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上元節已過,二月二龍抬頭也隨之過去,趙煦御駕親征離開東京已經一月有余。
這時冬去春來,萬物萌生,小草吐芽,天空有雨。
趙倜走在京城的青石板巷中,阿朱在一旁打著淺綠色畫著水仙花的油紙傘,童貫于后跟隨,朝開封府衙而去。
趙倜剛往了白戰家里一趟,白戰住在這條名為和義巷的胡同之內。
雖然只是一條小胡同,但卻修建得平整,與其它臟亂的巷子不同,還有石板鋪道。
這條巷子里的宅院也都整齊,看著仿佛同時建設,頗有章法,不似那些民宅,高低參差,各憑心意。
這條和義巷是開封府軍巡司的公宅,仁宗朝時興建,賞賜軍巡司的巡使、判官及下面有功之人。
只要后代綿續,又不違法犯科,那么朝廷就不收回這些宅子,給其一直居住,但不能售賣。
這種專門給軍巡司的福利待遇,只在仁宗嘉佑元年有過那么一次,其后再于軍巡司當差的人,則無獲得。
那年包拯任權知開封府事,破了不少奇案,軍巡司的官員立功極大,也損失慘重,仁宗皇帝感念這些人忠勇,是以特例建此公宅賞賜,不然以軍巡司的等級,是沒有此種恩典的。
東京居,大不易,尤其內城寸土寸金,這和義巷位置又好,距離開封府衙極近,便成為了當年那批軍巡司官差后代的安身立命之所。
白戰的曾祖父任過開封府右軍巡使,在嘉佑元年的一場大案之中,身先士卒,不幸罹難,獲賜了這里一座宅院,家人一直住至如今。
左右軍巡司是開封府的左膀右臂,開封府辦差、破案、抓人、維護東京城的日常治安,都是左右軍巡司的職責,而府內的衙役只管里面開堂,不管衙外事情。
趙倜到此是因為白戰的妻子白丁氏生產,擺了滿月酒,過來問候一番。
因為不想大張旗鼓,惹人耳目,就沒有坐車,帶了阿朱和一些手下步行。
這時用飯完畢,他與阿朱童貫離開,叫周侗蘇大等人繼續吃酒,打算往開封府衙走一走。
這時的權知開封府事名為路昌衡,進士出身,曾任過江淮發運、陜西轉運副使,知過廣州,徙過荊南,再徙潭州。
趙煦親政之后加直龍圖閣、叫他知慶州,就在去年召為衛尉、大理卿,遷工部侍郎,續以寶文閣待制權知開封府。
這人是墻頭草,一方面贊成新法,一方面又和司馬光等來往密切,前些年幾經罷貶,宦海浮沉,終于熬至了京官,且是知開封府這種重要位置,算是修得功德圓滿。
但這個人性格上很有些糊涂,趙倜記得再過兩年這人因為犯錯,便又被趙煦給貶官徙外去了。
后來趙佶上位的時候,這人繼續官職反復,升升降降,居然又做了一次知開封府事,也算奇跡了。
這時天上小雨依舊絲絲縷縷,如泣如訴,前方府衙在望,走過去后,階上站崗軍丁急忙打開大門,有的舉大傘下來迎接,有的跑往里面通報。
趙倜負著雙手進入衙中,阿朱收了油紙傘好奇觀望,開封府并非直進就是公堂,而是一個龐大的宅落。
里面有戒石、左右廳、左右軍巡院、大堂、議事廳、梅花堂、清心樓、明禮院、英武樓、校場等大大小小幾十個所在。
此刻阿朱瞧向樹立在正廳前方的巨石,這就是戒石銘,南面鐫刻公生明三字,北面刻著爾奉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繞過戒石銘,便是開封府的公堂,是發布政令,處理政務以及審理要案的地方。
一旁不遠梅花堂,則是傳說包拯倒坐南衙,智勘灰闌記等審問奇詭之案的所在。
趙倜停于正堂前方,仰頭望著堂門上懸掛的清正廉明匾,若有所思。
這時只見路昌衡一身官服從后方小跑而來,衙役打傘他也不顧,絲雨淋得發鬢臉龐有些濕漉漉,上前行禮:“下官參見王駕千歲。”
趙倜笑笑,道:“無事過來走動,雖然之前來了幾次,但都匆忙,沒仔細看看這衙內情景。”
路昌衡微微一愕,道:“王駕后面請,下官已經叫人在大廳之中煮下了茶水。”
趙倜道:“不忙,這細雨之間風景不錯,你隨我到處看看,府內不小,你接任之后也沒有走全吧?”
路昌衡道:“下官慚愧,確實不少地方沒有去過,一些庫房還有陳舊舍殿,下官沒進去過。”
趙倜點頭:“本王有一名手下,祖上曾在軍巡院當差,也是做過巡使官職的,今日他家中有喜,不少客人都是那時巡院軍差的后代,本王在那里聽說一件事情。”
路昌衡愣了愣,道:“王駕,不知是何事情?”
趙倜想了想:“他們都說當年包拯有三口鍘刀,民間也有所聞,但未曾見記于朝廷記載,不知真假?”
路昌衡聞言思索道:“此事下官也曾聽聞,下官便是京師祥符人氏,小時候就聽到過此種傳聞,家里爹娘常拿此事嚇唬,叫我不敢出外惹禍,但為官后曾問過同僚,都言是假的,乃百姓們以訛傳訛。”
趙倜看了他一眼:“旁人說也就罷了,那些巡院的后代也信誓旦旦這般說,就有些問題了,要知道,那些人不少都是嘉佑元年死去的巡院軍差后人。”
路昌衡聽了不由變色,他就是東京人,嘉佑元年發生的事情他自然知曉,那年有許多奇案,死了不少人,開封府為破案絞盡腦汁,最后雖然都一一告破,但沖鋒在前的軍巡司傷亡慘重,左右兩個軍巡使全都死了。
他急忙道:“王駕的意思是…”
趙倜望了一眼天氣:“既然來了,路學士就隨本王到處看看吧,想若真有三口鍘刀存在,肯定是存放在哪里了,包拯當時卸任知開封府事去御史臺做官,不會將那鍘刀帶走,他也不好在御史臺鍘人吧,再往后任了三司使,更是無用處了。”
路昌衡點頭:“王駕所言極是,那從哪里去看?”
趙倜道:“就看看你沒去過的一些舊庫和廢殿吧。”
路昌衡應聲領命,立刻喚過十幾名衙役,拿著水火棒前方帶路,接著朝大堂后方行去。
這開封府衙內里極大,后面還有英武樓、軍械庫、演武場等處,路昌衡所謂的沒走到的地方,大抵都是這邊。
首先來到英武樓,這里廢殿較多,逐個看去,里面大多堆積卷宗,不但大宋建國時的有,甚至后周時代一些檔籍還存在,不過蟲吃鼠咬,許多都不完整了。
然后軍械庫那邊也走一遭,雖然弓刀不少,也有槍錘之類,但卻沒有鍘刀,按照傳聞來看,那三口鍘刀不小,如果在庫中會很明顯,卻是沒有。
最后來到演武場,演武場一側連著府司西獄有幾排陰蔽庫房,挨個查過去,直到后面一座門上似乎貼著封條的老舊倉庫。
這庫房封條雖然因為門頂有遮蓋未被雨水沖刷毀壞干凈,但年代實在久遠,已是不完整,字跡模模糊糊。
趙倜看了看:“這是什么地方,府衙內怎么還有貼封條之處?”
路昌衡搖頭:“下官沒來過這里,下官現在就叫人問。”
他急忙打發衙役去喊人,片刻后開封府的管勾架閣官跑了過來,此官專管府內檔案文書的保存和查閱,知曉府內舊事。
來人上前行禮,口呼王駕千歲,是個白發蒼蒼老者,不知多大年歲。
趙倜點頭道:“你可知這庫房因何貼了封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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