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池中心,天地逼仄,白氣和幽光翻轉不停,讓人幾欲暈眩,最核心之處,黑白交匯,一片混沌。
腳下是一片青磚,劍池中心還未開啟,未有變動。
一著銀灰道袍的男子闊步而行,越過一波動不停的簾幕,袖上星紋繁復,明滅不定。
他平握著手中烏黑法劍,上面血光流轉,兇厲之意自生,不斷沖擊心神。
韋言環顧四周,再無一人,竟然連啟溫師兄也不在,讓他稍稍有些驚訝。
劍身震顫,血光不斷自其中涌出,沖擊心神,他巍然不動,據守劍心,任由那股暴戾兇頑的氣息沖刷。
若要來此,先是要應付那些難纏的劍魄,然后就要持劍感應,在干擾之中尋出正確方位,門檻極高。
韋言是本是礦洞中奴隸出身,得了師父看中,帶回山門修行,他劍道天賦極高,較之啟溫還勝出不少。
輕揮法劍,韋言鼓蕩法力,幽邃的煞氣生發,漸漸止住劍上異動,煞氣同血光匯聚,化為道道污濁的血煞,在地上蠕動不停。
此人修行的分明不是「宙辰」,而是「煞炁」。
等候許久,終于自后方走出一人,是位著青衣的俊逸男子,駕雷而出,揮著一銀白法劍。
對方顯然也遭了那劍魄,此刻有些狼狽,兩人對視,韋言先行開口:
“可是大赤觀的道友?在下韋言。”
柳行芳剛剛自一群劍魄之中搏殺而出,持劍感應,總算走出,不想竟然有人比他還快。
“在下柳行芳,道友這般神速,當真了得。”
柳行芳發自內心贊了一句,他剛剛走出,自然知道其中困難,劍魄干擾,既要護身,還要感應,對修為、劍道要求極高。
韋言倒未客氣,語氣真摯,回道:“經年苦練,方有今日。”
如今還要等候,兩人便攀談起來,韋言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倒是好說話。
兩人談的投機,說起些劍道上的感悟來,頗有相見恨晚之感。
“韋兄修的是,不是「宙辰」,而是「煞炁」?”
柳行芳見對方劍上幽邃的煞氣流轉不定,他在栓馬道待得久,那小煞風陣天天接觸,自然識得。
“正是,我修的為「煞炁」一道,是道三品功法,師父親自為我尋來的。”
韋言神色如常,見柳行芳疑惑,解釋道:
“我少時被擄去挖礦,常年在地下,遭了地煞侵體,師父便特意為我尋來這門功法。”
“若是無師父,恐怕我現在早已化為洞中一具枯骨。”
柳行芳見對方不卑不亢,提及此事,只以平常之事看待,笑道:
“道友逢兇化吉,日后自有坦途。”
兩人正談笑著,自后方簾幕又有動靜,先后一男一女走出,正是元鹿和良鳶鳴二人。
“韋師兄,柳道友,你們二人來得可早,當真厲害。”
元鹿見了兩人,含笑上前,濃眉舒展,大大方方問好。
他身后的良鳶鳴卻有些怯怯之感,不曾上前,只是低低垂首。
這二人氣息平穩,顯然未曾經過什么爭斗,倒是讓柳行芳心中起疑,同時擔心起師兄來。
‘霄聞師兄還未來,不知有何變故?’
入內眾人,以劉霄聞和啟溫修為最高,都是煉氣四重修為,不知為何還未走出。
韋言亦是面有憂色,看向那層簾幕,眉頭緊鎖,手中法劍震顫,血光漸漸生出,同煞氣混合。
一旁的元鹿看來,目光在韋言手中法劍停留少時,笑道:
“韋師兄這飲血還真是兇戾,也就只有師兄道心堅定,才能使得。”
韋言翻轉手中法劍,再度以煞氣鎮壓,低低道:
“什么道心,只是能忍罷了。”
元鹿上前一步,將背上闊劍卸下,直直插入地上青磚。
此劍足有一人高,極為寬闊,簡直像面巨盾,上刻無數毒蟲猛獸,通體瑩白,像是以什么兇獸的骨頭打造。
元鹿舒展身形,若山間古猿,轉而看向柳行芳,笑道:
“行芳道友可是柳家出身?”
對方突然發問,讓柳行芳不解其意,但還是回道:
“正是,元鹿道友有何事?”
“無事,無事,柳家的人不修「忌木」,反修雷道,可真是”
元鹿微微昂首,摩挲著下巴,湊近笑道:
“稀奇。”
“這有什么?我是支脈出身,又修不得真傳,木生雷,自有說法。”
“是極是極,木生雷,道友好學問。”
元鹿言語浮夸,讓柳行芳心生不喜,不愿再同此人聊了。
后方的良鳶鳴見此,緩步上前,開口道:
“啟溫師兄還未過來,當真奇怪,莫不是生出什么變故?”
話剛落下,便見二人相互扶持自后方的簾幕中走出,氣息低落,身上有不少傷勢。
正是劉霄聞和啟溫二人,此刻步伐都有些虛浮,韋言和柳行芳都急急上前,同時呼道:
“師兄!”各自攙扶起自家師兄,喂下丹藥,兩人才好轉不少。
啟溫勉強起身,環視一圈,見眾人都在,才放心不少,低低道:
“我和霄聞道友同行,那劍魄生變,化作我二人的身形,模仿我等劍招、功法,頗為難纏。”
劉霄聞此時也緩過勁來,先前那劍魄忽地凝聚,化為二人模樣,使得功法、秘術和劍招都一模一樣,境界也是四重,實在難纏。
最后他祭出大日煌火,這靈火那劍魄可沒有,焚化了那劍魄大半軀體,這才同啟溫逃了出來。
“劍池生變,我看就此中止算了,恐怕接下來還會有什么兇險。”
啟溫長嘆一氣,事情變得有些失去掌控,在劍池之中又同外面聯系不上。
最為重要的是,大赤觀的兩名真傳還在內,若是折了任意一人,怎能同師父交代?
“不可!”
元鹿忽地上前,高聲制止。
“元鹿師弟,性命最重要,你這是”
啟溫的話還未說完,元鹿就開口打斷,此刻他臉上笑意散去,顯出一種若獸類般的兇相,冷冷道:
“大荒劍池內蘊劍意即將消散,這劍池只能開啟這一次了,之后枯竭,再無法動用。”
“此刻中止,就是自毀前途。”
一旁的韋言上前勸解道:
“元師弟莫要這般,這劍池也就能使人突破劍元,這境界我等自修,也可成就,何必這般極端。”
元鹿瞥了韋言一眼,眼中冷光流露,沉聲道:
“既然修劍,自然要一往無前之志,師兄這般畏首畏尾,怕是有污登辰一脈的威名。”
韋言神色不為所動,語氣平淡,看向啟溫,只道:
“元師弟說的有理,但此事還是要看師兄處斷。”
啟溫如今暫代掌門之位,只要他拿定主意,要中止試劍,那眾人也只能聽從。
此刻這位面貌端正的青年似乎有些猶豫,像是被元鹿的話語打動,沉吟少時,朗聲道:
“元鹿師兄說的對,我輩劍修,自然要一往無前,道就在前方,為何不走!”
這話說的慷慨激昂,同他剛才那副憂心重重的模樣完全不同,讓韋言微微愕然,師兄向來穩重,怎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
啟溫發話,幾人便就無什么異議,劉霄聞見師父那處未有動靜,更不好多說什么。
柳行芳則看向元鹿,隱隱覺得這人舉止怪異,但又不好點明。
“這次劍池雖有異動,但劍氣之盛,也遠超歷代,恐怕最后每位都能得來洗練,不必去爭什么。”
良鳶鳴柔聲說道,緩和了緊張的氣氛。
“正是,這可是少見的豐年,劍池更顯神異。”
啟溫也是跟著發話,顯得迫不及待,手中法劍輕鳴。
“師兄.”
韋言頗有些擔心,但啟溫只是沖他一笑,讓這位師弟不必憂心。
劍池中心終于開啟,黑白二氣匯聚,化作一團蒙蒙的灰光,顯出一條道路來。
“入內,我等便會分開,眼前會顯化出歷代入內洗練之人的幻影,即為池靈。”
“以劍勝過,就算通關,最后可得洗練,若是不敵,就會被傳出。”
啟溫朗聲告知眾人規則,竟然先行一步,邁入那灰光之中,就此不見。
“師兄!”
韋言面露憂色,跟著入內,手中法劍煞氣滾滾,血光蒙蒙。
元鹿和良鳶鳴一前一后,同柳行芳二人致意,也都進入其中。
“如何,可要進去?”
柳行芳先行開口,問向劉霄聞,畢竟這位師兄是親眼見了池中異變的,由他來拿主意自然合適。
“我看這劍池,怕是沒這么簡單,先觀察少時,莫要妄動。”
劉霄聞很是沉得住氣,眼神炯炯,盯著那灰光涌動的道路。
兩人欲在外等候少時,可身后的簾幕卻忽地顫動起來,直接破掉,密密麻麻的劍魄自后方涌出,甚至還有幾道的人形的,同入內的幾人相仿。
劉霄聞二人臉色一變,對視一眼,眼下是不進也得進了,只好向那通道奔去,入了劍池中心。
后方原本洶涌的劍魄忽地止住身形,停滯下來,就此消散。
池外,許玄看著噴吐灰光的劍池,氣海中洞化劍匣震動,感應著那道金蛇劍意。
那道自天而降的金線忽地動了,向外延伸,許玄的視野隨著延伸的金線而動,漸漸能窺見幾分池中情景,不局限于那金蛇一旁。
他看得清楚,那跟金線隨風而動,就這般落到了一人肩上。
空劍門如今的代掌門,啟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