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定侯,雍京來人了。”
“是出使的消息?”
“不是,是越國公主遣人來。”
顧經年聞言便知,是衛儷又派人來催他送衛語詩回去了。
衛語詩被沈季螭擄走之后,衛儷自是著急萬分,打聽到沈季螭往居塞城來之后,立即就派了人來接,只是暫時未能勸動衛語詩回去。
這次又派人來,顧經年便決定親自去見一見,至少讓衛儷知道,并非是他扣著衛語詩不放。
客堂上,苗春娘正在以大嫂的身份待客。
來的是個婦人,以前顧經年也在衛儷府中見過,喚作“茹姑”,看著不起眼,其實地位頗高,許多事都能做主。
顧經年一入大堂,直接便板著臉,顯出不悅之態。
“你們倒是又派人來接了,可我把她留在越國公主府之時,卻不見你們將她保護好。”
茹姑以往負責教導衛語詩功課,一直是表情嚴肅的模樣,今日卻難得帶了幾分笑意,道:“成業侯息怒,都是為了郡主好,自家人。”
“既是自家人,我妹子在居塞城多待幾日,越國公主有何不放心的?三番兩次派人來催。”
顧經年之所以這般說,因衛語詩實在不愿意太早離開居塞城,她撒了嬌,顧經年心疼她,也就依著。
茹姑道:“成業侯誤會了,我并非是來接郡主回京的。”
“哦?”顧經年有些驚訝。
菇姑沒有馬上拋出來意,而是轉換了話題。
“聽聞不久前成業侯成親,婚禮上遇到了些許變故?”
她倒是沒直接說顧經年的新娘跑掉了,當然,意思是這個意思,大家都明白。
顧經年沒答,只側眼看著菇姑,用眼神詢問她豈敢如此無禮。
菇姑連忙露出帶著善意的賠笑,道:“小婦并無它意,只是此事傳到了雍京,公主作為長輩,難免關心。也請成業侯莫往心里去,說句不該說的,是那裴姑娘沒福氣,成業侯的緣份想必在旁人身上。”
一番話拐彎抹角,顧經年倒也聽出了她的意思,像是來說媒的,這情形在普通人家常見,在這個剛經歷了血火洗禮的居塞城,就顯得有些怪異。
“所以?”
“依小婦看,成業侯與我家郡主的緣份更深,聽說當年你重傷遇難,是郡主相救,此后結伴到雍國,為郡主找回身世…”
沒等菇姑說完,顧經年便打斷了她,道:“這確實是我們兄妹之間的緣分。”
“兄妹?”
菇姑笑了笑,道:“公主何時說過你們是兄妹?”
如今顧經年早知衛語詩的生父是沈季螭而不是顧北溟,他仔細一想,想起來當時衛儷只說過顧北溟霸占了她,確實沒說過孩子是顧北溟的。
老一輩這些狗皮倒灶之事沒什么好提的,顧經年搖了搖手,道:“你家主人言不盡實,我與小芳的兄妹之情卻不會因為幾句謊言而搖擺。”
話到這里,婉拒之意已很明顯。
菇姑只好有話直說,道:“成業侯不曾考慮過與郡主聯姻?”
“不曾考慮過。”
“我聽聞,沈季螭曾經向成業侯提過此事。”菇姑道,“當時也不曾考慮過?”
她消息倒是很靈通。
顧經年反問道:“怎么?你家主人又與沈季螭心意相通了?”
“自然沒有。”菇姑臉色嚴肅了幾分,道:“這樁婚事,絕非是與沈家的聯姻,而是你與越國遺民的聯姻,成業侯,你生母是越人,如今在你身邊為你出力的也是越人,于情于理,你該給一個態度。”
“你在逼我?”
“不敢,還請成業侯考慮。”
顧經年也沒把這提議當一回事,敷衍了兩句,吩咐人帶菇姑去安頓。
但他確實小瞧了衛儷對這場聯姻的重視程度。
就在次日,趙伯衡與他談論事務時,忽然話題一轉,也提起了此事。
“翼王,恕我多嘴,我看翼王與郡主確是十分相配。”
顧經年側頭看去,竟在趙伯衡的眼神中看到了幾縷真誠。
說媒比煉化還要熱衷。
“郡主雖不是翼王所識女子中最美的,卻是對你最好的。”趙伯衡又道,“那些雍國、瑞國、夷海的女子終究不是與翼王一條心啊。”
顧經年問道:“我若不想娶她,你們這些越人便要離心離德嗎?”
“當然不會。”
趙伯衡連忙答道,之后,疑惑道:“翼王為何不想娶郡主?”
顧經年愣了愣,卻是答不出來。
這天閑下來之時,他也仔細想過這個問題。想來并不是因為將她當妹妹看,或許是不喜歡被趕鴨子上架的聯姻,又或許,還未忘了裴念吧?
次日下午,顧經年在后院遇到了衛語詩,彼此對視,氣氛與之前又有了不同。
“阿兄,有空聊聊嗎?”
“好。”
衛語詩低著頭,猶豫了好一會,忽問道:“我近來是否給阿兄帶來了困擾?”
“沒有。”顧經年也不避諱,道:“若是指你母親提議的聯姻,我不困擾,但不喜歡被他們擺弄。”
他說到“不喜歡”時,衛語詩的心提了起來,聽得后面還有半句話,方才吁了一口氣。
“那就好,我也不想讓母親逼迫阿兄。”
“沒事,我如今強大了嘛,都想和我聯姻。”顧經年隨口玩笑道。
他這句話卻還有后半句沒說——“除了裴家。”
衛語詩遲疑了一會,道:“我想和菇姑回去了。”
她不久前才與顧經年說想在居塞城多待一陣子,此時改主意想要回去,是因為不想給顧經年再添麻煩。
“回去之后,我會勸母親,讓她別再對阿兄提要求的。”
說罷,衛語詩不等顧經年回答,行了一個頗為標準的萬福,轉身就跑掉了。
“阿兄再會。”
顧經年目光看去,只見她的背影十分端莊淑靜。
他卻還是想到了很久之前她送他離開小村莊,把行囊塞在他懷里的模樣。
兩個人影重迭起來,她改變了很多,又似乎沒變。
顧經年于是意識到,趙伯衡說的沒錯,衛語詩確實對他很好…
數日之后,飛車緩緩在雍京降下。
一隊兵馬護送著衛語詩回到了越國公主府。
如今距離衛儷入宮為后的日子已經愈發近了,衛儷的排場又大了許多,車馬盈門,訪客絡繹不絕。
衛語詩回來時,衛儷正在有要事處置,等了許久,才回到后院見女兒,一見面,臉上便是不甚滿意的表情。
“你是成心與我作對不成?往日心心念念著顧經年,真讓你嫁他,不上心便罷了,反而逼著菇姑帶你回來。”
“女兒不想嫁。”
衛語詩才說話,衛儷已上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的雙眼。
好一會兒,衛儷搖了搖頭,道:“怎有你這般蠢的丫頭,就因不想讓他為難,待被旁人爭去了,有你哭的時候。”
“母親既然知道,就別逼迫阿兄了。”
“呵。”
衛儷氣得嗤笑了一聲,道:“我為的是越國興復的大業,豈管你的兒女情長?你看看那殷婉晴何等手段。你呢?何時能把心思放在國仇家恨上,而不是只顧著心疼顧經年。”
衛語詩亦覺委屈,當時她不想認母,是衛儷好言好語哄著她回來,如今卻是管教愈發嚴苛。
可這女兒都當了,想反悔也不能,只好把委屈咽下去。
“是,只要母親不為難阿兄,女兒一定為復國大業盡力。”
衛儷聞言,終于欣慰了些許,拍著女兒的肩,低聲叮囑道:“打起精神來,越國復國的機會就快來了。”
“是。”
與此同時,遠在居塞城的顧經年并不知道,被他拒絕了聯姻的兩個女子,將會以何等迅速的速度成長。
顧經年已將雍國之事拋諸腦后,正忙著返回瑞國。
殷婉晴答應他的事已經做到了,雍廷將遣使前往汋京,使團東進時將路過居塞城,而顧經將也跟隨使團進入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