的邪種有兩種,一種是完全沒有思維,出自遺跡的邪種。
另一種就是卜家人這樣,能夠與人族肉身之間切換,保留神志的邪種。
但若是細分的話,季憂覺即便都是卜家人,相互之間也是不同的。
卜家那些用來做誘餌的子弟雖然也有思維,但很多時候都會受到煞氣的影響,在兇意入腦之時并不完全理智。
但面前這對卜家兄弟,有著明顯的不同。
他們受兇意影響沒那么大,而身體的堅固程度和力量比先前那些被他殺掉的卜家子弟強一些。
季憂握住手中三尺青鋒,手臂如同玄鐵重弓一樣繃緊,隨后腳下一踏,嗡一聲呼嘯而至。
與此同時,一道雪亮的劍氣升騰而起來,迎著卜老大猛然斬而來,沉重的劍意壓得群山震顫。
見此一幕,卜耀周身煞氣變得無比洶涌,如同黏液一般覆蓋了全身,一雙陰毒的利爪狠狠迎了上去。
差不多同一時刻,卜老二從另一方向猛躥而出,殺向季憂。
方才那蠻橫的沖撞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的很開,以至于劍氣與襲殺要越過半座山谷的距離。
而隨著那道雪亮的劍氣切下,于狂風中一瞬十里的卜老大瞬間感受到了不對。
季憂于山崖上的那一劍,用的是純粹的力量,沒有氣息外透。
直到他與那劍斬如流星般即將撞到一起的時候,他才能感受到那是怎樣的一柄劍。
如同群山塌陷,卜老大感覺在雙臂間感受到如同被生生撕碎的劇痛,整個人橫飛而出。
季憂的氣血不斷沸騰,雄壯的軀體炙熱的如同火團,踏地而起,揮劍便打算斬首。
然而就在其躍空而起的剎那,襲殺而來的卜老二已經到了身前的,裹挾殺氣的利爪劈空而來。
這一幕其實像極了屠日意圖逃走,卻被其迎空壓下的場景。
但隨著那利爪襲來,迎上去的卻是一雙細長而骨節微現的左手,將其手腕狠狠鉗住,兩相貼合之間爆響聲震耳欲聾。
季憂的右手本是握劍橫斬卜耀的,此時鉗住卜晟后,劍式便已斷開。
于是他倏然松手,被劍氣填滿的鐵劍一陣狂顫浮于空中。
季憂拉住卜晟,送劍的右手緊握成拳,炙熱的氣息不斷于手臂間呼嘯,狠狠砸了過去。
砰砰砰!
卜晟的胸口被在碰撞之間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塌陷了下去。
同時,強悍而灼熱的氣勁透體,以至其后背的煞氣被打穿了一個空洞,原本穿在身上的布衣刺啦撕裂。
卜晟眼中的光已經迅速黯淡,身上的煞氣也不斷散去。
不過他那陰毒的利爪還是依據著軀體的意識,朝季憂迎面抓下。
但未能劈落,他就被迎面的一拳直接砸斷了手骨,斷裂的骨頭瞬間刺破了皮膚。
“你明明通玄還未破境…
“你說的對。”
“你的軀體為何比我們更強…”
“高質量男性都是這樣。”
季憂揮臂,押著卜晟一拳掄出,直接將其砸陷在了深坑之中。
隨后他張手之間朝外,道劍在嗡鳴聲中回到他的手中,嘩啦聲中,劍刃狠狠切下,一片鮮血狂飆間,卜晟的脖頸被齊根斬斷。
此時的季憂揚起眼眸,瞳孔洶涌著如同在流淌的金色神魂,隨后提劍而起飛,猛然躍向了不遠處的山林。
濃密的樹林之中,邪種模樣的卜耀正向西瘋狂逃竄,狂嘯的煞氣熏染了整個山林。
他不是丟棄家人的人,但他知道留下的話全都要死。
但隨著一股灼熱的氣浪不斷逼近,迎接他的又一道如同開天的沉重劍氣,以及凌空斬劍的飄然身影。
那家伙明明只是書生模樣的男子…
卜老大睜大驚恐的血眸,望著眼前的劍客卻如同見到一只龐然大獸。
山林之,劍光升騰而起,方才還在搖曳山林的煞氣瞬間被斬開,同時伴隨著氣爆聲沖破云霄。
下一秒的,一具殘破的軀體迎空墜落,狠狠砸在了已經滿是坑洞的谷底。
那是卜耀的軀體,從脖子到胸口都是碎裂的狀態。
隨著煞氣的消散,那些裂痕變成了可怖的傷口,不斷地往外溢出鮮血。
而他的脖頸之上則是的空空如也,顯然是被割掉了頭顱。
此時,季憂提著手中的長劍從陰暗的山林中走來,過程中被樹枝掛住了發冠,無奈間伸手解了半天。
其實從季憂出現再到塵埃落定,僅僅只是眨眼間的功夫。
在眾人看來,整個過程就是季憂揮劍斬飛了卜耀,隨后錘爆了卜晟,割下了兩顆頭顱。
而他身上那股灼熱而凌冽的氣息還未消散,讓在場的天驕有種看猛虎出林的心悸感覺。
解開了掛住發冠的樹枝,他走到參天古樹之下,低頭看向了跌坐在地的卜輝。
卜輝這次是真的恐懼了。
他沒想到眨眼之間,自己的大哥和二哥全都已經身首異處。
此時卜老三抬頭看著他,用顫巍巍的手捏住了衣角:“不要殺我,你想問什么我都可以告訴你。”
“真的?”
“我膽子小,我最怕死,我一定會說的!”
季憂剛要開口,忽然間抬頭看向了正東的方向,眼神之中的金色神念再次開始洶涌。
因為就在方才,他感受到了一股氣息悄然閃現,又迅速消失。
季憂悄然回神,思量之間隨手抬劍,輕輕劃過了他的脖頸。
卜輝一臉茫然地低頭,就看到大股大股的鮮血在自己的胸前暈染開來…
眼見著對方沒了氣息,季憂伸手摸向他的懷中,取出一只錢袋,接著轉頭看向丁瑤和卓婉秋:“找到位置了,走。”
丁瑤和卓婉秋立刻欠身:“是!”
卜啟榮寧愿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也要轉移仙宗視線,送自己的三個兒子出去,說明他真的很心疼兒子。
所以在自己將卜家三子殺掉的時候,一絲克制不住的氣息被暴露了出來,雖然又迅速被隱藏,可卻讓季憂確定他們就在附近。
陰暗的山林之中,季憂帶著丁瑤和卓婉秋不斷穿行。
不過等趕到方才感應到的位置時,這里早已經是一片寂靜,沒有半個身影。
“姑爺,人好像不在了。”
“沒關系,現在的位置已經沒多少是可以給他們藏身的了,人定然能找到的,只不過要費點時間。”
季憂向著四周感應了一圈,隨后看向丁瑤和卓婉秋:“你們要不要找個地方睡一會兒?”
丁瑤頂著黑眼圈嚴肅搖頭:“沒事,我們不困。”
“真的?”
“真的…”
“當真是紅顏禍水…”
季憂念叨一聲,隨后感受到以數道氣息開始想著此處的方向而來,眉心一皺后迅速離開了此地。
季憂未曾破境?我還以為他能與我等并列。
東平山脈的事情,他是摻和不了的,來此無異于送死…
季憂離去之后,空寂的山谷中塵埃落定。
渾身是傷的眾人正坐在地上,看著地上的三具尸體一陣發怔。
他們的傷勢全都十分嚴重,甚至有些人在方才的戰斗中不惜榨干了靈元,此時完全無法行動,唯一能動的只有神魂。
季憂來去如風,忽然從山林之間出現,兇猛下山后強勢鎮殺三人,又呼嘯而去。
若不是此地已經滿是坑洞,還躺著三具尸體,他們甚至會懷疑那是不是夢。
但滾燙如火的體魄、勢若開天的劍道,如神人擂鼓的鐵拳,以及那鎮壓四方的姿態,卻死死烙印在了他們的腦海之中。
姜妍此時捂著心口,環天圓斬的身影在腦海之中不斷反復。
霍鴻與姜晨楓不斷代入,最后才發現剛才的季憂好像就是他們想象之中以后的自己。
“他…他現在到底是什么境界?”
謝晨宇咳出一口鮮血,沙啞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疑問。
是啊,他現在是什么境界?
這件事沒人知道,但他們的卜老大和卜老二確實是應天境,加上邪化后的肉身…
想到這里,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卜家兩兄弟通過邪化肉身,戰力幾乎可以頂得上應天中境了,一起出手更是難以對付。
可季憂僅在短暫的時間里,就以鎮壓的姿態將他們兩人擊殺。
那么他現在的戰力究竟是何境界,誰也不敢去想。
姜晨楓此時的看向了卜輝的尸體:“錢袋…”
“先前找到的尸體身上都沒有錢袋,但有被扯斷的錢袋繩。”
聽到姜晨楓的這句話,眾人再次愣住,隨后眼眸繼續睜大,腦海中浮現出季憂將卜輝的錢袋拽走的畫面,也明白了姜晨楓的意思。
先前找到的那些卜家子弟,都是他殺掉的。
他早就來到東平山脈了,一直暗藏其中,然后一路殺到此處。
雙腿斷掉的霍鴻與全身骨折的謝晨宇此時正仰面躺在地上,聽著耳邊的議論聲,眼神里似乎變得空洞。
而隨后的時間里,眾人誰都沒再說話,與此處的山林一同寂靜著。
沒多久就有人開始因為傷勢而開始神志不清,迷迷糊糊之間陷入了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嘈雜的驚呼從山崖之上響起,驚醒了寂靜的山林。
“山里有人!”
“是姜師兄與妍師姐他們!”
“有人受傷了,快通知長老!”
東平山脈的邪種被激活了兇性,沖出了遺跡,呼嘯了整個浩瀚的山林,以至于整個搜索的節奏都被打亂。
此間,仙宗中的眾人全都退到了墜鷹峽。
因為邪種沒有思維,不怕受傷,加之數量極多,以至于受傷者不計其數,被同門帶回。
而同樣被救回來的,還有姜晨楓和霍鴻。
實際上,若不是邪種忽然沖出遺跡,他們私自改變搜索范圍,明明是不同的仙宗子弟,卻聚集到一起與眾人背道而馳的事情一定會被懷疑。
但正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大亂給了他們一個借口,于是眾人一口咬定是尸潮將他們沖散,才聚集到了一起。
發現他們并將他們帶回的弟子是信的,但不妨礙有人不相信。
因為有一個問題他們還需要解釋清楚,那就是他們身上嚴重無比的傷勢。
普通的邪種不可能給融道境造成這么嚴重的傷害,更不可能將已經摸到應天境門檻的霍鴻打斷雙腿。
最關鍵的是,卜家三子的尸體也被他們找到了,這也需要一個解釋。
他們在偌大的東平山脈搜尋了一個月,這是第一次見到卜家的核心人物,結果一個活口都沒有,全都是尸體。
對于這些壽元將近的長老,以及正在山中等待消息的大人物來講,這是難以容忍的事情。
篝火跳躍的山谷之中,各宗長老負手而立,磅礴的氣息不斷搖曳著,以渾厚的氣勢壓向全身沒有一處完好的眾人。
“我們當時在墜鷹峽附近相遇,交談許久后分開,結果卻遇到了邪種,于是在退守的路上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原本我們打算邊走邊尋找其他的人,結果卻意外地遇到了卜家的三個人,遭遇了一場襲殺。”
“這件事我們本該立即上報,可邪種沖亂了大家的位置,我們連傳訊弟子在何處都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說,這都是弟子的錯,還請長老責罰。”
姜晨楓的表情十分誠懇,說完話后抬起頭,看著自家長老那鋒利的眼神。
此人是問道宗首席長老商陽,現任問道宗掌教的族叔,已有兩百余歲。
在來東平山脈之前,他已經在山中已經閉關幾十年,身上已全都是腐敗之氣,一看就是走到了盡頭。
此時他揚著那張溝壑縱橫的臉緊盯姜晨楓,沉默許久后開口:“這卜家三人究竟是何境界,能讓你們傷成這樣?”
“是應天初境的修為,加上邪化,還有兩人相互聯手,應該有應天中境的戰力。”
“胡扯!”
商陽目光毒辣地看著他:“若真是應天中境,就憑你們,如何殺了他們三人?!”
姜晨楓張了張嘴:“不是我們,是季憂殺了他們。”
“誰?”
“一個天書院弟子。”
因為這群與安排背道而馳的人里沒有天書院弟子,所以方長老和葛長老并不在此列。
于是商陽直起腰來看向旁邊的弟子:“去,將天書院的方長老請來。”
“是!”
其實天書院的眾人一早便發現了除他們和陳氏仙族之外,所有長老都聚集到了一起,懷疑他們有什么消息。
此時聽到有人來請,立刻欣然前往。
而當他們來到之后,則發現各宗門長老都在用一種古怪的神情看著他們。
竊竊私欲之中,隱約能夠聽到“季憂”二字。
掌事院的秦榮和計敬堯也跟來了此處,在外面候著。
許久之后,方長老與葛長老從其中走出,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但眼神之中是能夠看出懷疑與凝重的。
“先前我與你們商議過,要再增派一些人手過來,季憂可在其列?”
秦榮有些疑惑,不明白問道宗的人請他們來為何會跟增派人手有關,但聽到詢問后還是開口:“我們確實問過,但季憂不在天書院。”
葛長老上前一步:“何時離開的?”
“寒露前后。”
“怎么可能…”
秦榮與葛長老對視一眼:“二位長老,究竟發生了何事?”
方長老抬起頭來:“其他仙宗的幾個弟子在墜鷹峽東側碰到了卜啟榮的三個兒子,廝殺一場,但因為他們全都活著回來了,所以其他幾個宗門的長老并不相信他們的說辭。”
“這是為何?”
“因為那兩個人戰力幾乎到了應天上境,而這些人當中最強的也不過剛摸到了應天境的門檻,可他們卻活下來了,卜啟榮的三個兒子卻死了。”
秦榮聽后瞬間皺眉:“這確實沒有可能,可為何要把您二位請來?”
方長老沉默片刻,揚起了鋒利的眼眸。
“因為他們說是季憂忽然出現救了他們,并出劍殺了那卜家的三人。”
“各宗長老將他們分別盤問,發現他們對戰斗過程的描述分毫不差,甚至還全都提到了他三拳頭將卜老二的胸口打穿,以及摸走了卜老三的錢袋的事。”
“那個畫面,想必對他們來說應該是無比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