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嘩”
寧靜的夜,澄凈的明月懸于高空,獨照萬古。
明亮的光化作了它冷靜的視線,任由幽深的海借由波光粼粼描摹它的輪廓。
只是此刻,它的視野盡頭處,是那海岸沙灘上安靜下來的古樸木屋。
推拉門半開的木屋中,可愛的少女紅著臉,微張著嘴側躺在白色的被褥中,身邊是東一件西一件不分彼此的貼身衣物。
她滿足的睡顏徜徉在柔順的黑發中,好似被春雨澆灌后微微凌亂的花朵.
那樣柔弱,卻又那樣美麗、惹人愛憐。
身上的被褥方才蓋至她的鎖骨,遺漏了些她的脖頸。
因而露出了白皙的肌膚上,點點殷紅留痕,好似花瓣上未曾遠離的春意 并非是春雨欺凌太甚,只是那花朵太過嬌嫩。
明明只是輕輕低吻,便好似不舍得讓人離開般,要留下顯眼的證明。
少女已然睡熟,自然聽不得徐徐的海風拂過發絲,聽不得日月均勻呼吸化作的潮汐拍打海岸.
此番祥和,唯那端坐在推拉門外,露著精壯上半身的少年獨享。
那少年端坐在床鋪邊,眼神放空地望著遠處的海洋,久久沒有多余的動作。
好似超脫、飛升一般.
就差身邊沒冒出金光閃閃的佛光了。
“喵~”
恰是此刻,他身周的黑暗卻倏忽睜開了一雙碧色的眼瞳。
隨后,在月光的照耀下,一只黑色小貓的身形才逐漸明晰。
聽到那貓叫聲,那少年才終于從“超凡脫俗”的成佛狀態中脫離 他依舊望著海洋,只是輕聲喃喃道,
“我居然真的干了還干了.這么多次”
“喵?”
看著那一臉大受震撼、仿佛世界觀都被顛覆了的少年,喵醬露出了無語的表情,最終只得搖了搖頭。
只能說,小楚南是這樣的喵。
“是喵.不過為什么會這么惆悵?一副深夜emo的樣子.”
喵醬靠近了他一些,隨后端莊坐下,身后的尾巴在地上來回搖擺。
一人一貓,在月下卻只打出了一道剪影。
“我該怎么說呢”
顏歡深吸了一口氣,喃喃道,
“當時,安樂哭得那樣悲傷,我應該是安慰她,不讓她繼續悲傷的.
“我應該要向她表達我的感情:無論是愧疚也好、感謝也好.喜歡也好 “結果,我卻反而用了這么一個最那個的方式,搞成這樣了。”
一想起自己明明才打開了安樂的心扉,結果卻不爭氣地起了反應,顏歡就覺得有些尷尬。
不僅一個沒忍住,直接大do特do,而且到現在居然還特別 回味?
顏歡啊顏歡,你真是.
一旁的喵醬露著死魚眼,望著身邊捂著自己的頭進入賢者模式的顏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隨后,它抬起眼眸,看著顏歡道,
“一無所有的安樂將愛貶入塵埃,誤以為得到你的肉體就是愛的全部 “你呢,又將愛供上神壇,生怕玷污那遙不可及的虛幻之物,于是只能遠觀,永無靠近。”
此刻,喵醬那澄凈的碧色雙眸中,倒懸的,是宛如月光一般明亮的神性。
它就這樣望著顏歡,輕聲說道,
“但是,顏歡‘色乃刮骨鋼刀,無色路斷人稀’。
“男女之間,所謂的“性”與“愛”,其實就是一件事的陰陽兩面。不可偏廢,不可偏用。
“脫離愛,去追求快感的性,只會墜入麻木的深淵;脫離性,去追求束之高閣的愛,則會陷入迷惘的漩渦。”
說著說著,喵醬又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對顏歡道,
“那個邪神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只會以極端的欲望來取代中正。可往往,那樣的道路又最具破壞力和吸引力,真是讓人頭疼喵”
聽著喵醬的話語,迎著那滿面的清風,顏歡卻倏忽有所明悟。
他或許,只是在質疑自己對安樂的感情,僅此而已。
他對安樂,到底是對往昔的回味,還是單純的愧疚,還是貧瘠地只是好澀?
顏歡不清楚,但.
所謂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現在木已成舟,比起繼續糾結愛的真意,還是著手去做更好吧?
如此想著,顏歡轉了一個話題,對喵醬問道,
“被那個邪神入侵成功后的世界,就會變成先前我看到的那個樣子么?”
“的確是這樣,所以我們才必須要阻止祂。”
聞言,顏歡沒有多余的話語,只是望著眼前平靜祥和的海面。
“還好,這回在我倆的共同努力下,祂并沒有成功喵!”
說著,喵醬卻也來了自信,一副揚武揚威的模樣,打起了“喵喵拳”。
望著它一副圓頭耄耋的模樣,顏歡啞然失笑,卻也沒有反駁。
畢竟這回,沒喵醬救場他和安樂可真要樣衰了。
不過提起這個,顏歡卻也突然想起了什么,狐疑道,
“話說回來,不是這次我還不知道,你居然還會藏私房錢?那些蛇鱗碎片是怎么回事?”
“喵?”
一聽這個,喵醬立馬露出了心虛的表情。
不過,它還是坦誠地解釋道,
“嘛,是因為邪神一開始入侵的時候我和祂斗過一場.”
“你還和祂斗過?結果怎么樣?”
“嘿嘿,完敗喵,被打得屁滾尿流地跑回來縮住了”
對于這種意料之中的答案,顏歡就不該問。
“你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喵?!我告訴你,就是因為我敗了,所以今天才能救你的喵!”
“哈?這是什么邏輯?”
喵醬一點沒有不好意思,反而還驕傲地解釋道,
“哼哼,就是因為之前被祂揍過,讓我本體受了傷,所以一旦提前吃碎片的話那些碎片就會被用來修復我的本體了喵!
“我想著關鍵時刻可能需要我這個化身幫忙,所以便將那些碎片存起來沒吸收.是不是深謀遠慮喵?”
顏歡呆呆地看著眼前仰著頭自豪滿滿的喵醬,沉默了好久后,才一針見血地說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如果你打贏了,祂壓根就不會入侵?
“然后,也壓根不會有什么修改器宿主,更不會有今天我倆差點摔死的劫難了?”
聞言,喵醬直接給顏歡問傻了。
它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顏歡,下一秒,倏忽轉過頭去,開口道,
“比起這個,還有另一個更大的問題喵。”
“你這轉移話題也太僵硬了”
只是在顏歡吐槽的時候,喵醬此刻卻扭過頭來重新看向顏歡,戲謔問道,
“你現在對安樂做了這種事,那之后,你該怎么面對斯潘塞、櫻宮瞳和童瀅瀅呢?”
此刻,顏歡的表情倏忽僵住,眼眸也難免一縮。
“是要穿褲子不認人?還是從此在心中與其他異性涇渭分明?”
顏歡沉默良久,隨后一點點抽離了望著喵醬的目光。
看他一下子被問住,喵醬舔了舔爪子,不慌不忙地說道,
“不必急著給出答案喵,你可以.”
“不,我應該立刻給出答案才對。”
舔著爪子的喵醬微微一愣,看向眼前的顏歡。
而望著平靜的海面,顏歡皺起了眉頭,痛定思痛地說道,
“之前安樂的事,就是因為我游移不定,才會搞成這么嚴重的樣子.”
“是喵.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就兩條路。”
喵醬點了點頭,同意顏歡的看法,
“要么,是委屈她們的感情喵。把其余那些已經建立的關系,全部給斷得干干凈凈,選擇安樂一個人;要么.”
喵醬的話語沒說完,只是點到為止。
但顏歡,卻已經明白了它的意思。
“呼”
此刻,海風如舊,月光柔柔。
顏歡微微皺起了眉頭,卻難免回頭看向了身后的木屋。
溫馨的木屋中,那可愛的少女正對著自己。
睡顏中,她輕輕張嘴,好像做了不安分的夢,
“小小歡”
聽著她輕聲的呢喃,顏歡低垂了眼眸,輕輕伸手探入了溫暖的被褥,牽住了她的手。
感受著她的體溫,顏歡閉上了眼。
可不自覺的,那晚,斯潘塞與自己同床共枕的畫面也映入了眼簾。
緊接著,是那股待在童瀅瀅懷中盡情傾訴的安全感。
最后.
則是第一次收到櫻宮瞳送的生日禮物的心跳加速。
越想,顏歡的表情就越糾結,似乎已經預感到了分離它們的痛苦。
沉默了良久良久,待得一旁端莊坐著的喵醬都開始打哈欠的時候,顏歡終于,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好似燃燒著幽深的火,可開口的聲音卻那樣低沉,
“喵醬.解決修改器,需要同時讓所有宿主說出放棄,對么?”
“是喵.而且正如我一開始所說的那樣,借助修改器去驅虎吞狼是不可行的.”
喵醬點了點頭,看向安樂,
“安樂以為她那樣做,輕而易舉地就完成了我們這么久都無法完成的目標.殊不知,那只是在抱薪救火,終究會回到原點的.”
但此刻,顏歡卻并不是在討論所謂的修改器解決之法。
只是聞言,他倏忽回頭看向喵醬,一字一句地堅定開口,
“所以.我會救她們所有人。”
“喵?”
喵醬眨了眨眼,旋即,卻意識到了他的意思。
它搖晃了一下尾巴,無奈地又打了一個哈欠,
“真是一個貪婪的男人喵~”
“開弓沒有回頭箭了喵,這樣選說不定之后還會更加危險的!”
顏歡沒開口,卻只是一點點將被褥中安樂的手給攥緊。
好久后,他才說道,
“我曉得。”
“喵~”
可愛的喵醬搖晃了一下尾巴,隨后,端莊地坐在了推拉門外,看向那寧靜的海面,
“那就,趕緊好好休息,享受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喵.
“畢竟,接下來可還有很多挑戰在等著你.”
說著,它又倏忽回過頭來,看向顏歡俏皮地說道,
“哦不,在等著我們喵!”
聞言,顏歡啞然失笑,點了點頭,將推拉門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月光。
旋即,他掀開被褥,側躺下來。
然而,剛剛一進被褥,旁邊軟綿綿、熱乎乎的安樂便將身子貼了上來。
“嗚”
顏歡愣愣地看著那緊緊抱住自己,好像不舍得分開的安樂,似乎察覺到她剛才并沒有徹底睡熟。
好在,剛才與喵醬的對話全程都是在腦內,安樂并聽不見。
不知是因為什么,顏歡有些歉意地開口,
“抱歉,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只是擔心小歡著涼.想.暖一暖小歡的身子”
顏歡張了張嘴,隨后輕輕低下頭來,將安樂一點點抱緊,
“我現在就很溫暖,安樂.謝謝。”
“嘿嘿.那.那就好.”
安樂傻笑起來,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高興的事。
只是笑著笑著,她就又一點點放松 直到徹底在顏歡的懷中徹底地睡熟過去。
“咔咔咔”
“砰!”
此刻,深夜,無人的秋葉原商場內。
門口的儲物柜,在沉默了良久之后,總算是輕輕地被推開。
一片死寂的商場內,那蜷縮了約莫不知多少個小時的嬌小少女,身體已經徹底軟得走不動道了。
于是剛剛推開柜門,她便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地,只能艱難地向前攀爬。
“嗚”
只是,哪怕是在一片黑暗中攀爬,先前的一切景象卻都仿佛歷歷在目。
那漫天的觸手封鎖而來,將斯潘塞吞噬,而她無能為力的景象.
那安樂吻著會長,將會長徹底采擷的模樣.
越想,那在地上的嬌小少女就越痛苦。
“嗚”
她狠狠地用手發狂一般地錘向了冰冷的地面,卻因為力氣太嬌弱,聲音都悶悶的。
除了讓她自己疼痛之外,什么都沒能做到。
如果,她的身體不那樣脆弱就好了.
這樣,她就不至于連與會長接吻都會被親暈過去,還成為了斯潘塞的累贅,讓她被觸手吞噬。
如果,她不至于那樣膽小就好了 這樣,她就不至于被嚇得躲到儲物柜里,直到現在深夜無人了,一切都過去了才敢爬出來。
如果,她不至于那樣愚蠢就好了 這樣,她就不至于自廢武功,把之前和會長的感情全給毀了。
如果,她不至于.
磅礴的悔恨宛如山呼海嘯一般,要將櫻宮瞳的一切都給壓垮。
她就那樣趴在地上,攥緊了自己的粉拳,直到指甲都嵌入了自己的手心中。
“嗚嗚嗚”
可就在櫻宮瞳那樣懊悔地哭泣時,她的眼前,一道明亮的光芒,從上方徐徐落下。
那溫馨的光芒一點點照亮她的視野,將她此刻的疲憊、痛苦、虛弱悉數覆蓋。
櫻宮瞳的身體微微一僵,旋即,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望向上方。
就在她那滿是血絲的雙眸中,一張面具,就那樣懸浮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張,狐貍外形的面具。
那面具,無論以任何審美、任何方式、任何角度去看,都美得不可方物。
其用料、顏色,都精準無誤地處于恰到好處的那一點,完全無可挑剔。
見多識廣的櫻宮瞳只一眼便倏忽覺得 這世界上,絕非有任何工匠、任何材料能造出如此美麗至極的面具。
人格面具不是應該只能出現在結界里么?
現在,她正趴在半露天的商場里,壓根沒有施展結界。
但那狐貍面具,卻就那樣真實地漂浮在櫻宮瞳的面前。
只是,櫻宮瞳卻已經難以思考了。
她就那樣狼狽不堪地趴在地上,呆呆地望著那美輪美奐的面具 打量良久,她終于顫抖地對著那面具伸出了自己嬌弱的手。
而那懸浮在半空,雙眸空洞中隱隱有千足蜈蚣虛影閃過的晶瑩面具,就那樣望著她的手離自己 越來越近。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