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皇帝,有兩個地方是必須牢牢控制在手里的,那就是長安與洛陽。
而且這其中,洛陽甚至比長安還重要,因為洛陽負責供給長安,沒了洛陽,長安活不下去。
李瑁不可能充許任何人在洛陽坐大,因為那樣一來等于把持了長安的命脈。
歷史上,李隆基先后任用宇文融、裴耀卿、韋堅、李齊物治理漕運,先后設置數名水陸轉運使,就是要剝奪洛陽本地官員的漕運權力。
直白點說,漕運一項必須是皇帝牢牢抓在手里,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洛陽這個地方,自從武則天開始,便成為了天下門閥士族的交匯地,其積極作用,便是促進了關中集團、河北集團、江南集團在洛陽的聯系,也是從這一時期開始,三大集團打破以往的隔閣,
開始聯姻。
李治的《禁婚詔》其實沒有起多大作用,史稱「男女皆潛相聘娶,天子不能禁。」
他的禁婚詔甚至被人之以鼻,認為他是閑得蛋疼多管閑事,我們的婚姻之事你也想做主嗎?
你做的了主嗎?
沒有阻止門閥之間的聯合,反而將禁婚詔中的七姓十家推到了一個更高的地位,這下好了,都以與七姓十家聯姻為榮。
盧奐他們家,就是出自禁婚詔當中的范陽盧北祖第三房,這一房的婚姻有一個特點,首重三家,清河崔、隴西李、滎陽鄭,這四家也被稱為四望族。
盧奐他媽,清河崔,媳婦鄭甲第,滎陽鄭,盧懷慎他媽隴西李,瞧見沒,兜兜轉轉都在這四姓之間選擇,而這四姓都在禁婚詔里面。
歷史描述其為:四望族皆不以才行相尚,不以軒冕為貴,雖布衣徒步,視公卿蔑如也,男女婚嫁,不雜他姓,欲聘其族,厚贈金帛始許焉。
意思是四姓通婚,我不看你混的好不好,才華如何,只要你是這個姓就行,他們就算是布衣,
也瞧不上公卿。
盧奕因為是次子,婚姻不太被看重,娶了同樣出身河北的巨鹿魏氏。
崔老夫人的門第觀念根深蒂固,她覺得自己的親孫女嫁給一個兵匪,會使家族蒙羞,說到底,
還是身在長安的那幫河北人,因為長期遭受關中排斥而生出的傲嬌感,故意端著以顯示自己的眼高于頂。
盧奐畢竟是她媽養大的,他那點心思,別人看不懂,他媽秒懂。
崔老婦人自然也希望跟著兒子回一趟河南,給丈夫和早天的長子掃墓,但是呢,她走之前,打算先將孫女的婚事給釘死,免得走后,盧奕跟他玩腦筋。
「陛下可等不了我那么久,」
盧奐在弟弟家里,苦勸母親道:「婚姻一事,馬虎不得,阿娘回來再安排,一點不晚,何須如此倉促?」
崔老夫人冷哼道:「真的只是去半年?」
「真的,」盧奐點頭道。
崔老夫人呵呵道:「行,你當著你阿爺的靈位立誓沒有騙我,我就跟你走。」
盧奐嘴角一抽。
傻眼了吧?懵逼了吧?腦瓜子是不是喻喻的?盧奕站在一旁看笑話,你那點心眼,也不看看是誰教的,你糊弄她?糊弄的了嗎?
「這么點小事,動不動就要立誓,阿娘將誓言視為何物?」盧奐不滿道:
「你要是信不過兒子,那你別去了。」
崔老夫人肯定是愿意去的,難得的機會,因為她自己是不方便回去的。
她們家不興妻子給丈夫掃墓,有兒子陪同,她才可以跟著一起去,當媽的自然可以給兒子掃墓,但是她這個兒子比較特殊,叫做殤子,沒有成年,不入族譜,理論上,等于沒有。
「呵呵......你們倆背地里是不是碰過頭了?故意支走我,好讓那個雜姓李娶我的孫女?」盧氏冷笑道:
「你們吶,年紀輕,不懂老一輩的規矩,有些規矩那是萬萬不能亂的,杜希望說媒的時候,天花亂墜,說什么那小子將來大有可能是武將之極選,呵呵,他們京兆杜也真是瞧不起人,公卿尚且不入我眼,何逞武將乎?」
沒錯,清河崔其實還瞧不起京兆杜,歷史上,清河崔小房有一個叫崔程的,累郡無政績,也就是很普通一個人,結果唐懿宗時期的宰相杜審權聽說他們家的閨女很不錯,想給兒子求親,你猜人家崔程怎么說:崔氏之門,若有一杜郎,其何堪矣?
這都瞧不起宰相了。
盧奐也是聽的一陣頭大,他昨天見過陛下,聊起過這件事,陛下的話里話外,都在稱贊李晟,
傻子也能聽的出,人家這是給李晟站臺呢。
他非常了解李瑁的脾氣,有些事情上好說話,那都是裝的,當今陛下,壓根就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主。
也就是他們母子三人說話的空當,盧奐兒子盧振急匆匆跑了進來:
「壞事了,御史臺有人找事,說祖父是伴食宰相,于國無功,于政無益,乃偽廉之人,奏諫改文成之謚號,這是沖著咱們來的。」
盧奐頓時一愣,猜到這是李瑁給他準備的后手,或者說,這是給他媽準備的。
死人的名分,往往都是被看的最重的,盧懷慎的謚號「文成」,無疑是個頂級美謚,但嚴格來說,盧懷慎還真就當不起這個謚號,多少是沾了姚崇的光,因為盧懷慎是給姚崇做搭檔的,而姚崇被公推為開元第一賢相,那他不就是開元第一輔助了嗎?
「哪個混蛋干的?」盧奕大怒道,好家伙,沖著我爹來了?
盧振道:「還能是誰?奸賊楊釗!」
得!盧奕也明白了,這是陛下搞的鬼,因為楊釗現在,其實就是專門為陛下在干一些航臟事,
這小子沒有自主權的,干的事情,基本都是奉命,當然了,下面的人不知道,只有中樞清楚。
崔老夫人聽罷,也是腳步不穩,身體一個跟跎,表情僵在一起,
她丈夫是宰相,她是宰相夫人,見過多少風風雨雨,陪丈夫多少年在宦海摸爬滾打,說白了,
她也是一位高端玩家,所以心里很清楚,這是皇帝提前一步將一塊石頭堵在了她的大門口。
婚事若成,石頭自然搬開,成不了,丈夫的謚號很可能會改成一個平謚,惡謚不至于。
改謚號是極大的羞辱,別的不說,你墓碑都得重刻,族譜都得重新改,鬧的舉族皆知,正兒八經的丟人丟到家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剛剛才發生的嗎?」盧奕問道。
他們兄弟倆都是散值回來的,又都在中樞,完全沒聽說這件事,那么只能是剛剛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