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張道一很早就來到了沈爻住的院子。
一進門就看到沈爻正在吃飯,他走進去打量了一下沈爻氣定神閑的模樣,說道:“喲,看你小子這樣子,是有什么進展了?”
沈爻喝了一口湯,說道:“老天師,通過你昨天講的那個關于上上代天下第一的故事,我得出了兩個結論。
一,假定那個凌霄的轉世身是真的存在,且對方也真的來復仇了,可對方卻拉上了公孫絕幫忙,由此說明,他并沒有絕對把握能夠如同當年一樣打穿龍虎山,更何況如今還有一位天下第一的顧大俠以及各門各派眾多高手。
但最終的結果是羅天大醮現場非常冷清,還是成功殺了你,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龍虎山中有內應,只有如此才能夠把各派高手引走,把顧大俠引走或者是殺死!
二,假定那個凌霄轉世身是假的,那就更加直接的說明龍虎山有人在與公孫絕配合做局,不然的話,僅憑公孫絕和一個假凌霄轉世身,怎么可能在羅天大醮現場殺了您,更是還不知道用什么辦法限制或者殺死了顧大俠。
所以,我現在雖然還沒有查到公孫絕,但是,已經明確了一個方向,那就是從龍虎山內部開始查,除了老天師您之外,我覺得誰都可能有嫌疑,所以,這件事情還得老天師您幫忙,只剩下十天不到的時間了。”
張道一想了想,說道:“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你推演出來的結果是錯誤的?畢竟,你也說了,有一位明顯修為高過你的相師在屏蔽天機,那有沒有可能你所看到的就是對方與你斗法之后所呈現出來的假的結果。”
沈爻皺了皺眉,道:“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是,老天師,我對我的相術還是很有信心的。雖然對方修為比我高,他可以屏蔽我的探查,但是,不至于影響到我連真假都區分不出來的地步。”
“真這么有信心?”張道一狐疑道。
“家師姬無算,天下第一相師,”沈爻說道:“我沈家也是十幾代練氣士,修為肯定有人比我高,但是,不可能有人能從相術上欺騙我!”
張道一想了想,說道:“那就從龍虎山內部開始查一查吧,不過,動靜不能搞大了,如今羅天大醮召開在即,且,公孫絕的事情已經是鬧得各門各派都到了草木皆兵的層次,若是我們龍虎山內部再出點問題,那恐怕羅天大醮就真的得弄成笑話了。”
沈爻點頭,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就在這時候,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年輕道士慌慌張張的跑進來,向著張道一拱手道:“師祖,出事了,死…死人了!”
張道一眉頭一皺,道:“哪里死人了?”
那年輕道士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是七大世家之一、豐州柳家,前來參加羅天大醮的一共三十二人,全部被饕餮神功吸干內力而死,無一活口!”
張道一頓時臉色微變,說道:“柳家的人不是全部住在我們天師府里面,怎么會被殺?”
那年輕道士說道:“不…不知道,剛剛才發現,掌教讓我來請沈家主過去查探。”
張道一望向沈爻,然后指著墻上的圖里的一個背影,說道:“沈家小子,我如果沒記錯,你昨天說這個人是柳家此次負責帶隊的大長老柳從文!”
沈爻瞳孔微縮,低聲道:“難道是我記錯了?混淆了?我昨天回來這里畫下我的推演結果時,已經明顯感覺到我的記憶在模糊,有可能是記得混淆了,柳從文并沒有在羅天大醮現場。”
張道一微微點頭,道:“先過去看看再說吧!”
當即,
幾人就快速向著柳家所駐扎的院子趕去。
到達柳家所駐扎的那個院子時,迎面就看到了一隊六扇門的人,領頭的正是當代六扇門第一神捕王枕戈。
這王枕戈年歲不小了,已經是五十多歲了,鬢角霜白,眉骨如刀刻般凌厲,雙眼深邃而冷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襲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身姿,腰間捕牌泛著冷光,周身縈繞著肅殺氣場。
沈爻與王枕戈兩人碰面,四目相對,頓時現場氣氛就變得很是壓抑,一種針尖對麥芒的氣息瞬間就涌了出來。
兩人堵在門口,誰也不讓。
“咳…”
張道一假意咳嗽了一聲。
王枕戈向著沈爻冷哼一聲,然后向著張道一拱手,道:“參見國師。”
張道一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查案要緊,王捕頭你先進去,”說著,張道一扒拉了一下沈爻,說道:“沈爻,你小子別在這兒擋道!”
對于張道一的面子,王枕戈自然是要給的,立馬就笑嘻嘻的退到一邊,說道:“王捕頭,您老人家請,小心點,門檻高,可別摔著了!”
王枕戈瞥了沈爻了一眼,說道:“裝神弄鬼,歪門邪道,終是上不得臺面!”說罷,他就帶著一眾捕快快速進了院子。
沈爻翻了個白眼,撇嘴道:“裝啥呀,那么厲害,咋查了公孫絕二十年都沒查到呢?”一邊說著,他望向張道一,說道:“老天師,您老又不是不知道我跟這王枕戈有矛盾,你都邀請他了,干嘛還要把我叫來?”
張道一低聲道:“他不是我邀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召開個羅天大醮,都是江湖人到場,邀請官府的人不是找不痛快嘛?是王枕戈聽說了公孫絕的消息,主動要求來的,我們龍虎山也沒法拒絕。”
沈爻無奈道:“這家伙食古不化,跟他湊一塊煩得不行。”
張道一疑惑道:“話說,你倆咋回事?不至于因為江湖上那些好事者拿你倆做對比就真讓你二人斗起來了吧?”
沈爻說道:“這事說起來也挺尷尬的,最開始的確是因為江湖上那些人總拿我們二人做對比,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嘛,在一次破案時,被人一激,就說了一句,時代在進步,還得看我們年輕人!
雖然我沒有明說王枕戈,但這話的指向性很強,江湖上就開始以訛傳訛,越傳越離譜,最后傳成我瞧不起王枕戈,認為王枕戈老了不行了這種話。然后王枕戈聽到了傳言,一怒之下就當眾說我乳臭未干,黃口小兒,自以為是。
反正就這么你來我往的開始打起了嘴仗。不過這都還算正常,主要矛盾是三年前,因為查一個與公孫絕有關的案子,我倆湊一塊了,我的人和他的人發生了斗毆事件,最后我和他也打起來了,我肯定打不過他,被他摁在地上一頓揍,我一怒之下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張道一好奇道:“啥話?”
沈爻說道:“我說要么是他王枕戈廢物,要么就是他王枕戈與公孫絕勾結,否則,堂堂六扇門,舉國之力,怎么二十年都追不到一個公孫絕?”
張道一嘴角一抽,道:“你這話的確是把他得罪死了,公孫絕的事情,是王枕戈這一輩子的心魔,以他的功績,早就可以升任六扇門左右都督成為二品大員了,但是,就是為了抓捕公孫絕,他一直拒絕朝廷的提拔,一直都待在一線。
為了抓捕公孫絕,他是幾乎把他一輩子都搭上了,妻子與他和離了,兒女也都對他不親近,這么多年來,他都已經魔怔了。”
沈爻嘆了口氣,說道:“我知道,但當時我真的是被逼急了,他揍我揍得可狠了,他堂堂乾國天榜排名第四的大宗師啊,他把我摁在地上揍,差點沒把我屎都打出來好吧!
而且,雖然我說那話是有點過分,可是,那也是事實啊,不管什么原因,公孫絕犯下那么大、那么多的案子,六扇門的的確確是二十年都沒抓到,而且,公孫絕還是時常都有在現身,他王枕戈作為六扇門第一神捕,難辭其咎吧!”
張道一沉聲道:“道理是這么一個道理,但是,公孫絕的確是不好抓,我當年整整追了一年。那家伙當年可是乾國天榜第二,后來又修煉了饕餮神功,在單打獨斗方面,顧陌未曾出來時,整個乾國也就只有我能夠壓得住,但關鍵是那家伙還是當初的六扇門第一神捕,不論是犯案還是藏身,放眼天下,鮮有人能及,六扇門徒勞無功也是說得過去的。”
“算了,不說了,”沈爻說道:“這件事情已經這樣了,反正他揍了我,我罵了他,他覺得我裝神弄鬼瞧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正好,這一次又和三年前一樣,也事關公孫絕,比比誰的手段更高就是了!”
一邊說著,
沈爻與張道一就進了大院。
隨后,沈爻與王枕戈就開始查看起了現場,而隨后陸陸續續又趕來了許多人,龍虎山眾多高層以及武林各派的人。
而隨著人越來越多,
王枕戈和沈爻二人之間的氣氛再一次變得凝重起來,逐漸就成了六扇門第一神捕與江湖第一神探之間的比試現場了。
兩人都以最快的速度勘察現場,然后王枕戈則是出門去問詢龍虎山負責巡視的弟子以及最先出現在現場的人,而沈爻則是架著一個羅盤在院子的里里外外走來走去,越走越遠。
最后,兩人又幾乎是同一時間返回了這個院子里。
張道一上前詢問道:“怎么樣,有沒有線索?”
王枕戈冷笑一下,望向沈爻,說道:“讓這神棍小子先說吧!”
沈爻盯著羅盤,緩緩說道:“案發時間是在今早卯時二刻,兇手只有一個人,先是下了一種可以讓人短暫昏迷的毒藥,不過,柳家大長老柳從文是被重傷后再被吸干的內力。
兇手是柳從文的熟人,動手的地方是在東廂房,吸干了柳從文的內力之后,再將柳從文帶到正房殺的,隨后,就一個一個將柳家另外三十一個人的內力全部吸干…”
沈爻將他所查探到的所有線索和證據匯總了一遍。
最后說道:“至于兇手,我也已經追查到了,乃是神霄院三弟子李東平。”
當即,眾人一片嘩然。
沈爻又繼續說道:“我剛剛來的時候已經通知了天師府執法殿弟子去逮捕李東平了。”
說罷,沈爻就望向王枕戈,說道:“王捕頭,請指教!”
王枕戈輕笑了一下,說道:“沈爻,我從來不否認,你在破案上,是很有天賦的,但是,你太過于依賴你的相術了,但凡兇手找準你的相術規律,再加以利用,你甚至會成為幫兇。”
沈爻眉頭一挑,沒有說話。
王枕戈繼續說道:“你前面分析的作案手法過程基本沒有太大問題,但你在分析兇手和證據時純粹就是一派胡言,你是先確定了兇手,然后再來反推的證據。
可,如果你的兇手判斷錯了,你所有的分析都將一錯再錯。你判斷兇手,不是根據線索證據去判斷,而是用線索證據作為痕跡來用相術推演,根據相術反饋的距離、時間、方向等等來鎖定兇手。
但是,我現在告訴你,兇手在這里作案的時候,是兩個人,但兇手只有一個,你作何回應?”
一邊說著,王枕戈推開東廂房的門,指著一處角落的淡淡的灰塵痕跡,說道:“看到了嗎,當時這里還坐著一個人。”
沈爻臉色微變。
王枕戈說道:“你太依賴你的相術了,你相術的指引沒有錯,今早這里案發的時候,李東平的確在現場,案發后,他也的確返回了他的住所,他現在依舊還在他的住所里。
但是,事實上,他當時處于昏迷之中,被人帶到了這里,然后借他的手殺掉最后已經沒有反抗之力的柳從文和其他人,然后,他又被兇手帶回去了。”
沈爻瞳孔微縮,臉上表情不變,但心里已經翻江倒海起來。
因為,他發現王枕戈說的是有可能的,如果有一個同樣精通相術的人,利用特殊手段來影響他,那么,王枕戈剛剛的推論就有可能成真。
就在這時候,
幾個捕快走了進來,抬著一具干癟的尸體。
眾人望去,那具尸體已經被吸得幾乎只剩下一層皮了,身上有很多泥土,一張臉也非常干癟,不過,還能大概看得出原本容貌。
“是李東平!”
“對,就是三師兄。”
有神霄院弟子認出,那尸體便是神霄院三弟子李東平。
一個六扇門捕快向著王枕戈拱手道:“大人,的確如您所推斷的那樣,李東平被殺,尸體被藏匿在他院里的一口水缸底下,兇手是李東平的一個遠房叔叔,也是江湖中人來參加羅天大醮的,這段時間一直住在李東平的院子里,此人偽裝了李東平畏罪潛逃的痕跡,企圖蒙混過關,現已被抓。剛剛,天師府執法殿那邊也已經確定對方修煉了饕餮神功!”
一時間,院子里議論聲四起。
而就在此時,幾個天師府執法殿弟子也趕了過來,確認了兇手被抓,對方乃是公孫絕暗中培養的手下,隱藏多年。
院子里,
沈爻的臉色蒼白,聽著周圍的議論之聲,莫名的覺得很是刺耳,其實并沒有人在嘲諷他,都只是在討論這個案子而已。
很快,在張道一的主持下,人群漸漸散去,一眾龍虎山弟子開始處理現場。
王枕戈走到沈爻身旁,說道:“沈爻,我聽說你昨天還卜了一卦,說是你找到了追查出公孫絕的線索?”
說到這里,王枕戈輕笑了一下,說道:“你有天賦,但是,不要太依賴你的相術,從結果反推過程沒有錯,可就怕你看到的結果是別人刻意讓你看到的。當你什么時候明白相術只是輔助時,你才是真正的神探。
你們相師界有一句話,叫做天機不可泄露,那么泄露出來的天機,還能是天機嗎?”
沈爻愣在當場,許久許久才回過神來。
不過,等他回過神來之時,
院子里的人都已經走完了,他神情低迷的回到住的院子里,迎面就看到了張道一正坐在椅子上喝著茶。
沈爻嘆了口氣,說道:“老天師,關于我早上說的調查天師府的事情作罷吧!”
張道一輕笑道:“你小子這是被王枕戈打擊到了?”
沈爻微微搖頭,道:“打擊算不上,只是心里有點難受,因為,我發現我把王枕戈當對手,他壓根沒那么認為,好像是真的在指點我,關鍵是,我突然發現他說得好像挺有道理,這種感覺太憋屈了!”
張道一輕笑道:“那你這是進步了。”
沈爻搖頭道:“不,我現在迷茫了。我推演出來的結果,是在于我不曾干預的結果,而我提前得知了結果,告知了別人都等同于干預了。
所以,我看到的結果就是錯的,那就意味著結果會變,那是不是也意味著,其實從一開始我看到的就是假的,我看到結果然后再干預,本來就是真正結果所形成的一環?
那么,天機不可泄露就不成立了,那么,相師肆意更改他所推演出來的結果,應該就不算干預天命吧?可相師還是會遭遇反噬這又是為什么?難道,相師遭遇反噬本就是天命循環里的一環?那是不是說相師不干預天命,他也會注定要被反噬?”
張道一:“…”
“難怪都是練氣士到最后都會成為瘋子!”
最后,張道一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留下沈爻一個人在屋里神神叨叨的,然后,他起身,掏出一個火折子,一把火將昨天他畫的那些推演里看到的畫像燒了。
隨著火焰升騰起,
沈爻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喃喃道:“當我看到結果那一刻,就意味著過程已經變了,最終的結果就不一樣了,那我看到的就不是結果,那過程就沒有變,而過程沒有變,結果就不會變,那我就不應該會看到結果,所以,相術是假的,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五月初五,太陽初升。
飛升臺上,悟道樹開了,那一刻,峽谷里的云霧都仿佛開始散開了,隱隱之間,陽光難得有機會照進去,整個峽谷里都氤氳著微弱的金光。
張道一一手提著一個飯盒一手提著沈爻走進了峽谷。
“老天師!”
顧初冬從飛升臺上飛下來,看到一臉衰相自顧自神神叨叨的沈爻,疑惑道:“他怎么了?”
張道一瞥了一眼,此時的沈爻就跟失了魂一樣,嘴里嘀嘀咕咕的,雙眼無神,像是一灘爛泥一樣。
“這家伙受刺激了,很可能會就此一蹶不振,”張道一說道:“不過,這也可以是他的機緣,我與他師父乃是老相識,想著盡可能的助他一臂之力,讓他能夠渡過這一心劫!”
說罷,
張道一腳下一點,整個人瞬間凌空而起,剎那之間就到了一處飛升臺上,他便將沈爻丟在飛升臺上,伸手一揮,悟道樹花粉開始繞著沈爻飄飛。
張道一低聲道:“小子,古往今來,任何一個大成的相師都會經歷問心劫,是人是仙,就看你怎么過了!”
沈爻坐在地上,仿佛昏睡了一樣,閉著眼低著頭不再發出聲音。
隨即,
張道一又飛到峽谷底部。
此時,顧初冬已經打開食盒坐在石頭上大口大口的吃飯。
張道一飛到顧初冬身旁,問道:“怎么樣了,初冬丫頭,這兩天可有收獲?”
“有,”顧初冬點頭道:“我這幾天修為那可是一日千里啊,老天師,你們龍虎山高手應該很多吧?”
張道一微微搖頭,道:“飛升臺的效果因人而異,而且,也是有上限的,一般來說,也就第一二次效果顯著,來過幾次了,就沒什么用了。對于普通人來說,有幫助但有限,只有真正的高手,在某些瓶頸時才真的能夠起到大作用。”
“這樣嗎?”顧初冬詫異道:“我感覺對我也有很大幫助呀,我也是高手了?”
張道一輕笑道:“難道不是嗎?你如今可是云州天榜宗師呀,還挺巧,你哥成為天榜宗師的時候也是二十歲,你現在也是二十歲!”
顧初冬咧嘴一笑,道:“我可比不了我哥,我哥天下第一!”
張道一抬頭望向顧陌所在的飛升臺,問道:“說起你哥,他這兩天有醒過來嗎?”
顧初冬搖頭,道:“沒有。”
張道一沉聲道:“你哥如今的修為境界已經天下第一,他竟然還能夠再進一步,恐怕,往后蘇千秋與他的差距,將會比我與蘇千秋的差距更大了!”
此刻,
顧陌靜坐在悟道樹下,他的意識依舊還在那獨特的空間里,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好像是一兩天,也好像是一兩年、一二十年來。
他與諸多古往今來的各種各樣的高手論道,有劍客、刀客、箭手、內功宗師…等等,他與他們一個個論道,一個個切磋,然后將那些人一個個擊敗。
最后,
他面前只剩下一個人了,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穿著一身白衣,身上彌漫著煙火塵埃的氣息,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我叫顧陌。”白衣人說道。
顧陌輕笑道:“沒想到最后一個論道的會是我自己。”
白衣人說道:“不先打敗自己,如何突破到更高境界呢?我是你的人性!”
說罷,
白衣人一指點向顧陌。
霎時間,顧陌眼前出現了離別之景。
顧陌卻毫不在意,隨即同樣一指點出去。
顧陌與白衣人身影同晃,如水中并蒂蓮影,乍分乍合。
白衣人指尖未收,一縷銀芒已自指端化出,并非先前的指勁,而是一柄薄如蟬翼的光劍,劍鋒斜挑顧陌肩頸。
這一刻,
顧陌眼前出現滅族之仇、奪妻之恨。
但他卻手腕翻折,左手食中二指并立如劍,迎向光劍時,指尖卻驟然化掌,掌心凝出半透明的刀芒,刀背斜磕劍脊——那刀芒似由月光鍛成,刃口未觸便有森寒之意流散。
兩人身形同時后掠,足尖點在無形的臺面,蕩起一圈圈漣漪般的微光。
白衣人右掌橫推,掌緣凝出青竹般的指影,五指忽張忽合,似抓似拿,直取顧陌面門。
顧陌眼前出現了人間疾苦、世態炎涼之景象。
顧陌揮掌。
光影在兩人之間爆碎又聚合。
兩人身影時而如蝶穿花,于細微處拆解千百招;時而如雷霆乍現,拳掌帶起的意念洪流相撞,讓周遭的虛無泛起層層疊疊的波紋。
每一次白衣人的攻擊,
都會讓顧陌陷入生老病死、愛恨別離、國仇家恨、山河破碎等等人間疾苦,也或者是天倫之樂、兄友弟恭、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等等人間幸事。
最后都被顧陌一一破開,
直到某一刻,
顧陌一指點在了白衣人的額頭上,便結束了這場對決。
白衣人身形緩緩消散,他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說道:“恭喜你,你終歸是神性打敗了人性。”
然而,
顧陌卻輕笑著搖了搖頭,道:“不,根本神性與人性,從來都只有天下第一與心魔。很早之前,我就在想,為什么歷代天下第一最終都是兩個結果,一是紅塵牽絆最終頹然落幕,二是走上極端與世皆敵。
世人都歸咎于人性與神性之爭,紅塵牽絆便是人性為主,與世皆敵便是神性為主。但,自從我成了天下第一之后,我就覺得不對勁,因為是人是神都在我一念之間,如何會被困于神性、人性?
直到遇見你,我才突然反應過來,原來是被刻意引導了,實際上,并不存在人性、神性之爭,有的只有心魔與天下第一之爭!”
這時候,
本來已經開始消散的白衣人竟然再一次凝聚起來了,看著顧陌,說道:“這個真是個令人討厭的事情,以前都得隔個兩三百年才出現一個能夠看破人性神性的人,這一次竟然才隔了三四十年,沒意思,走了!”
顧陌冷聲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怕是沒那么簡單。”
霎時間,
兩人再一次交起了手。
天師府,正山。
掌教張希素走進書房,沉聲道:“事情已經解決了,沈爻被我師弟帶去了飛升臺,一時半會兒他不會來破壞我們的計劃了。不過,你這次利用王枕戈讓沈爻道心破碎,我擔心以王枕戈的警覺會有所察覺。”
公孫絕緩緩說道:“放心吧,王枕戈是我手把手教出來的徒弟,這么多年來也一直明里暗里的交手,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懂他,他肯定是能夠察覺出異常的,但是,他趕不及在羅天大醮之前發現異常,只要我不再做進一步的動作就行。”
“你有把握就行,”張希素說道:“羅天大醮那邊的聚星大陣我已經布置好了,你這邊的人手可別出差錯了,一百零八個饕餮神功有成的人一個都不能少。”
公孫絕點頭道:“我有準備得很周密,人數有多的。龍虎山外那些人也會持續犯案牽制你們龍虎山的人手,如今,已經是萬事俱備只等羅天大醮之期了!”
“嗯,”張希素點了點頭,說道:“對了,那個圣師的替身…嗯?”
突然,張希素臉色微變,下意識向著天都峰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公孫絕問道。
“顧陌…有走火入魔的跡象!”張希素臉色變得嚴峻。
公孫絕心頭一驚,道:“不是吧,顧陌要是走火入魔了,豈不是第二個姜若虛,咱們準備了這么多年,豈不是要白費?”
張希素擺了擺手,說道:“放心,出不了問題,不論他入魔不入魔,我的誅仙大陣都能夠殺了他,就算他僥幸破了誅仙大陣也沒用。這里是龍虎山,我準備了這么多年,在這里,沒有人是我對手。”
公孫絕詫異道:“你這么有把握?”
張希素說道:“天下第一,再強也不過當年的圣師,可當年的圣師都死在了誅仙大陣之下。而我,這些年一直偷偷修煉練氣士神通,我們龍虎山雖然一直不允許練氣,但是,傳承一直都有,除了蓬萊島,恐怕只有我們龍虎山傳承最完整。
這些年來,我的練氣境界早已經登峰造極,誅仙大陣已經被我改良過,威力遠勝當年,且只要我人在龍虎山上時,隨處都可以借誅仙大陣之力,誰能是我的對手?顧陌最好是不插手,否則,他天下第一之名恐怕就保不住了!”
聽著張希素的話,公孫絕的表情逐漸變得怪異了起來。
張希素疑惑道:“你為什么這種表情?”
公孫絕緩緩道:“就是覺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張希素問道。
公孫絕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感覺我饕餮神功一旦大成,我也能打敗顧陌,我本來是很有信心的,但是,現在聽你這么一說,我突然就沒信心了,這不就典型的是我上我也行的心態嗎?”
張希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