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嬋是個很愛干凈的人,出城到了梁家別業,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因考慮到這次是來圍捕顧經年,既然有可能見到他,她特意洗了頭發,換了一套特別好看的紅衣。
她頭發長,洗頭是件頗麻煩之事,今日如此,倒并非為了勾引顧經年,只是潛意識里希望以最好的狀態對付那家伙。
出浴之后,自有婢子為她擦著頭發。
披衣,繞過屏風,桌案上已擺著些瓜果糕點。
魏嬋確實也餓了,不必她親自動手,侍婢以竹簽挑了小塊的果子喂給她。
“嗯?”
果塊入口,口感頗脆,微有些酸甜,魏嬋許久沒品過這味道,不由問道:“這是什么?”
“回公主問話,這是醉青蘿。”
“我問是何食材?”
“奴婢不知。”
“你嘗一口。”
“是…公主,這似乎是,是蘿卜。”
“我不要吃蘿卜!”
魏嬋不等那侍婢說完,徑直去把嘴里的蘿卜塊吐了,正給她擦頭發的兩人連忙松手,生怕拉疼了她的頭皮。
“公主恕罪。”
“沒告訴過你們嗎?本公主一點蘿卜也不吃!”
“是,是梁家別業備的菜,奴婢們疏忽了。”
“哼!”
魏嬋眉頭皺起,一臉不悅。
自從在顧經年面前放了一個屁之后,她早已不再吃任何可能讓她放屁的食物,包括蘿卜與豆類。
正為這點小事發脾氣,有侍婢匆匆趕來,行禮道:“公主,梁采星帶著沈姑娘出了莊園。”
“我去看看,動作快些。”
魏嬋催促著,讓侍婢們給她穿上軟底鹿皮靴,系了個輕便簡單的發髻。
最后,她接過了一件披風,拿在手上。
臨出門前,她不忘對著銅鏡看了一眼,對自己的裝扮頗為滿意。
穿過院子,外面立著兩個高高瘦瘦的宦官,穿得頗為華貴,卻披著黑色的披風,渾身上下透著一股神秘氣息。
“公主。”
“跟著我。”魏嬋道,“我要跟蹤靈舒,且不被任何人發現。”
“是。”
魏嬋將手里的披風披在身上,加快腳步,兩個宦官則跟著她,走了十余步之后,三人的身影漸漸模糊起來。
“咦。”
走過沈靈舒的院子,魏嬋忽然停下腳步。
她目光看去,前方,正有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沈靈舒的屋子出來,小心翼翼地四下張望著,踮著腳往外走去。
從梁家別業到霜楓山有一條小路,兩邊是茂密的樹林。
小路是之前有兩個梁家子弟在崇經書院讀書時鋪的,不算太遠,步行半個時辰。
阿莞一路都有些緊張,時不時回頭看上一眼。
好不容易,前方終于看到了一條石階,順著山勢蜿蜒而上,通往霜楓山的主路。
阿莞提起裙擺,加快腳步。
她卻沒有上山,而是探尋了一番之后,找到一條被半人高的草木隱藏了的小徑,一直往里,見到了一間隱在竹圃后的小屋。
屋門沒鎖,她猶豫了一會,推開門。
“吱呀。”
陽光透過竹圃照進屋里,屋中陳設簡單,只鋪了張小榻,上面的被褥也沒迭,旁邊的架子上掛著幾件衣服,其中便有顧經年上次扮婢女時穿過的那件。
這大概是顧經年的藏身處,倒也整潔。
“你人呢?”
阿莞看了一圈,不見有人,有些害怕地開口問道。
“你要的東西我帶來了,你還不現身?”
顧經年似乎不在。
阿莞于是走近床榻,伸手往枕頭下摸索了一下,想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秘密。
“你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響起了問話聲。
阿莞嚇了一跳,“啊”地一聲叫出來,往后一退,撞在顧經年身上。
這一撞,她更害怕,反而往前一倒,摔在榻上,害怕地拿手捂住臉。
“別別別殺我…”
倒也不知她是膽大還是膽小。
顧經年站在那看了一會,問道:“木牌帶來了?”
“帶了。”
阿莞這才反應過來,往后縮了縮,雙手保護著藏在懷里的木牌,道:“但你先說,姑娘怎么被挾持了,要怎么辦?”
顧經年若要搶奪,就憑阿莞這細胳膊顯然是護不住。
可顧經年卻頗為耐心,道:“我到沈家,是受沈季螭所托,把一枚玉佩與親筆信交給薛舉舉,至于那木牌,是沈季螭承諾給我的,拿來吧。”
說罷,他上前兩步,伸手去拿開阿莞的手。
“不行!”
阿莞護著木牌,嚷道:“你還沒告訴我怎么幫姑娘呢。”
偏偏她這個丫鬟犯了傻,此時還如何攔得住顧經年?
很快,手臂被拉開,顧經年徑直掏出她藏著的木牌,握在手中。
“假的。”
木牌入手的一瞬間,顧經年便下了判斷。
他掂了掂木牌,隨手丟在一邊,放開阿莞,道:“你看著老實,原來是個詭計多端的。”
“我…我沒有!”
阿莞辯解道:“我就是從姑娘那偷到的木牌,哪會是假的?”
她再說也無用,顧經年非常確定這木牌是假的,因為此時他也是假的,乃是傳影,而真的木牌傳影是握不住的,只能用真身來握。
阿莞見顧經年不語,十分心虛,不由道:“那我…我就只是一個丫鬟,好不容易才偷到這個。”
說話間,顧經年忽然轉頭。
屋門正在微微扇動。
門外的雜草有了被踩踏復又彈起的變化。
“誰在那?!”
顧經年一聲輕叱,很快,有個女聲帶著譏誚之意開了口。
“顧經年,你逃不掉了。”
說話的是魏嬋,但顧經年與阿莞并不能看到她身在何處。
直到魏嬋掀開了頭上的披風,她的身影才出現在小屋當中。
貴為公主,親自跑來捉顧經年這樣的惡徒,她也知道危險,露面第一件事便是威脅道:“我勸你不要妄動,開平司的天羅地網已布下了,你一旦施展異術,驚動了他們,看你怎么辦。”
顧經年不以為意,身形漸漸模糊起來。
“喂!”
魏嬋連忙大呼。
她放了不少狠話,可真當顧經年要逃,她能做的也就是大呼小叫兩句而已。
“你要走了,這小丫鬟可就犯了通敵大罪,你休想再利用她拿到你要的東西!”
魏嬋說著,轉頭看向地上那枚被顧經年拋掉的木牌,恍然大悟。
“哦,你要的就是這個…你走了,休想再得到!”
說實話,對于顧經年而言,這個威脅實在有些弱。
奇怪的是,他竟然真就沒走。
那本已變得黯淡的身影重新變得鮮明起來。
顧經年側頭看向了魏嬋,問道:“看樣子,你對我在找什么很感興趣?”
那劍眉星目落在魏嬋眼里,總能讓她回想到當日在藏書閣中的情況,彼時顧經年分明扮成了魏禥的模樣,可在魏嬋的記憶里,卻能清晰地看到顧經年的眉眼。
上次相見,顧經年在找《風物志》,一別經年,再相見,顧經年的實力已成倍提升,魏嬋確實對他是怎么做到的很感興趣。
她太了解開平司了,知道開平司輕易不會如此慎重地埋伏一個人,這次這么做,必是顧經年身上有特別的價值,很可能與她一直想要追尋的煉術有關。
“是啊。”魏嬋干脆承認,道:“我很想知道你在找什么,何不告訴我那木牌的用處?”
顧經年道:“為何要告訴你?”
“我沒有敵意。”
魏嬋分明很有敵意,誓殺顧經年,此時卻表現出了合作的態度。
“也許,我可以幫你拿到那木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