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等找死!”
靜室當中,余缺的口中再次喝出罵聲。
不過他的眼中除去殺意之外,此刻也露出思忖、遲疑之色。
這份遲疑并非是要不要去阻止和報復那伏家老鬼,而是他究竟該去衙門那邊擊鼓,還是就地在煉度師行會中找人。
因為如今有了伏氏族長的通風報信,余缺完全可以拿著這封信,找人去收拾那老東西,而不用單刀赴會,甚至連面都不用出。
譬如去找衙門。
衙門方面會派遣出仙家,去圍捕伏家祠堂當中的老鬼。
此等涉嫌咒殺縣學生、咒殺煉度師之事,即便只是一封信,尚無實證,依照國朝律法,也可登堂舉報。
不過思忖間,余缺的心思,卻越發的偏向于先找煉度師行會求援。
因為雖說找衙門處理,乃是彼輩的分內之事,不可推脫。
衙門方面大有可能會拖延余缺、欺他面生,甚至是索取賄賂,一不小心就導致意外出現,反正死的也不會是衙役們的親友。
而煉度師行會這邊,他是自己人,出現此等事情的可能性就比較小了。
“還有,尋求衙門出馬,那伏家老鬼,以及伏氏祠堂中的好處,可就與我再無半文錢關系了。”
余缺的目光閃爍,忽地就直勾勾的看向了旁邊的兵馬罐,以及兵馬罐上的肉靈芝。
他收斂起了表情,走到了兵馬罐前,將之一手抱起。
此子摩挲著罐子上的肉靈芝,口中低聲道:
“緣分也…本道這幾日正發愁,不知該如何促進汝之生長。現在就有同族老鬼不長眼,天賜良機啊。”
言語間,他的心思徹底定下,不找衙門,先找煉度師行會求援!
請行會中的煉師們出馬,再不濟的,那伏家老鬼落在了行會中人的手里,余缺也能以鬼換鬼,想辦法將那老東西交換到手。
當即,他就在靜室中翻箱倒柜,取出了諸多的符錢、符咒,又將從尤氏身上奪來的五狼分尸令也揣在了懷里,背后的發傀也細細檢查一番。
雖說他打算的是請人去降鬼,不欲直面那老東西,但是保不準,行會中人會帶著他一塊兒去。
因此所有能帶上的東西,余缺全都帶在了身上,并托穩了兵馬罐,這才踢開靜室的門,朝外面走去。
而他此番出門,要搬的第一個救兵,不在行會中,而在行會外。
此人正是他親愛的黃師!
快步的出了行會,余缺直奔尚在宴請的豐滿樓中。
今日是他們一家的大喜日子,對黃歸山而言,同樣也是一個值得歡喜日子。
因此對方進了酒樓后,便一步也沒有離開過,打算歡飲達旦,好生痛快的暢飲一番。
余缺行走間,他本來還擔心黃師今夜飲酒過多,是否會神志不清。
熟料當他快步走到黃歸山的跟前時,那面上醉醺醺的黃歸山,猛地就睜開了眼睛。
當瞧見是余缺后,黃歸山這才又將眼睛耷拉上,醉眼朦朧的,口中嘟囔:
“缺兒啊,來、陪老夫再喝點。”
余缺瞧見黃歸山的如此舉動,心間微松,明白這廝其實清醒著呢,僅僅是在享受一番酒意。
他不敢耽擱,連忙就湊到黃歸山的耳邊,將伏家老鬼一事,一五一十的說給了對方聽,并且焦急一拜,低聲呼道:
“懇請黃師,施以援手!”
黃歸山聽完余缺的話,將眼睛閉上,沉吟了數息。
等到此人再睜開眼睛時,其目中赫然是無比清明,再不見半點的醉意:
“不錯,每逢大事有靜氣。
得知了此等涉嫌親友和自身的大事,你未曾莽撞,而是懂得先來找老夫問計,頗是可行。”
此人夸贊了余缺一句,然后懶洋洋的站起身。
對方望了一眼酒樓中還在招待客人的余缺叔父叔母,當即對余列說:
“走,先隨我去后廚,將汝之長輩料理妥當后,再說其他。”
余缺點頭。
隨即的,兩人來到后廚中,一人捉了一只雞,還分別是公雞和母雞。
也虧得這豐滿樓頗大,后廚中食材齊活,否則他們現在還得去其他地方找雞。
取了兩只雞之后,黃歸山當著余缺的面,隨手抓了一碗小米,并取雞冠上的血水為用,先是在一張紙錢上寫上了余缺叔母的姓名,然后又將雞血滴在小米中,焚燒紙錢入內。
“尋常的厭勝之術,其實并不難破除,關鍵在于鬼魅難防。但如今既然知道了,臨時反制對方或許算麻煩,但是抵擋一二,卻是簡單的很。”
黃歸山言語著,他將手中的紙灰一拂,然后就將手中的母雞扔下,托著碗,以小米引誘著,一人一雞,兩者亦步亦趨的往酒樓前堂走去。
余缺立刻也就學著對方,取手中的公雞雞冠血為用,書寫叔父的姓名,滴在碗中小米上,并焚燒紙錢化灰。
“此乃‘擋災術’。”黃歸山一邊走,一邊交代:
“這兩只雞,便是汝今夜的叔父和叔母,待會見面后,你我萬不可呼他們的姓名。
在將手中小米交給他倆后,務必令他們時不時的就用手中小米,喂養兩只雞,將兩只雞圈在身邊,保持清醒,并且今夜不管誰人來呼喚他們的姓名,都不得應聲。”
說道最后,黃歸山的面色嚴肅:“切記,無論誰叫他們倆,他們都不得應聲,否則此法失效,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是!”余缺聞言,面色也是肅然,示意自己知道輕重。
于是他隨著黃歸山來到酒樓之中后,先是以借口,將叔父叔母從人群中拉出,然后就絲毫沒有隱瞞的,將伏金信上的內容告知給了兩人。
叔父叔母聞言,面色自然是大驚,特別是叔母,其臉色發白,連忙就想到了伏緣伏運兩姐妹。
她倉皇的,急匆匆就想要去尋找伏緣伏運。
“鎮定點。”還是叔父鐵青著臉色,他當即拉住叔母,并朝著黃歸山長揖,“多謝黃師今夜施以援手,我和內人定當聽從…還望黃師能夠助我家缺兒,脫離此災!”
黃歸山見余缺的叔父和叔母都曉得輕重,他的面色頓時就舒緩許多。
其實剛才他之所以要先和余缺交代一遍,怕的就是余缺的叔父叔母無知,不曉得事情的輕重,更不聽從他的吩咐。
眼下見余缺的叔父頗是明白事理,叔母也聽話止步,黃歸山反倒是看了眼身旁的余缺,輕笑出聲:
“余兄弟放心!既然你這大侄子先找到了黃某身上,今夜指不定會是誰倒霉呢。”
絮叨一番后,叔父穩定情緒,他當即走回酒樓中,將招待親友等事,分別交給了伏家和余家中的熟人好友,然后就同余缺幾人,悄悄的返回了煉度師行會中。
一回到靜室,兩個堂妹也被喚醒,她們臉色發懵的,一人抱上了一只小母雞后,并被叔父和叔母嚴聲告誡。
見此情形,余缺的心神徹底一松,他默默的就隨著黃歸山走出了靜室。
一出靜室后,他想起黃歸山剛才又對他說的話,兩眼中再無遲疑,取而代之的是騰騰的火焰。
若真如黃歸山所言,今夜絕不會是他余缺的災日,而依舊會是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