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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天災人禍

  夜晚的山林之中,無數緊繃的弓弦不斷在夜色之下震顫。

  雪亮的箭矢在裹挾著搖曳的靈氣,在“蹦”聲之中離弦而出,于月光之下綻放出一道清冽的銀光,鋪天蓋地地向著山谷之中飛射而出。

  飛馳的利劍蕩開了周圍的空氣,以至箭矢劃過之處嗡鳴四起。

  而在箭矢所朝向的山谷之中,亦有無數以靈氣踏空的身影,以刀劍不斷向下砍殺。

  “噗——”

  雪亮的刀光之下,面目猙獰的邪尸被鐵刀砍翻在地,隨后又補刀斬去首級。

  同時亦有雷光不時閃爍,在黑夜之中隨掌劈出,以至山風中很快充滿了焦糊之氣。

  不過這雷法之術對于邪種并沒有致命殺傷力,唯一的用途就是將聚集成潮的邪種群重新打散。

  就這樣,靈氣一直在山谷之中奔流到了黎明時分,山野之中開始變得一片寂靜,連蟲鳴鳥叫都沒有響起。

  此刻,司仙監的眾人與當地的修仙者輕輕喘息著,看著全部被斬殺在山谷之中的邪尸終于松了口氣,隨后在清晨微冷的山峰之中歇息許久。

  這幾乎是一場沒有任何技巧性的戰斗。

  邪種的身體過于堅硬,按照鎮北軍小隊的說法,其肉身強度就連蠻族都無法相提并論。

  這也讓他們只在史籍之中聽說過遺族的人,再次領教到那個曾統治青云天下千萬年的種族的可怕之處。

  對付這種東西,精妙的術法都不見得能得手,反而是純粹的砍殺更見效率,但這對本身的力量消耗卻是巨大的。

  歇息許久之后,司仙監仍舊未放松警惕,還是手握鐵刀,開始盤查尸體。

  等確定沒有遺漏之后,眾人不禁轉眸看向了那座被削平的山頭。

  其實斷山并非是什么可怕術法,理論上而言只要劍道足夠鋒利,力氣足夠巨大,便可以做得成。

  可問題是,想達到這種戰力究竟需要什么境界,誰也說不清楚…

  但他們可以肯定是,這不是誰都可以做得到的,如若不然,他們上山之前也不會覺得山中有大能出手。

  此時的季憂已經走出了山林,正坐在望月鎮的一家攤位之前,就著熹微的晨光用飯。

  強勁的體魄需要更多的熱量補給,而最簡單的方式就是食物攝入。

  在先賢圣地的時候不用出手,自然可以忽視,但昨晚兩劍的消耗卻是巨大的,他需要更多的補充。

  吃過一份熱乎乎的陽春面后,季憂看向了山林的方向。

  他是昨日傍晚才從先賢圣地出來的,一出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不對。

  因為四周圍太靜了,連蟲鳴鳥叫都沒有。

  同時還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不斷在空氣之中飄散。

  對于這個味道,季憂自然是熟悉無比的,因為他當年隨天書院去萬涿山搜尋失蹤的元采薇時,曾嗅到過很多次。

  那是邪種的味道,一股仿佛從土壤之中挖出的爛味。

  于是季憂沿著山脈一路而行,果然看到了漫山遍野的邪種在山谷之中不斷來回。

  他在先賢圣地待了許久,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是這種東西迎接自己出關。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很迅速地判斷出了該如何阻攔邪種逃竄,于是揮劍斬斷了一座山峰,將側面山道堵住。

  可直到此刻,他還是不清楚為何青云天下又出現了邪種。

  早飯之后,日頭高升,山中的氣息已經漸漸平息。

  進山的眾人從山中陸續撤出,其中監察處的幾人來到了季憂面前,緩緩躬身。

  “季公子,我乃司仙監監察處提司木菁,此番絞殺邪種,多謝季公子出手。”

  季憂將筷子放下:”“就算你們不來我也是會做的,總不能留著這些鬼東西一直在山林中,說不定哪天就成了禍端,不過到底哪兒來那么多的邪種,莫非是何處的遺跡又開了?”

  木菁聞聲搖了搖頭:“邪種出現的很突然,我司仙監查了許久,但至今都未曾查到來源,因為一些的已被登記在冊的遺跡一直都沒有被打開的跡象。”

  季憂聽后眉心一皺,眼眸變得深邃了許多。

  當初岐嶺一事發生后,顏書亦曾告訴他,鄭家的宅邸下有一座地牢,曾關押了許多的邪種。

  而現在,這些邪種若不是出自于遺跡,那么就很有可能來自于差不多的地方。

  可若真是這樣,那就更可怕了。

  因為這說明岐嶺那件事還沒結束,有些有些事看起來是天災,可未必不會是人禍。

  可這鬼東西生不生死不死的,只不過是一團腐朽的軀體,季憂很難想象這玩意能做什么。

  “我豐州可有邪種出現?”

  季憂思索半晌之后重新看向木菁。

  比起這種如滾滾洪流無法隨人力左右的天下大事,他更關心關心的其實是豐州狀況。

  木菁聽到他的疑問后點了點頭:“有,不過鎮北軍大營就駐扎在豐州,未曾鬧出什么亂子。”

  “那這半年以來,可還發生了什么別的事?”

  “那就太多了…”

  木菁隨后的話,才讓季憂知道自己竟然錯過了那么多的奇景。

  例如連續一月的暴雨傾盆,北境之上忽如其來的暴雪,以及那從玄海之上搖曳而來的紅霧。

  他清楚,異象代表的是天道不穩,代表著道則混亂,絕非好事。

  但更讓季憂覺得在意的,是這些事情出現的時間。

  因為根據木菁的所說,這些事情全都出現在先賢圣地開始出現莫名氣息的時候。

  巧合出現的太多就不是巧合,天道異象,邪種出沒,季憂覺得這些事情之間似乎是有所關聯的。

  而除了此事之外,根據木菁所言,蠻族與妖族最近也有異動,其中蠻族大軍再次離開了十萬大山,橫軍于北境之外,妖族的商人曾被召回,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一些新面孔了。

  能夠讓這兩族蠢蠢欲動的,只有重返九州這四個字。

  而這兩族如今開始異動,不免會讓人覺得他們是看到了什么,比如氣運,比如災禍,聯想在一起便更讓人覺得不妙。

  另外,木菁還將竇遠空被邪種所傷,救回后已經癡傻的消息告訴了季憂。

  季憂聽到這句話后思索了半晌,本想再問些細節,不過木菁卻告訴他,他只負責了當初三里縣的邪種圍殺,具體調查細節,匡誠要比他更清楚一些。

  另外,關于修仙界的一些事情,木菁也將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他。

  比如陳氏仙族與山海閣又起過一次沖突,還有問道宗親傳圣子破關,前往了靈劍山拜訪一事。

  聽到這里,木菁感受到了一股倏然的劍氣,有些茫然。

  “靈劍山最近怎么樣?”

  木菁愣了一下,半晌后才意識到他問的是靈劍山而不是天書院:“我對靈劍山知道的不多,除了靈劍山鑒主的那件事,沒有聽到什么大事發生。”

  季憂聽到傲嬌鬼的名字后轉頭:“小鑒主有什么事?”

  “問道宗親傳出關之后曾去靈劍山拜訪,被小鑒主拒絕了,說是自己已經有了心上人。”

  季憂微微一怔:“她親口說自己有了心上人?”

  木菁點了點頭:“親口所言,不過信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覺這不過是個借口,是靈劍山小鑒主不希望問道宗插手自己宗務的搪塞,畢竟那般威嚴的仙子,恐怕真的很難動情。”

  聞聽此言,季憂忍不住看他一眼,心說這都是世人對仙子的偏見實在太根深蒂固了。

  很難動情?

  顏書亦那丫頭每次找他玩,回去之后都要自己洗褲褲的,也就是她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騙了太多人。

  木菁此時看了他一眼:“季兄怎么不說話?”

  季憂回過神:“有心上人這件事我倒是相信的,定然是玉樹臨風的美艷男子,身體還很好。”

  “丹宗怎么樣了?”

  “有消息說丹宗親傳正在嘗試掌控圣器,以至于很多世家仙子都曾上山做客,另外還有些公子哥也去拜訪了丹宗之女,不過丹宗之女也對外宣稱自己有了心上人。”

  木菁知道丹宗之女與季憂之間有私情,聽他問起丹宗倒不像是聽他問靈劍山那般奇怪。

  季憂聽后心說元采薇是有點東西的,這也能夢幻聯動。

  顏書亦聽后估計又當了許久的醋精。

  木菁說完之后的看向季憂:“季公子在遺跡的這些日子,匡兄倒是時常會念叨。”

  “匡誠現在在何處?”

  “在盛京,前段時間的洪澇,各處出現的邪種都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接引司目前在主理救災的文案工作。”

  季憂抬頭看了他一眼:“那你們接下來要去何處?”

  木菁聽后看向了西南處:“中州還有一片邪種聚集之地,我們要前去清理,隨后回京。”

  季憂思索半晌:“我隨你們一道去,順便蹭個車回盛京,可否?”

  木菁睜大眼睛:“自然是歡迎的,此行有季公子相隨,定然不會有邪種能夠逃竄。”

  “你們什么時候啟程?”

  “邪種雖然被絞殺干凈,但我們還要在周圍搜尋一下,一方面是怕有遺漏,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查查來源線索,所以原定是明日清晨離開此處。”

  與木菁閑坐半晌,望月鎮忽然有一位小廝打扮人走了過來。

  來人止步于季憂的面前,雙手奉上了一張帖子:“季公子,我是中州劉家的家仆劉全,我家二少爺與您是天書院同修,聞聽您在此,家主特地命我前來相請。”

  “我只是途徑此處,待會還要前往別處。”

  “只是一場宴席,不會耽誤公子太多時間。”

  季憂聞聲抬頭:“宴席?宴席可以。”

  木菁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盤:“季公子不是已經吃過了。”

  “只有三分飽。”

  季憂本來就沒有吃飽,既然餓了就有人送飯,哪有不去之理,于是便將那帖子欣然收下,隨后從攤位之上起身,在那小廝的帶領之下前往劉家。

  此時,從望月鎮向南的路邊還聚集著方才那些跟隨進山世家子弟。

  邪種的殘酷猙獰給他們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以至于從山中出來到現在,他們都沒有太多談話,一直都在盯著季憂的身影默默觀看。

  此時見他沿路走來,他們的目光變得更加凝聚。

  大半年的光景,季憂都在閉關,沒有人見過他。

  直到有人從先賢圣地出來出來,才帶來了他仍在通玄的消息,引起一陣議論紛紛。

  他們昨晚聊起這些,還在猜測他天賦受限,這個消息一度讓其中不少人都覺得心里平坦了不少。

  尤其是唐景明。

  其實在天道會上的時候,他一直覺得自己的機會是很大的。

  哪怕后來輸給了季憂,蘇醒之后又聽說他拿到了榜首,他仍舊覺得身為世家子弟中的佼佼者,自己也是差不了太遠的,若是努力追趕未必沒有機會。

  所以在聽說季憂在先賢圣地之中待了那么久仍是通玄境之后,他甚至還覺得季憂浪費了本該屬于他的機會。

  這就是親眼所見和聽人言說的區別。

  直到昨夜進山,季憂在月光之下劍斷荒山,將所有邪種鎮壓。

  斷山那一刻的畫面他其實是沒見到的,但那升騰而起的劍氣他卻感受的無比清晰。

  這種強烈的反差感,讓他忽然明白季憂其實根本與他不在一個層級。

  他心中所想的一直都是追上那些聲名在外的仙宗子弟,但昨晚劍嘯山林的季憂所表現出的,其實已經是可以步入仙宗親傳的層級。

  而心緒更加復雜的莫過于邱寒月。

  像她這種小家碧玉,沒有遇到事情時,總覺得強大并非第一選擇。

  可昨日見到邪尸撲面的時候,她才知道有一個強者在身邊護著自己會有多么重要。

  那是一種身處動蕩之中的安全感,是其他東西都無法彌補的。

  眼見著季憂沿路走來,猶豫當中的邱寒月忍不住輕輕張口:“季憂,你出關了?”

  季憂轉頭看她一眼,目光稍稍迷惑了一下。

  他似乎是想了一陣才想起這人是誰,于是沖其禮貌點頭。

  其實季憂對于這位邱家千金并沒有什么特別的看法,就像是一個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就算是因為習慣,也會打個招呼。

  見此一幕,邱寒月微微一怔。

  才想起自己與季憂不過只是短暫地見過一面,她對季憂記得清清楚楚,只是因為天道會當日,所有人都把這個身影記得清清楚楚。

  但反過來講,她對季憂只是一個見過一面的女子。

  隨后,季憂被請入了劉家。

  中州劉家也是親近于天書院的世家,家中兒孫的資質一直都還不錯,盡管在中州算不上頂級,但也是數得上名號的了。

  當初在天道會預選賽攻擂他的那個劉啟辰,就是這劉家子弟。

  因為與天書院親近,所以劉家要宴請季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不過出席這宴席的并非只有劉家家主,同時還有劉家一位須發皆白的老祖。

  宴席一直持續到了未時,席間所聊的則是一些關于豐州和天書院的事,看得出劉家有意想與季憂交好,而季憂吃著人家的飯,自然也不能駁了人家的面子。

  待到季憂從劉家離去,日頭就已經走入了下旋,劉家家主親自將其送到門外,回來時就看到自家老祖正站在院中,還在盯著季憂離去的方向。

  “起初聽說豐州鄉野私修戰敗了臨賽破境的天劍峰血脈時,老祖我是不相信的。”

  “能長存于青云天下的世家,底蘊都沒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又何況是仙宗。”

  “但此時見過之后,倒是讓我驚訝了。”

  “修仙者都太過于迷信境界與氣息,但這季憂的戰力絕對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

  “也許就連我想要對付他也很困難,畢竟,我也是老了些了。”

  劉家家主聽后嘴巴微張,眼神里閃過一絲不可思議。

  劉家老祖是應天境的高手,這等境界在仙宗之中都能做長老,在世家之中自然也是不可小覷的角色。

  他如今壽元已逼近大限,所以這十幾年來一直都在閉關破境,企圖在大限到來之前進入無疆境,與天奪壽,半分時間都不愿意浪費。

  而他如今卻專門出關見了季憂一眼,這件事情很快便傳到了周邊眾多世家耳中。

  世家子弟即便是處于同一州,但也難得相見。

  尤其是到了適婚年齡的這些,如唐景明、劉啟辰、邱寒月、盛惜玉這般,倒是并未曾著急回家,而是在一座閑庭之中閑聊。

  “你們劉家家主特地看了他一眼?那他說了什么?”

  “老祖說…不要迷信境界,也不要被氣息騙了。”

  “為何?”

  “他說如今的季憂,就算是他想要對付,都會有些困難。”

  “你劉家老祖可是已經摸到無疆境門檻的存在啊!”

  “老祖定然是有些謙虛的,還特地說了聲自己老了,但我想不管怎么樣,在先賢圣地待了大半年的季憂應該也是要超越了融道境的。”

  其實對于無法飛升的人而言,修道的目的很簡單。

  一是為了壽元,二就是為了戰力,因為只有擁有足夠戰力,在青云天下才會有足夠的威懾。

  經過天道會之后,誰都知道季憂戰力驚人,通玄境時就能戰敗融道的顏昊。

  卻沒想到他從先賢圣地回來之后,竟然會讓一個應天境的世家老祖說出這番話來。

  關鍵是季憂現在還很年輕,離自己的大限還有很遠很遠。

  此間所有人都覺得他的悟道天賦已經耗盡,陷入了所有人都懼怕的瓶頸而無法突破,不然不會一直卡在這個境界。

  但即便如此,他也可以以漫長歲月熬煉,終究是可以再進一步的。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劉家老祖的含金量其實比季憂還要差些的,兩者之間的差距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邱寒月的幾位閨中密友此時也在閑庭之中,聽后對視許久,然后一臉小心翼翼地轉頭看向了邱家小姐。

  而邱寒月也轉眸,臉色的陰冷地的看著她們,叫這些閨中密友們的目光一陣閃躲。

  其中閃躲最厲害的,就是當初給她出主意,讓邱寒月親自的去找季憂拒絕聯姻的盛惜玉。

  一開始聽說邱寒月要被許配給一個來自豐州的天書院弟子時,她們確實也曾嬉笑過。

  那種嬉笑并不帶有惡意,不過嘲諷還是有的。

  畢竟他們那時候根本沒聽說過季憂這個人,甚至都不知道還會有這個姓氏。

  于是在她們這幫姐妹心中,邱寒月是要嫁入窮鄉僻壤,給鄉野村夫做妾室,就連邱寒月也是這么想的。

  可如今聽到周圍人議論,回憶起昨晚邪種肆虐時的那柄沖天劍氣,以及想到劉家老祖的那番話,她們才明白當初何家想要做媒,高攀的那個其實是邱家。

  太懸了,差點讓姐妹過上了好日子。

  邱寒月此時收回目光,也清晰地認識到了自己本來有可能會嫁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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