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壑。
原本湯泉沸騰,白草叢生的壑谷已被悉數毀去,僅余滿天黑色的魔障。
西至長決,東抵滅諍,這之間的大地被轟擊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形深坑,方廣三千里,內里白硝裸露,硫炭散落,不時有黑火點燃,再度爆炸。
西邊的那陣陣風雪很快就被魔障覆蓋,僅能看到一道銀色人影立身在此,在其前方的冰臺之上則有一頭顱靜置。
“把承儀閑華取出來。”
許玄語氣稍沉,以心神催促天陀,這老妖才不情不愿地將那一道金白火花取了出來,其上遍布朱紅神紋,散著杏黃煙霧。
“又耽誤我準備那少陽受體”
天陀雖有不滿,可畢竟這花是許玄得來的,他占用這么久已經有些理虧,眼下只得將那一朵少陽靈花送了出去。
許玄輕輕捻起這一道火花,送至魏霜眉心,便見少陽之光涌動,逆轉表里,暫時鎖住了對方的傷勢,可仍有殆光鬼氣凝聚在其脖頸處,不得散去。
魏霜此時已經無力說話,殘存的一點真靈也破碎不堪,昏死過去。
“他被廢了,同時遭了聞幽和殆炁手段,即便救活也只能這樣過一輩子,神通難復。”
天陀語氣之中有些感慨,幽幽說道:
“更何況,眼下能不能救活還兩說,倒不如真的一死還暢快些,活著受罪”
“先回樓觀。”
許玄當機立斷,他并不準備去找離宋求援,那位嵐山王恐怕也不在意魏霜性命,天底下真正關心這位霜梅門紫府的,也只有那位關詮了。
此地距離雍州極遠,相隔萬里,而以魏霜的傷勢恐怕撐不了多久。
許玄也顧不得自家傷勢了,取出一道青木寶匣,先將對方的頭顱送入其中,小心封存,而后他便踏入太虛,駕馭巽風,一路全速飛遁。
這一動他身上的金傷又在開裂,毀折附決之意爆發,斬切血肉,染紅法衣,可眼下也顧不得這些了,只駕雷向雍州地肺行去。
大幽荒漠。
金白色的勝金光輝轉動,升天化作尊紅之色,一柄純金寶傘悠悠自空降下,傘面刻著騏驥立高崗,鴻鵠經乾天種種玄紋。
乾陽傘 這寶傘表層也有些歪歪斜斜,但仍舊保持著完整,此時生發金白勝光,迅速修復了起來。
一名身著朱紅王袍的男子行出,中年模樣,眉眼冷厲,面如刀刻,他收了手中的這一道勝金靈寶,面色極不好看。
若不是有這一件大奉慶軒王傳下的寶貝在,此番必然要受不輕的傷,對于他這一道敬緝熙的圓滿沒有什么好處。
遠處卻見一道秋黃光彩飆飛而至,金甲神人自空而落,將內里護著的那一位朱遽真人吐出。
頓時有零零碎碎的破爛血肉自空落下,離火之光黯淡,宋世清的法軀已經徹底崩碎,內景之中的玄象更是不穩,此刻全靠那藏金之光鎖住,才得保命。
“父王.”
他勉力出聲,可喉嚨之中卻有魔障噴出,一時啞聲。
藏金如庫,可以藏身,但這至火威能實在太過恐怖,單單是透過蓐肅化作的庫藏鎖身神甲傳來的余波,已經要了這宋世清的大半性命。
“王上。”
蓐肅語氣依舊不見情緒,如金鐵交擊,他半跪在前,恭聲說道:
“世清殿下受了至火轟擊,眼下法軀裂損,五臟粉碎,需要吊命,再塑法軀。”
“送他回南都,請人醫治。”
嵐山長呼一氣,散落在天中的那朱雀陽火和附廣離焰都落在了他手中,朱紅和杏黃的火霧升騰涌動,映得他面色也陰晴不定。
下方的蓐肅卻是狀態好的多,他雖然修為僅在紫府中期,可本體卻是一件頂級的靈甲,當年面對未成道的太祖攻伐都撐住了,更別論這尸傀爆炸。
至火所傷在于實體,崩山裂金,怒徹天地,但對于他這一點靈性卻沒有多少損害。
眼下他只用白藏庫鎖住了宋世清的法軀,當下不敢耽擱,只向著南都所在的離州方位行去。
嵐山拂袖,向前飛遁,來到了那一處巨大猙獰的深坑前方,立足邊緣,便見此坑足有數郡之廣,使得原本的白壑周邊徹底被打毀了靈機。
此時卻見一著純白道袍,面如冠玉的男子立身前方天際,手中那一柄白金小劍散著蒼白之光,交纏水火,使得周邊化作無垠虛空和黑暗。
伏云回首,看向了那位嵐山王,眉頭一挑。
“宋明嵐,你倒是走的快,修什么離火,我看修虛炁大有可為。”
他語氣之中隱有譏諷,可后方的那嵐山卻混不在意,如若未聞。
“那畏因和尚去了何處?”
“遁走了,應當是回大滅諍山去了,他修的摩訶古釋,戒律圣道,自有些手段在身。”
伏云輕輕抬手,那柄終陰定樞劍便隱沒入無邊虛空,不見蹤跡。
嵐山踏前一步,同其并列,身上卻有一股滔滔不絕的離火明暉升起,呼應雙陽,光明相續,帶著一股得勝的煌煌氣象。
“敬緝熙有進,看來是北陰大真人動殺了。”
他環顧四周,卻不見一點殆炁之氣,只道:
“南罔.”
“已經讓大真人帶走了。”
伏云面色也有幾分沉重,先前兩位紫府巔峰的修士出手,確實氣象不凡,足以決定戰場局勢。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蕭雪林被誅,魏霜重傷。”
“不對.單單是一個蕭雪林,撐不起如此盛烈的大勝光明之意.還有誰?”
嵐山目光稍凝,他自覺這一道離火神通有了不少長進,恐怕不是單單一個蕭雪林的隕落能帶來的,必定有別的戰果。
“那位辟劫劍仙滅了歡欲魔相,又殺入天寒,斬退駐守的祖靈,重傷景行,俘虜鐵遂。此次戰果,至少五成都要仰賴這位許真人。”
伏云語氣幽幽,他自始至終都未退,只借著手中的秘寶護身,因而將周邊的動靜看了個一清二楚,也正好見著那位許劍仙自北歸來,提著兩個頭顱。
景行未死,真靈不見,可鐵遂的真靈卻在那頭顱之中。
“芷惜,還有那鐵遂.”
嵐山目光沉凝,看向了這一片戰場之中殘留的道道痕跡,心中悸動,只肅聲道:
“他的道齡才多大,不足二百,已然三道神通圓滿,恐怕能在三百歲前修滿五法,剩下兩百年.天下誰人可制?”
“宋明嵐,難道你怕了?”
伏云目光一轉,聲中帶著些嗤笑,看向了一旁的離宋親王。
“你宋氏當年為開昆巍,殺絕蜀裔,鬧出不少事來,我記得那修奉玄劍道的,也是死在那里面,這位許真人門中可有不少血要算作你宋氏頭上。”
“殺絕古蜀遺脈,乃是祜濟之舉,賜死奉玄傳人,則為扶塵旨意。我宋氏只不過是為了抵御外敵,護佑百姓,不得已而為之。”
嵐山語氣漸冷,只沉聲道:
“就是給他兩百栽的時間,在紫府之中橫行又如何?還能比的過長存不朽的金丹?他要是聰明些,就不會再提,除非.不想著他門派了。”
“更何況數百年后,大離也該飛升,徹底斷了這些因果,社雷又無求金之機。”
伏云卻只搖了搖頭,似乎不太認可對方的說法,他破開太虛,駕起靈云,最后看了一眼這位嵐山王。
“我看的出來,這許玄和魏霜是一類人。”
他遁入太虛,驟然離去,要不是此番大戰涉及樂欲魔道,他伏云才不會來次摻合,穆武山的真人可不聽離宋調令。
真炁一道,奉武修真,蕩魔除妖,不為淫,不居亂,求道水火中,會參坎離機。
古代在北海之外還有一大洲,為魔頭所居,便是真炁一道的大人持劍北進,蕩魔甲子,最終殺絕魔道。
如今穆武北進,不過是效仿古代真武故事,而樂欲魔土就是最好的開刀對象,是三家魔土之中最符合魔道之意的。
‘荒外的事情應當也落定了,可去問問伏悵師兄.’
太虛閉合,靈云飄散,嵐山的眼神漸漸沉了下來,他此時倒是思索起了剛剛伏云的話語,最終也只能嘆了一氣。
‘洞天之中若是肯多支援,遼地輕易可平。’
他是最清楚蕭遼和離宋之間底蘊的,自家洞天之中可是收納了不止一條道脈,單單是黑煞大道下的諸脈真人出世,就能輕易拉出壓過一宗的勢力。
‘真君不在.一個個都想著存身,等到最后拿好處。’
嵐山心中愈發冷了,當初大人降旨,命在洞天之外的宋氏多參求尊之道,在洞天內的則多修求從之法,于是就有了敬緝熙和舊焚除之別。
他這最后一道神通,不修離火,而是要修少陽,至于那位禮山王宋源禮.則是要去修坎水!
古人有言,主君在位,從座易得,尊徑難就,更別論離火的尊位真正道可循的也只有朱離之位,而這已經被那位天黐預定。
這位陛下,修的正是四離一太,只是因其跟腳緣故,表現的就和離火圓滿的修士一般!
敬緝熙要大勝光明,不得黯淡,可舊焚除只要燒去舊宮,焚人焚己。
遼地,注定是要被攻下的,可是怎么個贏法.就不好說了。
至少對于洞天之中的幾位宋氏高修來說.只要在最后一刻降下就行,賣血賣力的事情自有外面的人去做。
兩國交戰,一不當心,就有可能遭了算計,絕了道途,不單單是遼地的手段,也有可能是某些不愿離火大盛的真君出手。
真正被當作活靶子的,就是他嵐山,以及東邊的禮山!
‘禮山,宋源禮,東線可比我這邊難啃的多,我倒要看看,你接下如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