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閣內,琴音渺渺,唱聲哀婉。
若是在某處仙山靈湖見到這番場景,劉霄聞或許會當是什么隱世的高人,顯靈的幽女,或許會擊節而嘆,贊一聲琴音。
空中傳來陣陣香膩的脂粉氣,讓他有些惡心,有幾名女子靠前,想要搭話,他揮手回絕。
柳行芳坐在一旁,斟上些酒水,笑道:
“師兄覺得這彈唱如何?”
劉霄聞已經明白柳行芳帶他來的是何地了,心中有些不喜,只是輕聲道:
“可惜是個花柳間的女子,琴彈的再好,曲唱的再妙,還是些淫詞艷曲,入不得臺面。”
柳行芳卻是搖頭,笑著回道:
“師兄莫要看輕人家,臺上這位名聲可大著,人稱樊師,彈唱在赤云堪稱一絕,平日都不現身,正逢佳節,才來彈唱幾日。”
“如今算是趕上了,也是運氣。”
劉霄聞顯然不是多感興趣,反而環視四周,見到了些熟人。
一位生得有些矮小的男子坐在高閣上,身旁并未有什么女子圍著,而是和一著粉紅僧袍,肌膚瑩白的僧人談笑,這僧人佩著一白骨珠串,散著道道粉紅寶光。
‘段家的人,是那段平度?’
段平度當時可是奪了長生觀的機緣,令劉霄聞記憶深刻,如今一眼就認出。
“段家的人,怎么同和尚走到一處了?”
劉霄聞本有疑問,不想一旁的柳行芳先行開口,說了出來。
“師弟倒是慧眼,一眼就認出身份了。”
“修為這般高深,顯然是世家的,又生得矮小,可不就是段家的人了。”
柳行芳壓低了聲音,向劉霄聞解釋道。
‘赤云就一家蓮花寺,這僧人可不像那里出來的。’
劉霄聞也和大盤出來的些僧人交過手,都是些古板的,可未見穿這般僧袍的。
‘看著不像什么正道,恐怕是修行什么邪法的。’
他收回目光,不敢多看,怕起什么糾紛。
一旁的柳行芳卻身旁卻已圍起三四位女子,陪著飲酒行令,他容貌俊逸,吸引了不少目光。
‘早就聽聞柳家多些風流種子,行芳平日看著頗為正經的一人,怎也?’
過了許久,那琴音也止了,那位樊師起身,周身煙嵐散開,面上仍舊覆著層輕紗,不露真容。
四周傳來些喝彩聲,那女子稍稍屈身,以表謝意,身旁走來一青裙侍女,二人一道離了此地。
這下臺上便唱起些真正艷俗的曲目來,劉霄聞是坐不下去了,輕輕推開斜倚在他身上的一女子,沉聲說道:
“師弟就先在此候著,我先去城中看看,有無靈物消息。”
柳行芳有些訝異,他正摟著一胡姬,飲了幾杯,勸道:
“師兄何必著急,好不容易出來趟,這次花銷我來付,何必急著出去。”
劉霄聞只是嘆道:
“我在此待得悶了,出去也好,看看燈會。”
言畢,不等柳行芳再勸,他逃似地走了出來,樓外寒風陣陣,暫時讓他精神抖擻幾分。
沿道而行,見了不少店家,兜售各類靈物的都有,但并無他要的。
天色漸晚,彩燈盞盞,盡數亮起,道路上顯出一片金碧相射,火樹銀花的景色,劉霄聞卻無心去欣賞這些。
“早知道該再問下行芳,也有個門路,不然現在跟個無頭蒼蠅般亂竄。”
他心中有些懊悔,但并不準備回去再問,而是一路打聽,還真尋到處地方來。
他在一處坊市前駐足立定,這地界名為化云坊,由陳家經營,位于城中心,大多是些散修都來此做買賣。
入內,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劉霄聞去過幾次青璃坊,但如今一看,陳家開的這處坊市,規模絲毫不差那青璃坊。
他緩步行著,在此做生意的大都是些胎息煉氣的修士,賣的也是同等級的靈物,偶有些煉氣法器,便有一群人圍著。
‘果然是散修,沒什么好東西。’
劉霄聞到目前為止,見了不少金德一道的靈物,但大都是些庚辛二道的金銀銅錫,不見什么靈氣或靈液之類。
不知逛了多久,到了一散修的攤前,見著一瓶銀液,煉氣品階,頗為不凡。
“這位道友要些什么?”
擺攤的是位中年修士,煉氣四重,著一身黑袍,生得高大壯碩,聲音粗獷。
劉霄聞并不直接問那銀液,而是先假意挑揀些靈物,過了一會才裝作不經意般問道:
“這瓶中的是何靈物?”
那散修見劉霄聞問起這物,微微一笑,說道:
“是辛金一道的秘銀藏水,算是煉氣里頂尖的靈物了,道友可看上了?”
‘辛金一道的,本想尋庚金的,不過也夠用了。’
劉霄聞面色平靜,只是問道:
“道友準備怎么賣?”
那壯漢臉上顯出幾分狡黠來,直接說道:
“不多,一件煉氣中品的法器就可。”
劉霄聞眉頭微微皺起,只覺眼前之人純粹是在獅子大張口,借機敲詐罷了。
尋常一件煉氣中品的法器,至少抵兩件靈物的價了,更別論煉器師出手的花費。
這秘銀藏水雖然稀罕,但要以一件煉氣中品的法器來換,可就有些虧了。
“道友這價可開的頗高,可能降些?”
劉霄聞現在身上帶的多是些靈物和靈石之類,法器可未帶,實在是拿不出來。
對面的散修顯然也知道他這價過高了,當下退讓幾步,低低說道:
“沒有煉氣中品的法器,也可商量,不知道友懂不懂煉器?”
劉霄聞心思微動,他雖不懂煉器,但門中可是有人懂的,當下問道:
“我雖不懂,但認得幾位煉器師,道友可是想煉制什么法器?”
對方臉上露出喜色,但轉而生出幾分懷疑來,顯然不太信劉霄聞的話,有猶疑地說道:
“我有些靈物,欲打件法器,不知道友認識哪位煉器師,可說來聽聽。”
劉霄聞微微一笑,取出一枚代表山門的令牌,讓對方一觀,笑道:
“青巍的大赤觀,我門中可是有兩位擅長煉器的修士,道友可算是找對人了。”
對面那男子顯得放心了些,這才笑道:
“聽聞貴觀是有名的正派,煉器的水準也高,倒是再合適不過。”
“在下馮吏道,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劉霄聞。”
對方取出那靈液,沉聲少時,低低說道:
“霄聞道友可先取一件煉氣靈物,以作抵押,我將這靈液予你,日后我拜訪貴門,煉器成功,我就還于道友。”
或許這就是山門名聲帶來的好處,那馮吏道顯然是十分放心這筆買賣。
劉霄聞翻找一番,取出件煉氣級別的靈物來,這就換到了這秘銀藏水。
“還未請問道友修的是何道統,要煉什么法器?”
劉霄聞欲先問清,回去也好準備,以免到時生出些麻煩來。
“在下修行的是丁火一道,要煉柄法劍來,貴門名聲在外,當真是合適。”
馮吏道面有喜色,他可想不到今日竟然能同人家門派搭上線,能請人出手煉器。
“丁火?”
劉霄聞有些疑惑,還是問道:
“道友可說的清楚些,我也好回去稟告長輩,免得出錯。”
馮吏道嘿嘿一笑,湊了過來,低低說道:
“在下修行的是三品長光明燭法,修成的仙基名為秉燭游,手中有燈源金、辰流火和明心木,共要以這三道煉氣靈物煉制。”
“道友可先記著,等我準備好了,必上門拜訪。”
劉霄聞應了,神色微動,笑道:
“道友這法器可有些難煉了,一共要煉入三道靈物,所成法器都摸到煉氣上品的邊了,僅出一道秘銀藏水,恐怕是不夠我門中長輩出手的。”
那馮吏道沉吟少時,咬牙取出一玉瓶,其中內藏一道幽藍的火焰,沉聲道:
“若是貴門肯出手,我這辰流火還余下一份,也當做酬勞。”
“這辰流火是丁火一道的,雖難煉金鐵,但若是煉化些特殊的靈物,可有奇效。”
劉霄聞有些驚訝,不想這馮吏道出手如此闊綽,不太像個散修,當下應道:
“道友既然這般有誠意,那便就此立誓,定個時日。”
對面那散修松了口氣,生怕劉霄聞反悔,忙同這位大赤觀的弟子立下天誓,定好煉器的日子。
兩人客套少時,劉霄聞便告辭了,繼續向著坊市深處走去,看看還有什么靈物。
‘辰流火,不算什么好東西,不如門中的地煞火,更別論我那大日煌火了,但或許棲云師兄用得著。’
這事情劉霄聞自然是準備尋棲云師兄解決,習微師伯整日忙碌,可無暇管這些事情。
再回想起那馮吏道,劉霄聞越發覺得此人有些意思,修為不錯,身家也豐厚,看來不是尋常散修。
坊市內燈紅火耀,人流如織。
‘不知行芳師弟正在做何事?’
劉霄聞憶及自家這個師弟,有些無奈,當下更不想回去尋他,只是沿道行著,隨意逛逛。
剛剛臨近坊市中心,他靈臺上的篆文忽地震動起來,他心生感應,看了過去。
幾步開外,一女子靜靜立在道旁,身旁跟著一侍女,一道在賞燈,她身旁的侍女似乎察覺到劉霄聞的目光,瞪了過來。
縞袂綃裳,面覆輕紗,氣質清冷,正是梅齋的那位樊師。
‘是她,怎會有感應?’
劉霄聞這才看到,對方素白的脖頸上已掛上一玉佩,為一彎月之形,閃著清光,讓那陽燧降火的古篆跟著震動。
“看什么看,登徒子!”
青裙侍女氣勢洶洶地走了上來,語氣含怒。
那位名為樊師的女子并無什么情緒,看了過來,劉霄聞這時才看清對方的眼睛。
那是一對幽潭般深沉,不摻雜半點生氣的眼睛,好似廟宇中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