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昔日太平,黃粱一夢

　　通天山脈，歸夢城。

　　蝸居客棧，玄明醒來。

　　收了那叫夢姑的小夢貘為記名弟子后，他沒跟夢貘族長長談。

　　邁步走到窗前，仰望九天彎月，玄明思緒翻涌，想不到昔日天河郡那位夢婆轉世投胎成了夢貘族公主。

　　合該她入自己門下。

　　靜思片刻，他轉身上榻，繼續側臥而眠，只是這次沒睡著。

　　城中大陣已無法影響他絲毫。

　　翌日一早，雞妖啼鳴。

　　玄明起身，盤坐屋檐上。

　　看到大量朝陽紫氣被牽引而下，大小不一，粗細不同，場景蔚為壯觀。

　　玄明最夸張，整個人被紫陽籠罩，宛如一輪大日。

　　幸好他提前設下禁制遮掩，否則，定然會在城中引起軒然大波。

　　半個時辰，結束修行。

　　用過客棧特意準備的草食，玄明與三小只分開，各自閑逛。

　　體會歸夢城風土人情，品嘗特色美食，整個城池讓玄明大開眼界。

　　覺得這里頗有幾分大同社會景象，百族同存，雖有小矛盾，但總體欣欣向榮。

　　他越逛越舒服，越逛心越明。

　　有種自己的初心或許是建立萬族和諧共處世界之感。

　　可很快他便清醒。

　　這只是錯覺。

　　自己只是被眼前美好景象吸引才蒙蔽雙眼，各族各展所長、求同存異的愿景很遠大，萬類霜天競自由的場面也很誘人。

　　若可以，他愿意給予支持。

　　可這不是自己內心最真實一面，也不是自己道心深處最渴求之物。

　　初心與宏愿有所不同。

　　閑逛一日，玄明雖沒重拾初心，但他破了心障，道心更明，距離初心更近。

　　道行有太初之象。

　　道心有太初之意。

　　不是大進步，卻是小收獲。

　　傍晚時分，返回蝸居客棧。

　　玄明指點一下三小只修行，出門領略一下歸夢城夜景與夜市。

　　一個時辰后歸來，翻閱了一會兒道經，熄燈睡覺。

　　半睡半醒半夢間，一只粉嘟嘟的小夢貘出現，圍繞玄明飛舞，用頭蹭了蹭褲腳，又舔一舔玄明掌心，歡快地叫了幾聲，朝前跑了幾步，扭頭哼唧幾聲，示意師父跟上。

　　搖頭失笑，玄明起身，元神出竅，跟著小徒弟遨游虛空，游走在虛實交錯間。

　　半盞茶，他們停留在一個泡影前。

　　小夢貘回頭叫了幾聲，邁著小短腿，一頭扎進夢幻泡影里。

　　玄明沒停留，邁步向前。

　　這層泡影不曾阻礙，他輕易便進入其中，觸目所見，漫天皆星辰。

　　這些星辰由一顆顆五顏六色的圓球組成，是一個個生靈夢境，飄浮在各地。

　　密密麻麻，不計其數。

　　大大小小的夢貘穿梭其中，有的在拿夢當球頂，有的在用鼻子吸食夢境，有的則好奇地躲在一顆大夢球后，偷偷摸摸地觀察玄明。

　　還有些化形的夢貘往來穿梭，或裝點天地，或搬運夢球。

　　一只夢貘走到玄明身邊，化為一個唇紅齒白、身著輕紗的少年，身材頎長，五官清秀，薄肌誘人，手持一盞翠色走馬燈。

　　“夢貘族長老夢郢，奉命為玄明道友帶路，請！”

　　玄明還禮道：“有勞道友。”

　　夢郢微微一笑，陪玄明一同前進。

　　小夢貘則一貘當先，跑在前面。

　　繼續往里走，玄明看到一片五光十色的廣袤海洋，完全由夢境構成。

　　每一滴水都是一個夢。

　　不同的夢，顏色不同。

　　“道友，這是流光海。

　　夢羽流光是我族先祖賴以成名的神通，老祖隕落前建立了這片流光海…”

　　夢郢介紹，玄明聆聽。

　　逐漸了解這片流光海。

　　所見夢為綠，所思夢為紅，所欲夢為黃，這三色是流光海基色。

　　三色夢又衍生出更多夢與顏色。

　　春夢為粉，財夢為金，噩夢為黑，祿夢為紫，相思夢淡紅，仇恨夢灰蒙。

　　流光海連接大半個大玄疆域，海中有眾多漩渦，每個漩渦都代表一地，每晚會飄浮出大量光球，那是新收的夢。

　　再往里走，是一座黑色島嶼，矗立在光海之上，眾多夢貘正在忙碌，將消耗掉的夢球回收，碾碎后加工成粉，撒落到流光海，由漩渦反向傳輸回去。

　　這些粉末能滋養生靈精神。

　　令沉睡者醒來后更精神奕奕。

　　是夢貘族對生靈的回贈。

　　這種處理方式令玄明大為欣賞，雙贏勝過單方面索取，雙向奔赴才能細水長流。

　　“道友，到了。”

　　夢郢停下。

　　玄明跟著停步。

　　小夢貘蹦蹦跳跳，對身后一人一妖叫喚一聲，腳下生出粉色熒光，朝倒扣在蒼穹上的古井奔去。

　　古井下，玄明抬頭，從懸而不落的井水里看到了眾生酣睡的場景。

　　邁步而上，他穿過井口。

　　一陣天旋地轉，玄明再次出現在流光海中，看上去跟先前并無區別。

　　仿佛剛才只是幻覺。

　　可神念微動，他發現不同。

　　頭頂以后有一口古井，不過這口井顏色變了，如果說，先前井口是淡黑色，現在則是淡白色。

　　“虛實轉換？還是陰陽相生？”

　　玄明心里嘀咕，頓覺有趣。

　　跟著小夢貘與夢郢，繼續前行，他不懂就問，很快解惑。

　　這里是白日夢境。

　　里面裝的是白日夢。

　　族長自三花聚頂后就將居所搬到這片夢境里。

　　前進不久，一朵夢曇花映入眼簾，花朵綻放，花瓣盛開，一座精致小院映入眼簾。

　　一株百丈巨粟長在小院中。

　　夢曇族長已經在等候。

　　夢郢恭敬行禮，完成任務，告辭離去，小夢貘歡快地奔向母親。

　　“玄明道友降臨我族，真令我族蓬蓽生輝。”

　　“夢曇道友過謙了，夢境神奇，貧道算是開了眼界。”

　　夢曇緩緩走來，邀請玄明入內，后者笑著頷首，攀談間步入小院。

　　巨粟之下，分主賓落座。

　　夢曇抬手，杯盞懸浮，她解釋道：“道友愿意收小女為徒，我不勝感激，此番請道友前來，是為奉上拜師禮。”

　　端起茶壺，絲絲縷縷的茶水從壺口流出，落入茶杯，水如輕煙，亦如夢境般夢幻。

　　玄明接過茶盞，微抿一口，茶水如煙流入咽喉，不苦澀不甘甜，帶有一股清香，令人通體舒泰。

　　“好茶！”

　　聽到贊嘆，夢曇嫣然一笑。

　　看了眼頭上金黃粟米，她說：“道友想必聽說過黃粱一夢的故事。”

　　玄明點頭：“從故事在天地間流傳甚廣，莫非那位故事里的仙人與夢貘族有關？

　　難道頭上這株…”

　　他若有所思，仰望頭上粟米。

　　夢曇點頭承認：“黃粱一夢中那位仙人真是我族夢羽先祖，頭上這株黃金粟也確實是傳說中的黃粱。”

　　喝一口茶潤喉，她講述道：

　　“兩千五百年前，夢羽老祖壽元將近，為求突破，她游歷世間，希望能獲得一縷機緣，打破桎梏，延續壽元。

　　途中她遇到一位有趣少年，他身具無雙道骨卻對修道毫無興趣，最大愿望就是當個土財主，娶上一堆老婆，再生一堆孩子，兒孫繞膝，多子多福。

　　哪怕老祖在他面前施展神通，帶他出入青冥，此子依舊沒萌發道心，想老婆孩子熱炕頭，老祖起了愛才之心，也想為夢貘一族結個善緣。

　　于是她取出黃粱酒，讓少年大醉一場，大夢三世，一夜夢醒，少年看破名利，道心萌發，憑無雙道骨拜入南華觀，后來更成就大能，擔任大盛神朝國師之位。

　　黃粱一夢的故事也隨其名揚天下，傳播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