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會議現場溫度適宜,藍達女士的身體也早已改造安裝過控溫系統。
但當希恩族長的話音落下時。
一股刺骨的寒意仍從她心底猛然竄起,令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那個畫面太嚇人了。
試想在某次事關族群存亡的決戰中,雙方擺開陣勢,無數英勇的機甲師與戰列艦拋生死于腦后,悍然無畏的迎向了咆哮而來的異族大軍。
但就在這時候。
有人突然啟動了某個程序,所有作戰設備同時報廢解體,異族大軍如同潮水一般從族群部隊身上碾壓而過 “難怪.”
想到這里。
藍達女士不由手指一抖,有些失神的喃喃道:“難怪諭使會在掌握了確鑿證據后不秘密處死溫頓,而是選擇了族群誕生至今只啟動過三次的至高審判庭.”
以附身狀態存在的顧維亦是輕輕點了點頭。
盡管依舊有很多東西處于未解狀態,又盡管他只是視角附身,無法同步附身者的心理。
但結合目前已經發生的諸多細節,倒是不難理解這件事的嚴重性:
擱在地球上就相當于各個國家院士級以上的學者突然隕落了90,人類所有的武器都被下了后門,外星人連你昨天下了幾部小電影都一清二楚——人類不慌才怪呢。
而另一邊。
隨著溫頓那句你說呢出口,清潤之聲的主人也沉默了一會兒:
“溫頓,你應當知曉,你的罪行已然無可饒恕,但族群卻不能因為你一人之惡而停滯不前。”
“無論有何種緣由,今日都是你最后的機會——你若愿意配合,我可許你一死。”
清潤之聲話一說完。
圓臉將領所在的那片區域也跟著泛起了些許波瀾,許多人似乎欲言又止。
看得出來。
那片區域應該是軍方代表的集中區,其中還有不少跟過溫頓出生入死的老部下。
但最終還是無人出聲。
之前的身份驗證已經確認了溫頓的情況——百分百的自然人,思維清晰干凈,沒有受到任何脅迫。
聽到清潤之聲主人的這番話,溫頓只是面無表情的抬頭看了虛影一眼:“紗倫,你想要我配合什么?”
“所有的一切,從最初的細節開始,”名叫紗倫的身影微微搖曳,語氣逐漸認真了起來:“溫頓,你是何時與異族勾結在一起的?”
“是天幕戰役時你孤軍深入異族陣營、無法定位的那半天?還是邊境戰役時指揮部墮入次空間失聯的那幾個呼吸?”
溫頓閉著眼睛沉默了一下,顧維通過希恩族長的視角可以清楚看到,這位前元帥的臉部肌肉正在相當詭異的抖動著。
又過了小半分鐘。
就在顧維以為溫頓將會拒不配合的時候,他忽然重新睜開了眼:“新紀元73452年第七視界節點第十五分時。”
紗倫虛影一頓:“你說什么?”
“我的生日,”溫頓深深的看了紗倫一眼:“沒想到吧,紗倫,從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與‘祂們’分不開了。”
話音剛落。
附身在希恩族長身上的顧維,清晰的聽到藍達女士傳來了一聲壓抑不住的驚呼。
主審臺上的三道身影似乎也被這句話驚了一下,紗倫語氣中的輕松在此刻也消失的干干凈凈:
“你的生日.溫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怎么可能是你出生那天?——文明烙印不可能刻錄在異族生命的身上!”
溫頓聞言卻只是聳了聳肩:“信不信隨你。”
三道身影彼此對視了一番,似乎進行了某些交流,最后由紗倫繼續開口:“像你這樣的還有多少人?”
“不知道,”溫頓面無表情的環視了審判現場一圈:“也許就我一個,也許還有千百萬個——保不齊這里就有不少‘降臨體’存在,你說呢,紗倫?”
“是么?我可不信,”眼見現場隱隱又有炸鍋的趨勢,紗倫反倒冷靜下來了許多:“倘若真有那么多所謂的‘降臨體’潛伏在高層,異族文明還能是現在這樣?它們早就該征服我們了。”
“一如既往的散播恐慌,標準的異族特征.沒想到在你身上也還是那些老套路——這次你又想污染誰?”
溫頓抬了抬眼皮,沒有說話。
隨后紗倫的虛影轉向了站在最中央的大諭使:“大諭使,既然犯人不愿配合.吾提議啟動永恒編年鐘介入審訊,以時間的名義還原真相。”
永恒編年鐘?
聽到這個詞。
顧維心中亦是微微一動。
他在第二次入夢的時候似乎就聽說過這玩意兒,好像也是從林格嘴里說出來的.
與此同時。
審判現場的審判員們在紗倫說出永恒編年鐘之后,也是響起了一陣低語。
“永恒編年鐘”
藍達女士遙遙看了眼大諭使背后的鐘樓影像,臉上閃過了一絲震驚:“希恩族長,紗倫諭使居然打算啟動永恒編年鐘?——不是傳聞它已經無法再定位錨點了嗎?”
“那倒不至于,畢竟族群的底蘊還在,”希恩族長了解的信息明顯要比藍達女士更多一些,只見他閃爍了幾下身軀:“據我所知,齒輪群積蓄的能量至少還能啟動三到四次永恒編年鐘,另外”
說到這里。
希恩族長微微頓了頓,語氣略顯縹緲:“我聽聞林格先生他們在一百多年前就定位到了回響扳機的下落,似乎進行過‘打撈’,另外起源扳機據說也有些線索.”
“您說真的?”
藍達女士腦袋上的竹蜻蜓瞬間轉到了極限,甚至biu的一下竄起了十來厘米:“四向扳機原來不是傳說?”
“嗯,至少這些物品本身是真實存在的,”希恩族長解釋道:“不過它們的特質是否和傳聞相符我就不了解了——畢竟我已經從學會里退出了,很多消息也只能聽聽風聲。”
藍達女士若有所思的將竹蜻蜓插了回去:“原來如此.”
就在藍達女士與希恩族長交談的同時。
另一邊。
站在最中間的大諭使也結束了與紗倫以及左側那道矮小身影的交流,威嚴的聲音再次響徹全場:
“紗倫的提議已呈于諸位面前,永恒編年鐘乃族群至高圣物,啟動與否需由至高審判庭共同決議,諸位,請以你們的意志作出選擇——現在,表決開始。”
大諭使話音剛落。
右側區域的一把座椅上,便彈射出了一道綠光。
緊接著。
第二道、
第三道.
越來越多的綠光出現在了會場中央。
顧維附身的希恩族長猶豫片刻,也探出了部分光軀,將其放到了座椅扶手處。
下一秒。
唰——
一道綠光從希恩族長的座位上陡然升起。
他身邊藍達女士也做出了相同動作。
幾分鐘后。
大諭使的虛影環視現場一圈,將情況盡收眼底,重新開口:“二百三十五票同意,四十七票反對,十五票棄權贊成人數超過半數,決議通過。”
“晝冕,啟動永恒編年鐘!”
大諭使的聲音如同雷霆般在審判廳內回蕩,隨著話語落下,附身在希恩族長身上的顧維忽然感覺身子一顫。
緊接著。
一股比之前更加壓抑的力量開始在現場彌漫開來,這種感覺讓顧維想到了穿越前一種叫做高壓氧艙的醫療設備。
剎那之間。
仿佛整個空間都被某種無形的巨手攥住,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轟隆隆——
只見天花板中央那顆被稱為“晝冕”的光球忽然發出了一陣巨大的聲響,如同遇熱的冰雪般緩緩融化,光芒四散,化作了一片深邃的星空。
星光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灑在每一個人的身上,仿佛將審判現場與宇宙的盡頭連接在了一起。
突然。
星空中央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仿佛宇宙的帷幕被撕開,一道古老而巨大的時鐘投影從裂縫中緩緩降臨。
這道投影比大諭使身后的影像更加凝實清晰,也更加古老:
鐘的表盤巨大無比,直徑幾乎占據了半個審判廳的高度,通體呈現出一種深邃的暗棕色,表面布滿了錯綜復雜的紋路,每一道紋路都像是時間的刻痕,閃爍著微弱卻深邃的幽藍色光芒。
表盤上沒有普通的數字,取而代之的是無數細密的符文,這些符文以一種玄奧的規律環繞著表盤的中心,仿佛在描繪時間的循環與永恒。
原先就存在的壓迫感隨著時鐘降臨愈發明顯,仿佛整個空間都在它的降臨下出現了扭曲,像是從高壓氧艙換成了耳根壓在人身上.
藍達女士頭頂的竹蜻蜓瘋狂旋轉,最終嘎吱一聲生生崩斷了槳葉,但藍達女士卻只是嘴唇微微顫抖,不敢做出任何大動作。
整個現場除了三位諭使和溫頓之外。
只有顧維因為處在附身狀態的緣故還能勉強保持平靜或者說相對客觀的心態。
怎么說呢 巨鐘降臨產生的震撼感肯定是濃烈并且占據大頭的,但不知為何,顧維總覺得這座鐘有點殘破。
或者說 有點不健康?
譬如它的表盤。
可以明顯看到在表盤的左下角有個三角形缺口,似乎被什么東西砸破破過,分分鐘能難受死強迫癥患者。
又比如表盤里的符文。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其中有大半符文已經模糊不清了,磨損嚴重,極其破壞美感。
另外顧維還注意到。
無論是這些符文還是刻痕,它們都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緩緩的.
流動。
沒錯,流動。
巨鐘如同是一面被豎起的地面,這些符文和刻痕則宛如在地面上流動的河水。
而此時此刻。
這些河水在源頭的水量上似乎就有點不充足.
等到永恒編年鐘完全降臨。
大諭使的虛影再次掃視全場,聲音中帶上了些許疲憊:“諸位,永恒編年鐘已降臨,齒輪轉動,時光的長河將在此刻倒流,真相將無所遁形。”
說著。
大諭使的虛影第一次飄離主審臺,來到了永恒編年鐘側面。
而后他從身上取出了一個包裹著光團的物體,將它放入了永恒編年鐘的缺口處:“以族群之名,開始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
永恒編年鐘的指針猛然停住,發出一聲悠長的鐘鳴。
緊接著。
一道巨大的光柱從鐘表中心迸發,直沖穹頂的星空。
表盤上的符文逐一亮起,幽藍色的光芒如同潮水般從鐘體涌出,迅速蔓延至整個審判廳。
空氣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光點,仿佛時光的碎片,在光芒中緩緩凝聚。
在這些細小光點中,隱約可以見到溫頓本人的影像,似乎是 過去不同時間的溫頓?
又過了一會兒。
永恒編年鐘后方忽然浮現出了另一組巨大的齒輪群,齒輪相互咬合,發出金屬摩擦的轟鳴聲。
比起永恒編年鐘,這些齒輪甚至還要更加破舊。
在齒輪群具現之后。
那些細小光點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屑一般,紛紛朝著齒輪群飛去,并且逐一被齒輪群輕松碾碎。
同一時間,光柱逐漸從鐘表中心開始向溫頓本人移動,沒多久便將他籠罩在了其中。
見此情形。
大諭使的虛影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溯返犯人過往”
結果大諭使話沒說完。
位于光柱中央的溫頓身影像是失控一般,忽然在光芒中變得模糊起來。
一個呼吸不到。
溫頓的身體便猛然一僵,隨后緩緩倒下,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瞬間被抽。
緊接著。
一道耀眼光芒從他的頭頂飛出,如同一顆流星般 直沖齒輪群!
轟——
只見齒輪群中的一節齒輪在光芒的沖擊下轟然碎裂,碎片四散飛濺,顧維遙遙仿佛見到了一灘污血炸開 緊接著。
一股沖擊力便席卷全場,他整個人感覺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所有畫面。
不知過了多久。
當顧維重新恢復意識的時候.
他整個人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船員休息室,原本的暈眩感已然消失,枕邊胡亂放著個七型冷卻液的空瓶.
他有些費力的撐起身,看了眼手環上的時間,發現離自己喝藥睡下已經過去了快十五個小時。
這是夢?
真實發生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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