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海,水宮。
主殿的青銅門戶中有溟光和雷霆變化,一入其中,便見墨色的大殿中侍立二人,一披重黑長袍的老修,一著白蝶法衣的女子。
墨玉雕琢的主座上另有一人,龍氣隱現,三角形的蛟蛇之瞳掃視而下。
“如今南海,北至朱崖,西抵黑塘,論理來說已經都算是我宮所治,只是海域廣闊,不能盡管,其間又有幾家仙道在,如清閎、辭流。”
“清閎道位在天池西南,傳承久遠,不染世事,你等以為當如何處置?”
許玄已經將南海的局勢一一說明,包括青葉空天,甲木之爭,槃海東蒼這種種事情。
下方的侯泥面色略沉,似是想起什么,上前一步,行禮道:
“稟告王上,此道應當是東華道統,青元下宗。
“當初建歲古仙座下有諸多弟子,道號在清,其中便有位修了清炁從位的,尊號清虛,立道南山,應當就是這清閎道的源流了。”
“我庭昔年受過少陽第一位主人賜道,后又得了回道人指點,論起理來也算親近東華一系。”
侯泥神色稍沉,繼續說道:
“王上切莫小看了這一份道緣,如今槃海重立,東蒼立宗,或許正是東華一系的布局,更不好惡了這清閎道統,可以引為援助。”
許玄聞言,心中倒是想起了他昔日誤入歲木海的場景,如有所悟。
彼時那位碧希真人正是有言,說溟澤同她道有聯系,如今看來,就是在東華道統上的聯系,而清閎、上霄本來就是并軌的道脈。
甚至那位碧希真人應當就是和上霄宗主碧陌一輩。
“理當如此,這事情便交由侯泥你去處置,多多打點這關系。”
許玄一番接觸下來,對于侯泥的印象可謂是極佳。
這位伏土妖王學識淵博,思慮周全,甚至不談修為、陣法,單單是作為謀士來說就有極多用處,處理事情可謂是滴水不漏,極重禮數。
“還有一辭流道,恰好堵在入西海的要道之上,必須處置,只是這家道統的情況卻不甚明,也不知有什么淵源跟腳在。”
許玄并不莽撞,雖然以天池如今的底蘊已經能毫無顧忌的橫推過去,但行事還是謹慎些為好。
“辭流。”
侯泥略略思索,面上皺紋堆積一處,眉頭擰結,過了少時,才道:
“古代坎水之道,多好作流,大離應當有一脈歸流道統,是被收入穆武山中,并入道統。坎水一道的大人已經絕跡,這辭流山.倒是無需憂慮,只是注意離宋和穆武的動向即可。”
一旁卻有辛金光輝流轉,璃珠上前,恭聲說道:
“大王,奴婢愿領一旨,送往辭流,若是此道愿意受治,自然最好,若是不愿,也能探一探對方底蘊。玉山傾有使人酣醉,心神失守之用,我挑上一名山中修士問話,便可知曉其中情況。”
“好此事便交由你去。”
許玄未曾想過對方還有這本事,倒是意外之喜,能操縱心神的意神通極為罕見,在當世可謂是少之又少。
‘若是辛金完滿,將正面斗法補足,也算是個妙用極多的道統了。’
他看向下方的璃珠,繼續說道:
“不必直接起爭斗,只探一探他辭流山的根底即可,坎水過盛,如今在紫府階段斗法稱得上厲害,你又修的是——”
許玄對于璃珠的斗法能力并不看好,對方身上應當有龍庭賞賜的靈器,但修的道統還是差了。
“王上不必憂心,庚喜火煉,辛好水盈。庚金好變,如月之盈虧,辛金好秘,如月之藏幽。”
璃珠語氣悠然,法衣上的白蝶似在翩翩飛舞,散發玉光。
“如今辛金雖弱,可應對坎、癸二水還是有不少妙用,只是經不起壬瀚這等過盛之水,又怕化水的魔性污染。”
她心中自有幾分底氣在,若是壬瀚這等大水,她卻難抵,可坎為江河溪流,癸為雨露池塘,想壓辛金卻難成。
“既是如此,西邊辭流山便交由你去干涉了,如今便可去準備。”
許玄并不愿耽擱,當即下令,殿下的璃珠便破開太虛遁走,轉瞬不見。
侯泥稍稍回首,看了一眼那璃珠遁走的方向,轉而道:
“王上,這璃珠有幾分手段,雖然她成就神通法子有些荒唐,但修的功法卻不差,乃是昔日我流洞嚴龍王得來的秘本。”
“古代庚辛二道,都以變化著稱,庚金之變在人間大世,金石鑄器,以刀兵去舊迎新,辛金之化則在鉛汞珠玉,求一份陰陽嬗變的仙道氣象。”
他雖對于那璃珠不甚喜歡,可如今身為同僚,還是為其說了幾句話。
“她的丹術頗為玄妙,即便在仙道之中也能算的上登堂入室了。”
許玄稍稍點頭,他自然知曉侯泥所言非虛。
如今正好看看那璃珠事情辦的如何,若是能將辭流山的跟腳摸清,那他大可出手,一舉將通往西海的道路蕩平,牢牢把控。
“那一件壬水古寶何在?”
許玄看向下方,問及此事,便見侯泥神色慎重,翻手取出一件溟光繚繞的寶盒,內里龍氣涌動,似有無邊壬水聚斂在內。
寶盒懸空,緩緩開啟,內里卻是一道墨玉玄盤,分了正反,正面雕刻晦月陰云,弱水伏流,反面則刻的是冬陽寒流,水澤凝冰。
“古代壬水,為溟澤二位龍君所執掌,彼時天晦龍君雖處從位,可受了兄長扶持,所得的權柄卻遠遠超出尋常從位。”
侯泥語氣幽幽,催動法力,便將這一道玄盤送至許玄面前。
“此為大弱寒盤,乃是天池之中第二道大陣弱沉的根本之器,論起威能來比諸多靈寶都要恐怖,得了昔日龍君祭煉。”
他語氣肅然,繼續說道:
“只要大王將此盤送入海中那道龍柱之下,便能將弱沉大陣復原,屆時紫府若是行入,當空便墜,金丹也難以窺探天池之中景象。”
許玄眼神瞬間一明,對方送來的這一道器物可謂是正中他下懷。
如今待在天池,他事事都小心不少,畢竟南邊有位元姆,東邊就是龍君,若是這幾位大人有意窺探,哪里能擋的住?
這一道弱沉大陣一旦布下,整片天池可就徹底隱蔽下來,行事也能方便的多。
他接過此盤,剛一觸及,頓時覺得血脈震蕩。
那玄盤之上的光輝凝如龍形,在晦月冬陽之間翻騰。此龍通體如墨,角如靈玉,頸生逆鱗,而在其脊上兩側卻有根根蒼色長羽,如輔翼一般,攪動水音。
“生羽?”
許玄語氣有些疑惑,下方的侯泥卻是回道:
“古代壬水之道,本就得羽音,只是后來有損,被癸水給得去了,是始一道的真君所為。”
這一番話讓許玄心中明了不少,癸水清濁受坎奪,可始一的真君依然能證道,甚至此道的癸水紫府斗法也不顯弱勢,恐怕是奪了羽音的緣由。
“癸有聚萃羽,此之意向,本歸湖澤,如今始一道的大人也不顯蹤跡,恐怕也是有異。”
侯泥面色稍稍有變,繼續說道:
“五德之起,在古代大都是顯道,威能不凡,斗法厲害,那時壬水一道也是同瀚水齊名的,只是如今”
涉及東瀚,他卻不敢妄言,當下緘口。
“這大弱寒盤便交由你去布置了,他人也不懂陣法,當下即可準備,若有疑問,可去尋伯常。”
許玄輕輕一推,這一道玄盤便又回到了對方手中,而侯泥則領命退去,準備布陣。
此時大殿之中再無他人,許玄起身,緩緩踱步。
他此時才取出了廣澤送來的芥子物,打開一看,卻見內里似有紫光沖激,倒是有不少珍稀的震雷靈物,散著古老之氣,甚至有些是曄光傳承中記載的失傳靈物。
共計九道震雷靈物,其上的氣息許玄頗為熟悉,正是出自北海。
“看來.當初曄光一流絕滅,我溟澤也得了不少好處,這算是吃絕戶?”
許玄心緒稍動,要知道那位虛摯龍王的佩劍都流落到了龍庭之中,其余的東西更不用想。
他又尋了一番,卻見內里還有三枚靈丹,分為青、白、赤,散發的是少陽、化水和血炁的氣息,似乎是相互配合成全的紫府大丹,專用來培育血嗣。
甚至其中化水和血炁的意向無比純正,不染魔性,赫然是古代的東西,極為珍貴,當時已經難以再煉了。
“廣澤倒是下了血本.”
他此時另有思索,按照手下得來的消息,槃海之中可是另立仙宗,甚至有一位甲木道統的紫巔龍王坐鎮。
雖然不知道那位天郁龍君是自哪里培養的甲木紫府,但如今的東蒼一宗可謂是極缺門人。
此宗不但有一位果位真君坐鎮,又得享天葉道統的遺產,甚至有堪比整片南海的疆域,橫跨百萬里,紫府行走太虛都要極長時間。
許玄自然是有去聯系這一宗的心思,可苦于沒有個名頭,本想送幾名妖類去修道,可天池之中實在沒有年齡合適,又拿的出手的。
“若是得嗣,正好送入此宗修行,震雷也不沖突.本就是天葉的一脈道法所在。”
這卻是最為合適的,名正言順就能和東蒼攀上關系,且他的血嗣必然能成就紫府,將來或許能成為東蒼的核心。
‘時局所至,子嗣的事情確實重要,尤其對于妖類’
他心念一動,踏入太虛,離了此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