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公主出閣,是非常盛大的禮儀,當然了,也要看公主的出身。
李隆基二十多個女兒,出嫁的時候最豪華的就是咸宜,那時候武惠妃還在,人家親手給閨女張羅的,辦的風風光光。
那么當下,做為善安的嫡親長兄,李琩自然不能虧待他的妹妹,就算他有心勤儉,但這種事情上面,也不能省錢。
負責記錄這場婚禮的史官,以一句很簡短的語句便概括了:上賜金帛不貲。
貲(zi),便是估量的意思,也就是說,李琩賜給妹妹的嫁妝,難以估量。
“蜀川獻單絲碧羅籠裙,縷金為花鳥,細如絲發,鳥子大如黍米,眼鼻嘴甲俱成,明目者方見之,”這是善安出嫁當天所穿的嫁衣。
賜連珠帳一頂,神絲繡被一件 賜錢一百萬貫,食邑一千戶,拜崔縱駙馬都尉,封高陽縣候,入門下省任職。
善安出嫁,乘皇后車輦,龍武護送,李琩命公主于皇城出拜公卿,公卿皆伏地稽首。
太華公主第,就在崇仁坊,跟盧奐和禮院是鄰居,這里還有河西進奏院和左金吾官衙,屬于高端貴族居住區。
老崔家其實對尚公主這件事情并不怎么感冒,好男兒不娶公主,但是呢,也要看是什么公主。
皇帝的親妹妹,他們還是非常樂意的,因為可以保他們兩代平安,畢竟善安還是下一任皇帝的親姑姑。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那樣的姑侄關系,那還是算了吧。
崔縱今年十六歲,比善安小一歲,歷史上也是做到了正bu級。
崔家對這門婚事唯一不滿意的,就是這小子,而且他是明著擺臉色了。
駙馬尚公主,整個禮儀過程,突顯的都是公主,乘坐皇后車輦,禁軍護送,禮樂齊奏,盛大隆重,而駙馬呢,顯得非常不起眼。
是的,尚公主等于一場高端入贅的婚禮。
做為崔渙嫡長,博陵崔大房出身,崔縱年輕氣盛,心里非常之不爽,老子娶誰不是誰,非特么尚,我爹也是瞎了眼,蒙了心,給我找了門這樣的親事。
尤其是進到公主第之后,崔縱更不爽了,偌大的宅子,奴仆無數,老子今后說了不算,只是借居,是個外來人。
年輕人嘛,氣性大,雖然對善安的容貌非常滿意,但是崔縱在還是故意在婚禮當夜喝的不省人事,同床是同床了,但是跟媳婦一點交流都沒有。
翌日一大早,善安的侍女開始為崔縱梳洗更衣。
而崔縱呢,一腳將靴子給踢翻了:
“妻子服侍丈夫,天經地義,何況還是初婚之日。”
一名侍女頓時冒火,你一個駙馬,也敢讓公主服侍你?你以為你是老幾啊?
幾名侍女并不買賬,你不讓服侍,那就自己去洗漱更衣,我們還不管了呢。
結果善安卻不聲不響的走了過來,蹲在地上拿起丈夫的靴子,而崔縱也在同時抬起了腿。
“公主!”侍女驚詫上前,就要攔阻善安。
善安淡淡道:“你們都出去。”
“公主不可屈尊!”幾名侍女同時跪地,其中一人是善安的乳母王氏,更是指著崔縱破口大罵。
不要小看乳母,李琩小時候在寧王府的乳母雖然已經過世,但是依舊被繼位之后的李琩追封為國夫人。
這是慣例,皇帝的乳母一般都會封為外命婦,而乳母的丈夫,會被稱為阿(zhe),如果是皇帝乳母的丈夫,則是國,地位可不低呢。
面對下人的謾罵,崔縱更是火冒三丈,老子英雄一世,沒曾想會活的這么憋屈,這個老婆,不要也罷。
正當他即將暴怒之時,善安先開口了,朝著自己的侍女道:
“等級明,尊卑分,親疏別,這里豈容爾等放肆,出去!”
侍女們還是不肯,最后硬是被善安扇了耳光這才忿忿然的瞪著崔縱,一臉怨氣的出去了。
善安繼續蹲下來,為崔縱穿好靴子:
“服侍丈夫,是妻子的本分,請夫君起身,容妾為你洗面。”
這下崔縱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他本來還以為今天肯定要跟新婚妻子大吵一架的,為此也做好了準備,結果沒想到,這個公主,這么柔順嗎?
大唐還有這樣的公主?嘶這是咸宜的親妹妹嗎?楊洄當年也是這待遇?
夫妻第一次交流,算是第一印象,崔縱一想到自己會窩窩囊囊的在這里度過下半生,心里就一陣不爽,所以才想著在今天將夫妻今后如何相處都挑明了,大家彼此熟悉自己的底線在哪里,相處起來也能把握好尺度。
結果呢,一拳打在棉花上。
“額尊卑還是要講的,公主不宜稱妾,”崔縱臉紅起身,任由妻子挽著他過去洗臉。
這也真是百煉鋼化作繞指柔,任你有千般怨言,我以真情化解。
善安就是這個性格,軟的一批,按照李琩的話來說,嫁誰都是吃虧的那一個。
咸宜就埋怨李琩給善安配的侍女太少,而李琩卻認為,多了沒好處,屆時善安有心與丈夫和諧相處,手下的悍婢恐怕也不樂意,會起到反作用。
婚姻嘛,即使是古代的包辦婚姻,問題也不是出在小夫妻倆自己身上,大多都是外界因素,后世也一樣。
崔縱的一團火,已經被善安徹底給澆滅了,伸手不打笑臉人,善安這樣的柔情,他也起不來火啊 而在宮里,牛貴兒則是低頭抹著淚,他這輩子哭的最慘的一回,就是將善安送進公主第,因為這是善安自打出生以后,第一次離開他的視線。
他比所有人都惦記善安,都擔心善安過的好不好。
而他做為隨身護送善安出閣的老仆,自然將崔縱昨天的表現都看在眼里,已經在李琩這里牢騷半天了。
“你這個人,怎么還操這種心啊?”高力士聽罷牛貴兒的哭訴,也是哭笑不得:
“世上最繁瑣的就是家事,最不該外人插手的,就是夫妻關系,你又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這事別說是你,陛下也不好說什么。”
“我怎么就成外人了?”牛貴兒詫異道:
“雖然公主第距離皇城不遠,但自打公主出閣,我這一顆心始終放不下,那小子是個直腸子,牛脾氣,善安的性子,恐怕少不了要受氣。”
高力士忍不住搖了搖頭,苦笑看向李琩。
他是過來人,李隆基的二十多個女兒,都是他看著出閣的,公主回門告狀的不在少數,基哥管了嗎?
沒管!為什么?沒法管。
皇帝已經給了公主最高的待遇和身份,你要是嫁出去,在家里掌不了權、做不了主,只能怨你自己沒本事,娘家給你的外部助力那是絕對夠了,以后就不能干預的太深了。
比如說張垍的老婆寧親公主,李亨胞妹,天生的膽小,在家里就是吃不開,但是反觀咸宜,楊洄出身夠好了吧?人家媽還是韋后的親閨女,這婆婆夠厲害吧?
咸宜剛過去的時候,也是跟婆婆長寧公主斗了幾百回合,一場持久戰過后,把長寧給干趴下了。
這已經是人家小夫妻的家事了,皇帝也不好深管,除非是公主主動提出離婚,日子不過了,皇帝才會干預。
李琩坐在案前處理公務,聞言抬頭道:
“朕可是警告你,你也不要插手,若是讓朕知道了,饒不了你。”
李琩心知,以牛貴兒對善安的寵愛,若是知曉善安受了委屈,必然在宮內針對崔渙父子,別看崔渙崔縱都是正經官員,崔渙級別還不低,牛貴兒想搞他,照樣可以搞。
畢竟是皇城,這里是宦官的大本營。
牛貴兒長長嘆息一聲,只能遵旨,他昨天就憋了一肚子氣,但是為了大局才隱忍著沒有發作,不過在見到崔家族人的時候,他也是同樣擺了臉色,給了崔渙難堪。
反正他今后會盯著公主第的日常,但凡讓他知道什么,善安的性子不會告狀,但是他必然告狀。
大唐公主出嫁,也是要回門的,也叫省親,但是回門的日子不固定,大多是婚后第二天第三天,但也有遲的,這是要看八字和日子的。
善安回門是在婚后第五天,而負責接引善安回門的,是姐姐咸宜和武明堂,這倆人其實還是親戚,不單單與咸宜是親戚,武明堂跟楊洄也是親戚。
楊洄的媽,是武明堂的親姨媽,等于是表弟娶了表妹。
武明堂當下也在殿內,因為她要與郭淑商議善安回門的事情,父母不在,回門主要就是嫂子接待,他哥太忙了,時間有限。
聽到牛貴兒發牢騷,武明堂也是忍不住道:
“出閣的時候,宮內沒有教導公主馭夫之術嗎?”
別說公主,貴族女子出嫁,娘家那邊也是要好好培訓一番的,都是一些過來人的老生常談之經驗,乃夫妻相處之道,但是在公主這邊,就成了馭夫。
因為駙馬,就是由公主駕馭的。
牛貴兒無奈道:
“教了,但是教了也白教,公主性格良善,總是替他人著想,惠心妍狀,不是那種會駕馭夫君的人。”
武明堂忍不住笑道:
“我看吶,沒有誰會舍得欺負咱們的公主,公主這是另外一種馭夫之術,叫以柔克剛,崔縱那種意氣少年,最吃這一套。”
李琩抬頭皺眉:
“你就別在這亂參議了,好像就你最懂一樣。”
“本來就是我最懂嘛”武明堂掩袖一笑。
沒錯,她確實是李琩所認識的女人當中,最會拿捏男人的,裴敦復就被拿捏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