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袁樹覺得自己和董卓也算是有緣分。
之前在關中的時候,董卓還在大將張奐手下,與張奐一同前來救援過茂陵縣,兩人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之后,董卓受到提拔,先后擔任過并州雁門郡廣武令、益州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等等職位。
再然后,朝堂上風云變幻,張奐失勢,董卓受到牽連而去職,后面不知道走了什么途徑,居然得到了袁隗的欣賞。
袁隗以司徒之職辟召董卓為自己的部下,然后提拔董卓,董卓由此得以出任并州刺史,領兵戍邊,為朝廷北部屏障,不過戰功并不顯赫,想來他并不擅長對付鮮卑人。
此番袁樹決定徹底改制、經營北疆防線,將要去往并州任職,不論是做并州刺史還是做并州牧,都和董卓的職位有沖突,于是袁樹拜托了袁隗,讓袁隗改任董卓。
袁隗當然愿意幫自己的好侄兒辦事情,不過董卓在他看來也是一員勇將,可以當作袁氏的忠犬。
于是一番思量之下,他決定改任董卓為河東郡太守,為袁樹把守住后路,保護袁樹從雒陽方面獲得物資支持的后勤通道。
董卓大概也是不太愿意直面鮮卑的威脅,一聽袁樹愿意接下這個爛攤子,頓時大喜,立刻答應,火速回復袁隗,表示只要袁樹一來,立刻就能和他辦理交接手續。
然后他火速就會前往河東郡任職,保證幫助袁樹把控好后勤和糧道,絕不讓他的人餓肚子。
這番表態的真誠、熱情、懇切,都快要從他的字里行間滿溢出來了。
想來董卓在并州的任職經歷并不愉快。
對此,袁隗心知肚明。
“董仲穎是個聰明人,而且此番事件對于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遠離并州前線和鮮卑人的威脅,去到更安全的河東郡,前頭有你頂著,我想,他不知道多高興。”
袁隗給袁樹倒了一杯蜜水,讓他坐在自己面前,打量著他,表情里充滿了擔憂。
“子嘉,你真的決定要在并州做出一番事業嗎?并州兇險,處處危機,內外交困,連董仲穎這般的熊虎之將都難以應付,更何況是你呢?你現在改變想法,其實還來得及。”
袁樹立刻搖頭。
“叔父,都這個時候了,我如何還能做出后悔的事情?我所有的準備都做好了,現在卻不去并州,豈不是言而無信、自食其言?這樣的事情做出來,我的名聲也就沒了,以后還有何顏面治理天下呢?”
“你倒是志存高遠,還治理天下。”
袁隗嘆了口氣,緩緩道:“只是并州的局勢實在不是好應付的,此前我把董仲穎安排在并州,也是看在他頗有軍略的份上,想讓他建功立業,為我袁氏增加一員干將,但是他沒能成功。
由此可見,鮮卑人的確強悍善戰,不好對付,子嘉啊,你父親那邊雖然已經同意了,但是我這個做叔父的還是要多說幾句,你想要接下你父親的位置,最起碼,你得活著,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還治理什么天下?”
袁樹喝了半杯蜜水,笑了笑。
他忽想起了之前曹操對他說的話,想到了袁紹,并且進一步想到了袁基。
于是他有心探探袁隗的看法,便笑著開口了。
“若我真的死在邊疆了,那只能說明上天并不看好我能夠重現錦繡山河,既然如此,那我就認了,我不是還有兩個兄長嗎?咱們袁氏也不算是沒有能人吧?”
“他們兩人?能人?”
袁隗想了想,再看了看面前的袁樹,嘆了口氣,連連搖頭。
“我自己的兒子不成器,你這兩個兄長也未必強到哪里去,基雖然是嫡長子,但是自幼平庸,不過中人之資,可為守成之主,不可為立業之主。
當今,我袁氏雖然一時秉政,但權柄并不牢固,需要一個有才能的人繼續開拓,并且最終穩固下來,這期間的難度可想而知,基承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袁樹倒是沒想到袁隗對袁基的看法一點都不客氣,這讓他有些意外。
“兄長沒有那么平庸吧?”
“就是如此啊!”
袁隗搖頭道:“他但凡有你一半的才能,至于到現在為止甚至有些默默無聞嗎?他可是你父親的嫡長子,未來安國亭侯的爵位就是他的,本來就是他繼承袁氏家業,何愁沒有名望?
結果呢?天下人傳揚的都是你的名字,不是他的名字,他三年縣令,三年太守,政績只是尋常,雖然沒有鬧出什么亂子,但也沒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指望他穩固袁氏的地位?”
袁樹想了想,他腦袋里的兄長袁基的確是這么個形象。
于是他又問道:“兄長不行,不是還有仲兄嗎?雖然已經過繼給了伯父,但終究是父親的兒子。”
“紹就更別提了!”
袁隗繼續搖頭,嘆息道:“你們兄弟三人里,眼下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紹,其實早些時候,我還挺喜愛紹的,只是他越是長成,越是不經事,你們兄弟三人里,紹的學問最淺薄,性情卻最是乖戾、跳脫,讀書不能靜心,習武不能堅持,于是文不成武不就,難堪大業。”
好家伙,袁紹和袁基都給你批的一文不值?
袁樹真沒想到袁隗對這兩人的態度如此直接,所以繼續詢問袁隗。
“仲兄沒有那么不堪吧?我聽說仲兄在黨人之中有些名氣,也有些人追隨他,現在不也做了二千石太守嗎?假以時日,經營勢力,或許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有名氣是因為他的妻子李氏是李膺的女兒,做太守是因為他姓袁。”
袁隗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道:“和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一樣,讓他們做什么事情就像是要害他們一樣,正事不做,反倒是偷雞摸狗的事情做的又快又好,完全不想想后果!
有一回,他居然還伙同曹嵩的兒子一同偷搶人家的新婦,差點被人家追出來的族人當作人販打死,為了這種荒唐的事情就能把自己置于險地,完全不考慮后果,我是看不出他有什么穩定局勢的能耐!”
袁樹撓了撓自己的臉蛋,頓時有點尷尬。
“那個,叔父,其實我做的出格的事情也不少來著…”
“你不一樣,你做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有計劃的,不會為了什么荒唐的事情把自己置于險地,更何況你還有諸多幫手。”
袁隗感嘆道:“你做的很多事情雖然我都覺得危險,但是那都是正事,做好了會有成果,會得到很多好處,為此冒一些風險是值得的,但是搶旁人家新婦能帶來什么好處?還為此差點搭上性命,實在是荒謬!”
袁樹低下頭,頓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這被人當著面夸獎,還順便拉踩一下兩個兄弟,要說不尷尬是不可能的,但是,也莫名的有點小爽…
袁樹整理了一下心情,看向了袁隗。
“叔父,既然您知道我做事情都有目的和計劃,就別阻止我了吧?”
袁隗看著袁樹,看了一會兒,又拿起水壺給袁樹倒滿了蜜水。
“所以我沒有阻止你,而是幫你協調好各方,我勸你,只是不想袁氏失去一個如此優秀的繼承人,以袁氏當前的處境,唯有你才是你父親最好的繼承人,所以我很早就勸你父親廢長立幼了。
宦官,黨人,士人,都不是你的對手,你若能繼承你父親的位置,再多活幾十年,袁氏一族必然成就偉業,但若是沒有了你,我是真的很擔心袁氏基業支撐不了多久啊…”
袁隗是真的擔心袁氏一族,凡事也的確是為了袁氏一族所考量,是十足的家族式思維。
所以他十分坦然的評價了袁氏家族下一代的子弟們,包括袁基和袁紹,然后十分固執的認為袁樹才是能夠引導袁氏家族走向頂峰輝煌的那個人。
袁樹并不否認他的某些觀點,但是他的思維早已跳出了家族式的思維,不再局限于這一塊。
不過袁隗并不清楚這一點。
從袁隗府中出來,袁樹去了一趟皇宮,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袁逢。
袁逢得知以后,也下定了決心,決定以袁樹擔當并州牧的職位,將并州的權柄一并交付給袁樹,讓他得以統籌全部的權力,可以全力以赴的抗擊鮮卑。
“州刺史尚且不能調動各郡太守,你麾下眾人短期內也無法承擔起那么重要的職責,所以你先擔當州牧之職,也能順理成章的動用上黨郡和太原郡的錢糧兵馬,地方官員也必須要配合你。
眼下整個并州七成以上的錢糧兵馬都在這兩個郡了,當地也有不少大族,只是州刺史的話,我擔心會有不少人對你陽奉陰違,若是州牧,則不然,如此,你可放手施為,盡快做出成果來。”
袁樹很高興,立刻點頭,向袁逢行了一禮。
“兒一定不負父親的期待!”
“好。”
袁逢笑著點了點頭,看著日漸成長、高大威猛的兒子,驕傲之余,油然而生擔憂之情。
“此去并州,千難萬險,為父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兒的照看自己,知道嗎?”
袁樹點了點頭。
“父親,放心吧,我已經十八歲了,是個成年人了,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說是這么說,到時候戰事若起,你肯定又要沖鋒陷陣!”
袁逢眉頭一皺,伸手握住了袁樹的手,盯著袁樹說道:“此番,你要在為父面前發誓,絕不親自沖陣廝殺,你若不發誓,為父可不能輕易放你走!”
袁樹一愣,頓時苦笑連連。
“先是非要生孩子才讓我去,現在又是不沖陣才能讓我去,父親,您干脆直接跟我一起去并州,如此還能監督我別亂來。”
袁逢愣了一下,而后居然開始認真的思考了起來。
“若然如此,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袁樹趕快打斷他的思考。
“父親!我開玩笑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發誓,我絕不親自沖陣廝殺,您還是老老實實地待在雒陽坐鎮吧!現在那群黨人只是暫時偃旗息鼓,還沒有認輸,之后肯定還有別的法子,雒陽離不開您!”
袁樹這話說的確實是對的,黨人只是暫時失敗,之后肯定還會搞事情,袁樹馬上要北上常駐并州,要是袁逢不在雒陽,誰來鎮場子?
袁逢也是收起了其他的心思,拍了拍袁樹的手,讓他好自為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