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震顫,巖壁破裂,落石如雨。
慘烈的混亂中,一個纖瘦的身影踉蹌而行。
裴念也摔傷了,走得很艱難,但很堅定。
她走向那石臺的階梯,卻見那石臺不再傾斜,且在一陣搖晃之后開始向上飄浮。
階梯在巨響聲中斷裂。
裴念加快腳步,向它沖了過去,用受傷的腳用力一躍,抓住最后一級階梯。
石臺遂帶著她向上飄浮。
裴念因腳上的疼痛而緊鎖的眉頭還未舒展開來,手臂上已感到了強烈的酸痛。
她掛在石臺最下方,懸空的雙腳試圖往上踩。
忽然,有神秘而低沉的聲音響起,在她耳邊震得她幾乎要聾了。
“何人進獻?!”
裴念轉頭看去。
眼前的情形讓她震驚得瞳孔放大。
她看到一個由地下的靈氣光影形成的巨人,身影有些模糊,就像個漂浮著的魂魄。
這巨人的滿頭長發散落,雖在光影之中也呈現出純粹的紅,頭頂、耳朵、手臂等處都長著龍鱗。
隨著石臺不斷往上漂浮,巨人顯出的身體越來越多。
他上半身是人的樣子,下半身卻是長長的龍尾。
當裴念聽到沈季螭高喊出“鯀功”的名字,很快便想到了幼時聽到的傳說。
相傳上古之時,鯀功肆意胡為、為害中州,于是被鎮壓在了大山之下。
此時,鯀功的精魄還未睜眼,但他頭頂上的石臺卻不斷有紅霧飄下,落在他紅色的頭發上。
他的精魄依舊模糊,卻比最初現身時要清晰了許多。
裴念不敢再耽誤,用盡全力向上一攀,將自己拔高,終于攀上了石階。
她不敢耽誤,迅速往前爬去。
忽然,漂浮的石臺震動了一下,不再漂浮。
四根石柱上的異獸已經抵到了山洞最上方,發出憤怒的吼叫,頂撞著上方的巖石。
而石臺下方的鯀功身體還未完全顯出來,可以看到,他的龍尾上穿著一根根粗壯的黑色鎖鏈,將他鎖在了由聚靈玉構成的巨大地底囚牢當中。
裴念終于爬上了石臺。
因四根石柱與上面的異獸頂著,石臺上方還有空間,恰好比她略高一些。
她跑向石臺中央,見沈季螭跪在血池前。
魏嬋則還是站在血池中央,但臉色已十分蒼白。
“裴念!”
見裴念來了,魏嬋連忙哭著大喊道:“你救救我啊,他們要把我獻祭了。”
“你快下來。”裴念喝道。
魏嬋試著抬腳,但她腳底卻與那石刺釘得牢牢的,根本無法離開。
她哭得愈發厲害。
“不行…嗚嗚,不行,我出不來了。”
“我來幫你。”
裴念上前兩步,卻沒有馬上沖過去幫魏嬋,而是警惕地看向了站在那的沈季螭。
她俯身,拾起地上一塊鋒利的石頭。
“最后問你一遍,你到底在做什么?!”
裴念大聲叱喝,有種逐漸失去耐心的狀態。
她恨不得馬上讓沈季螭把煉爐停下來。
沈季螭似乎知道她的心思,開口便道:“十多年前,陛下也曾開啟煉臺,可你知道,他如何停下來的嗎?”
“如何停下?!”
“當時陛下就站在那兒。”沈季螭回身一指魏嬋,繼續道:“這石臺早就存在于此,恐怕有上萬年了,當時陛下也以為站在那便能汲取煉爐的靈力,沒想到,進行到一半,忽聽得那一句‘何人進獻’。”
裴嬋能夠想像到,瑞帝當時的心情。
自詡一代雄主,滅越國、俘虜了數不清的異人異獸,開啟一場盛大的煉化,結果進行到一半,卻發現自己成了祭品,心中之震怒驚詫可想而知。
但她沒有時間聽沈季螭講這些舊事,她還急著救顧經年。
“我問你如何停下!”
“很簡單。”
沈季螭依舊不慌不忙,緩緩道:“有時候,異人未必就比凡人強,得看所處的境地是否適合生存,比如在這里,凡人就遠比異人強大。”
“說如何停下!”
裴念上前,拎著沈季螭,揚起手中鋒利的石塊就抽在他臉上,打得他血流滿面。
沈季螭并不反抗,道:“很簡單,陛下派士卒進入煉爐,殺光了里面所有的異人異獸,那煉爐只能汲取活物的精魄,只要把他們都變成死物,煉爐自然就停下了。”
乍聽之下,裴念就打算回身去殺了爐子里所有異人異獸。
“但,你不能用這辦法救顧經年。”沈季螭又道,“你殺了所有人,顧經年還是得被煉化。”
裴念方意識到自己是關心則亂了,沈季螭所說的辦法根本救不出顧經年與他想救的人。
“還有什么辦法?!”
“沒了。”
裴念道:“如何讓顧經年失去所有異能?”
這是她情急之下,所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
在此之前,她都沒有提過,因為知道顧經年一心要救顧采薇,但凡有一線希望,絕對不愿失去異能。
沈季螭卻是露出嘲諷的笑容。
“我失去異能可以活,顧經年卻活不了,他受了那么重的傷,若非是愈人,他早便死了。”
裴念怒急,也知從沈季螭口中問不出更多,揚手就要砸死沈季螭。
下一刻,卻見沈季螭手中匕首一晃,刺進了自己的心口。
他神色平靜,眼神里是坦然笑意,朗聲又說了一句。
他不是對裴念說,而是說給鯀功聽。
“我愿以身為獻,請閣下降臨!”
隨著這句話,他往后一仰,倒入了血池當中。
“噗通。”
沈季螭落入血池,身體沉下去了一會,之后浮了起來,仰面漂在那,像是一具尸體。
裴念愣在那兒。
最危急之時,她沒有陪在顧經年身邊,跑來追沈季螭,救人的辦法還沒問來,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局。
“救我啊!”
魏嬋還在哭喊,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我要失血而死了,快救我。”
裴念搖了搖頭,轉身要走,她徹底沒時間了,要去找顧經年。
正在此時,沈季螭睜開了眼。
他的眼神與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更犀利、更不怒自威。
他從血池中站起,漂浮在那。
原本白色的長袍被染成紅色,沈季螭的頭發也變得一片赤紅。
凌空而立,他展開雙臂,感受著久違的自由氣息。
好一會,他才看向裴念,眼神充滿著俯視螻蟻的不屑。
“凡人。”
聲音低沉而神秘。
裴念瞬間明白過來,沈季螭被鯀功附身了,就好像她幾次被厲霜云附身一樣。
她知道沈季螭想要什么了。
要更強大的力量,甚至是不死之軀,就好像她若遇到危險,厲霜云便會接管她的身體。
裴念討厭那種感覺。
但她討厭的,卻是沈季螭想要的。
“你…”
話音未了,裴念脖子一痛,透不過氣來,像是被掐住了喉嚨。
沈季螭離她分明還有一段距離,但手一抬,隔空就掐著她,將她舉了起來。
“你竟妄圖阻止我。”沈季螭淡淡開口。
之后,他卻像是自己與自己對話一般,又說了一句。
“不必與她廢話。”
說罷,裴念徑直被甩了出去。
此時石臺已經漂浮了很高,摔下去必死無疑。
裴念如風中殘葉一般飄落,看到石臺下方那鯀功的魂魄依然還在那。
她有些意外,心想鯀工不是已附身沈季螭了嗎?之后很快反應過來,沈季螭一介凡人之軀,又豈能承受鯀功所有的精魄。
這些念頭在短短一瞬間里電光石火般閃過,下一刻,裴念墜向下方那堅硬的巖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