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貨,你敢。”
徐公公的做法觸怒了鯀功寄身于沈季螭體內的那一縷精魄。
只見沈季螭眼睛里的清醒之態迅速褪去,被憤怒充盈。
他雙手抬起,用力一握。
肉眼可見的,徐公公的脖子瞬間陷了下去,臉色也漲紅起來。
但徐公公顯然也實力不弱,手中拂塵不斷擺動,竟是沒有被直接掐死。
他甚至還能艱難地開口說話。
“武定侯…我是在幫你…”
“現在要殺你的是我!”
顯然,鯀功激怒之下,更多地占據了沈季螭的身體,主宰了其言行。
徐公公勉力支撐,偶爾向一旁的血池看去。
卻見血池中的血液正在一點點地變少,漸漸露出一個龜背。
那龜背越來越大,上面甚至長出了奇怪的翅膀,與第二個石柱上的雕刻越來越像。
它竟是在痛飲血池當中的血。
這血,是沈季螭對鯀功的進貢,鯀功汲取得越多,逸出的一縷精魄就越強。
隨著血池中的血漸漸減少,鯀功至少不能夠變得更強。
那龜舔盡了最后一滴血,體型已變得如血池一般大,它仰天咆哮了一聲,下一刻,巨爐似乎感受到了它的異能,對它產生了強大的吸力。
但隨著血池中沒有了血,那四根柱子上雕刻的異獸也安靜下來。
石臺似乎下降了一點。
“死!”
沈季螭的頭發越發赤紅,額頭上隱隱有龍紋閃現。
他體內的鯀功精魄被徹底激怒了,雙手越握越緊,徐公公的身體也越來越扭曲。
“武定侯…咱家…是為你好…”
徐公公艱難地開口,同時,用盡最后的力氣抬起拂塵。
一根藤蔓從他背后高高揚起,末端正卷著一個人影。
“爹!”
沈靈舒終于看到了她父親,驚喜地大喊起來。
然而,沈季螭似已被完全占據了心智,充耳不聞,一心只管殺了徐公公。
“爹…救我…”
徐公公艱難地支撐著,希望沈靈舒還能夠喚起沈季螭的靈識,否則,他不僅無力鎮壓鯀功,還要死在這里了。
過了一會,隨著沈靈舒的哭喊,徐公公感到沈季螭的力道仿佛松了一些。
至少,他能夠留意到此間另一件事。
——就在那巨爐的頂上,有個人正在攀爬著,將要爬進那縈繞著的紅霧當中。
“顧…”
沈季螭通紅的眼神里漸漸有了一絲清明。
他留意到了徐公公目光所看的方向,于是也回過頭來。
一個凡人正在以笨拙的動作往爐頂上爬,要搶還未煉成的丹藥。
鯀功的精魄第一眼看到這樣的情形,大怒。
可接著,沈季螭的意識就認出了那人。
“顧經年?”
“他如何會在那。”
昏昏沉沉不知多久,顧經年忽然驚醒過來,知道若再不做決斷,自己就要灰飛湮滅了。
他決定舍掉一身的異能,具體雖不知如何做,卻看到沈季螭用光刃捅向心窩的情形。
顧經年不會用光刃,卻想到自己還有一柄匕首。
他伸手,解下了用繩子掛在脖子上的骨頭匕首,小小的,比起武器,更像是一個裝飾。
這是紫蒼給他的。
顧經年拿起匕首,毫不猶豫捅向心臟。
“釋我之精魄,棄我之異能…”
他學著沈季螭的樣子喃喃自語著,感到身上的血液流逝得更快了。
某個瞬間,顧經年意外地看到了紫蒼。
紫蒼像是從虛無之處邁步而來,站在了爐子當中,身影非常模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模糊。
紫蒼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帶疑惑。
之后,顧經年定睛一看,面前根本沒有任何人。
方才的情象,或許是他的錯覺。
他靠不了紫蒼,只能自救。
于是,顧經年又念了一遍那句話。
被逼到這個地步,他是真心實意要放棄異能,心血流了一大灘,他躺在那,渾身無力,傷痛不止,像是已經失去了自愈的能力。
顧經年也不試圖施展異能,只把自己當成一個凡人。
不知何時,那纏繞在他背上的光束消失了。
顧經年本要昏睡過去,咬牙站起身來,看向爐外,想要展開火翼,發現已經做不到了。
低頭一看,渾身的傷觸目驚心,沒有再自愈。
他真成了一個凡人。
身上痛得要死,也虛弱得隨時可能死掉,他卻還沒忘了還有很多人要救。
只能憑著手和腳一點點往上爬。
顧經年遠遠不像沈季螭與裴念爬得那么順利,他很快就跌落在地。
仰面躺在那,無力地閉上眼,很快,他又睜開眼,因看到了一件讓他在意的事。
爐子中,異獸被煉化過程中,不斷有紅霧飄下,在爐底凝聚,經由一個復雜的花紋淌出去。
但異獸在灰飛湮滅之時,化出的紅色霧氣卻是向上方飄的。
內眼可見的,那些往上飄的紅霧明顯更紅、更加細膩。
如今的顧經年已不是當年的無知少年,對煉術很有研究,很快就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向下落的,那是雜質,往上飄的才是真正蘊藏了異能的精魄。
顧經年遂不再往爐壁上的破口處爬。
他踩著爐壁上粘著的灰燼,不停地往上爬,好不容易,終于到了爐頂。
爐頂中央確實有一個開孔,容紅霧從這里透到上方,顧經年咬咬牙,用力一躍,伸手捉住了那開了孔的壁洞。
他掛在那,只有一只傷痕累累的手撐著他的力氣。
這一刻,他深刻地感受到失去異能,當凡人的不容易。
身上的傷勢讓他無力往上爬,但那些紅色的霧氣縈繞著他,過了一會之后,他竟神奇地恢復了力氣,用力一撐,爬上了爐頂。
爬出來的這一刻,顧經年很清楚能在爐頂找到什么。
很快,他便看到了一顆小小的,只有豆子那么大的藥丸,而紅霧還在縈繞著它,繼續凝聚。
藥丸還未完全煉成,甚至可以說差得很遠。
顧經年立即就向它走去。
他曾經看過龍須水的記憶,龍須水遇到了以親友、全族人煉就的藥丸,沒有一絲猶豫,便將其一口吞下。
這是機緣際遇,容不得婆婆媽媽。
今日這小小的藥丸未必就是好東西,或許是毒藥,或許是阱陷,顧經年不管。
他要救人,前提是他必須變得更強。他也沒時間等這藥丸煉得更大,效用更強,他的機會只在片刻之間。
他伸出手。
一股巨力從后方襲來,像是一個無形的巨人,一把握住他的腰,將他往后拖,摔在那高臺上。
“豎子!”
沈季螭怒叱一聲。
“憑你也敢奪食?!”
然而,隨著這句話,沈季螭竟看到顧經年喉頭滾動了一下,甚至傳來了“咕嚕”的一聲。
顧經年卻是在被甩過來之前,已奪下了那藥丸?
丹藥還未煉好,便被豎子一口吞了?
沈季螭那雙赤紅的雙眼里殺氣頓生。
他一手依舊隔空握著徐公公,另一只手一推,徑直將顧經年推出去,仰面著地,背部刺在那兩根石刺上。
血從顧經年身下流淌而出,進入血池之中。
一柄光刃出現在顧經年上方,往他的腹部割過去,要開膛破肚,將那才吞下的藥丸取出來。
可就在這時,顧經年伸手一拍。
“嘭!”
石臺搖動,傳來了斷裂之聲,他背上的石刺轟然斷裂。
他才吞服那藥丸,甚至還未完全汲取其中精華,這一掌之威,竟是震動山石。
下一刻,光刃被顧經年一把握住,他緩緩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