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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忠義

  馬車上的漢子們陸續圍過來,正就著星月光輝卸貨,遠遠見到一個人影頂風大步過來。

  老麻與手足們換了個眼色。

  普通人家不會選在這種天氣連夜趕路。

  何況還是獨自一人。

  卸貨的動作慢了。

  十二人各自摘了手套,掖入腰帶。

  沒想到對面人還未走近,先放聲來了一嗓。

  “你們是私鹽販子吧?”

  老麻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或者對方說的是方言。

  “你是何人?”

  他喝問道。

  “你們是何家的輸鹽隊吧?我正是來尋你們的。”

  來者迆迆然回話,明明步子散亂,不知覺間卻已逼近至數十米外。

  “沖我們來的。”

  老麻目光中投出狠色,低聲下令,十二人便各從車架里拔出刀劍,甚至有三挺沒有下弦的硬弩。

  “并肩子上,別讓他走脫。”

  只一句話功夫鹽販們已散做四隊,其中九位刀手分三路前迎,只待拿下來人剁成爛泥。

  望山套入目標,弦響第一聲。

  箭應當是中了,但沒有聲息,且那人還在往前。

  “都是夜太黑,晦氣。”

  弩手暗罵道,趕緊復裝。

  弦響第二與第三聲。

  這時候老麻距離來者只三丈地,他看得清楚,那三支弩矢不是射偏了,而是被輕而易舉地接拿在了手里。

  “天太冷,弓弦脆了,沒力。”

  來者點評道。

  月光下,他單手攥住箭脖子,拇指發力“叮”的作響,竟是別斷了精鋼箭頭,就像擇菜般輕松。

  然后所有鹽販都看見,三枚箭頭被揉入掌心發力捏合,只聽金鐵呻吟一陣,再松開手已是一整塊落入雪地。

  噗的一聲。

  老麻頭皮發麻,干脆利落地跪了。

  他有貫通初階修為,正因如此才清楚這是怎樣的手法與蠻力。

  “好漢,我們是正經商隊啊!”

  老麻側首瞥了眼手足,見一個個也都舍了兵器伏地,趕忙裝弱。

  “正經商隊帶弩作甚?”

  洪范玩味問道。

  “回好漢,刀是用來防身,弩是打獵的。”

  老麻說著還磕了個頭。

  洪范不置可否,踏過雪地鋼刀上的月亮,走到馬車旁插指入袋,嘗了嘗果然是鹽。

  “私鹽販子也有正經和不正經的分別嗎?”

  他轉身嘲弄。

  老麻囁嚅難言。

  “行了,都過來,問你們點事,如實回答可以不用吃苦。”

  洪范不再浪費時間。

  “第一,貨從哪里來往哪里去;第二,負責人姓甚名誰;第三,他現在身在何處?”

  所有人都看向老麻。

  后者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好漢莫要白費力氣,我等受主家恩情俱是忠義之輩,任你…”

  這人嘴里說著硬話,膝蓋不知不覺又往下彎。

  洪范搖搖頭,上前往肝區打出一拳。

  老麻捂著肚子退出數步軟倒在地,嘴角口水淋漓,竟硬撐著沒有求饒。

  其余鹽販既怕且驚,訥訥不敢言——未想見老大平時偷奸耍滑,關鍵時候居然有如此骨氣?!

  “嘶,私鹽販子原來也有忠義之輩?”

  洪范眉峰一揚,挽起袖子。

  “好,那便再試試我的手段!”

  老麻聞言瞪大了滿是血絲的雙眸,眼看著對方逼近,好容易搶在他第二次下手前開出口來。

  “招了,好漢,小的一直是愿招的啊!”

  這話原是在他嘴里腌了半晌了。

  “你是在消遣我?”

  洪范語帶薄怒。

  “方才痛煞了實在難言,哪里敢消遣好漢?”

  老麻王八般翻過身子,跪在雪里。

  “我等是何家手下負責輸鹽的,此行是從墨潭縣的倉庫拿貨,運往云闕城外彬縣。”

  洪范來具州前已經記全了地形,知道墨潭縣要由此往東二百里。

  “那你上家是誰,住在何處?”

  “上家姓林,名叫林向明,墨潭縣林家府邸便是。”

  老麻仔細說道,大口喘氣。

  馬匹在雪地里不住跺著蹄子。

  鹽販們小心打量著洪范的面色,見他沒有反悔殺人的意思,紛紛松了一口氣。

  “一開始就配合點不就能少挨一拳。”

  洪范嘲了一句,將十二匹馬全都下了車轅挽具,而后給鹽販一人一指。

  隨著熾火真元灌入,他們原本在雪里凍冰了的肢體頓覺溫暖,正欲感謝卻發覺全身上下無力動作。

  “只要我真元未散,爾等雖不能動彈卻也不必畏懼風雪;墨潭縣距此區區二百里,若情報不對,我再回來取你們性命。”

  洪范隨口說道,大步往東去,未出十米果然被叫住。

  “好漢饒命,好漢,小的方才腦子糊涂了!”

  老麻臉上滿是追悔。

  “小的們是墨潭來的,但后頭是我說岔了。林向明是我們對家的頭頭,小的們上面老大叫何鴻飛,長住在墨潭縣內明珍酒樓甲字一號房,和縣尉平時以兄弟相稱。”

  洪范卻未再看他,向其余人問道。

  “他這回說的對了嗎?”

  眾人慌忙點頭。

  “好,到時別說我沒給你們十一人機會。”

  老麻聞言才覺不妥,已被一道無形赤潮卷過,砰的一聲燒成個熊熊火炬。

  驚馬奔入道旁的林地。

  鹽販們噤若寒蟬。

  夜晚在淡薄的月光中深邃延展,仿佛一個邊際不明的隧道。

  洪范掏出懷表。

  丑時二刻(凌晨一點半),距云闕城一百一十里。

  墨潭縣,明珍酒樓。

  月亮枕在飛檐鴟吻。

  甲字一號套房外間,燭光通明,炭爐將室內煨成暖春。

  何家七爺何鴻飛手持象牙箸敲擊酒案,為三位廣袖舞女打著節拍。

  “何七爺,我大哥在飛雨城成名多年,與官府熟絡,平時只將‘千金義’名號報出便能平事,一時不察失死三人原算不上什么坎。”

  左下,一位錦袍公子哥說道。

  “但這回少了打點,本地掌武院上報惹來了紅衣緹騎,我等便只得出來避一避。”

  何鴻飛聽到“緹騎”二字瞥他一眼,停了箸聲,用目光趕舞女們出去。

  門一開關,室內清靜許多。

  “若不是三弟一力來勸,某家原也沒想避走。”

  說話之人與錦袍公子對坐,絡腮胡將軍肚,已將案上酒食吃得一空。

  “其實與云闕城那些個紅皮斗一斗又如何?說不得上個集惡榜,那才真是聞名天下!”

  他以手按膝,狀似隨意。

  “好,不愧是飛雨千金義,豪邁!”

  何鴻飛豎了個大拇指。

  “兄長既來了墨潭縣,外頭的事便大可放下心——曹縣尉是何某人的至親兄弟。”

  他說著牽起身側紅袍中年男子的手,顯然正是“曹縣尉”。

  “以兄長渾然三脈的修為,就按一年八百兩銀聘作我何家護法,如何?”

  “敢不從命?!”

  千金義聞言大喜,慌忙往空杯里倒酒。

  一時屋內四人相視而笑,將欲滿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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