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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舍身渡人

  雪飄飄灑灑。

  孟淵薄衣簡行,氣息內斂,雪淋滿衣衫發梢。

  入了城中,但見道上人流涌動,全都按著官府之令清掃道上積雪。

  只是雪飄搖不停,掃了又落,落了再掃,卻也只能清掃出窄窄路徑,僅供三四人并行,卻難以通行車馬。

  幼童尚不解人間之苦,兀自在雪中玩鬧,大多百姓卻滿是迷茫之色。

  孟淵徐行人群之中,便聽百姓談論不休,有說國朝不修德政,有說上天落難,還有說必有大冤。

  而解決之法也沒論出來,更沒人提官府來救災,只是在哄搶食糧之余,有的說要去城外蘭若寺請高僧降法,有的說需得國師才行。

  大雪不過是高人斗法的余威,卻已讓許多人沒了生計,只能艱難度日。

  若是大雪再持續幾日,勢必商路斷絕,平安府一地便成孤城。

  獨孤熒姐妹所居的別院則根本沒掃雪,只有幾行足跡,分外冷清。

  這兩位大姐一個重傷臥床,一個潛心修行,當真是食少而事繁。

  由丫鬟帶路,來到熒妹住處,就見院中有人,身披白雪,正是明月。

  明月手中握著一柄劍,在院中踩著厚厚積雪舞劍,雪上足痕輕微幾不可辨。

  “孟飛元。”明月收劍歸鞘,看向孟淵,道:“雪自何處來?”

  屏退丫鬟,孟淵這才上前,道:“應該是蘭若寺兩位祖師與無生羅漢斗法所至。”

  “果然如此。”明月微微點頭,她打量孟淵,問道:“找我有什么事?”

  誰找你了?我找紅斗篷熒妹!人家才是人狠話不多,不像你,打架沒贏過!

  “我就是來向姑娘說明此事的。”孟淵道。

  明月沉默少許,道:“高處不勝寒,他們太高了。蘭若寺若攔阻不得,道門三家應該也會出力,再不濟還有國師。”

  儒釋道吵的一地雞毛,蘭若寺兩位老祖丟臉,人家道門和儒家巴不得看笑話,想要人家幫忙,至少得蘭若寺輸干凈了才行!

  “也只有這樣了。”孟淵隨口敷衍,又問:“怎不見熒姑娘?”

  “她這兩天閉關不見客。”明月好奇的看向孟淵,問道:“找她有事?”

  “有些修行上事想請教熒姑娘。”孟淵十分坦誠,“熒姑娘愿意助我修行。”

  “我來助你也是一樣的。”許是今日天冷,明月竟有幾分熱情。

  “這個…”孟淵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就聽房中有了動靜。

  “進來。”獨孤熒的聲音隔著房門,飄飄搖搖好似雪花。

  孟淵當即上前推開房門,明月也跟了上來。

  “讓他一個人進來。”獨孤熒道。

  明月愣了一下,終究止住腳步,她皺了皺眉頭,到底沒說話,只是冷著臉打量孟淵。

  孟淵只覺得明月的眼神就像是被搶了雞蛋的香菱。

  “事后來找我。”明月丟下一句話,當即離去。

  孟淵只能嘆了口氣,入了房門。

  獨孤熒房中擺設如故,冷淡清雅,不似女子居處。

  外間風雪漫天,房中昏暗,有一小小燈火亮著,分外細微。

  獨孤熒盤膝坐在床上,面色蒼白,小小身軀更顯單薄。

  合上門,孟淵十分關心的上前,“你的傷怎么樣了?”

  眼見熒妹已經換了干凈衣衫,頭面上血跡不見,顯然是清洗過了。

  肩頭不見血跡,可見外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你的那件衣衫我燒掉了。”獨孤熒道  我還以為你會洗干凈了還給我呢!孟淵當即不在意道:“正該如此。”

  孟淵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坐在床邊,問道:“傷勢如何了?”

  “身外之傷易治,體內之傷難醫。”獨孤熒臉蛋格外的乖巧,她說話時嘴唇微微動,像極了沒長大的小孩子。

  獨孤熒見孟淵盯著她的臉看,就道:“看出了什么?智和的舍身成佛之法可怖,其中有‘舍身’之意,乃是舍去這臭皮囊,化身成佛。”

  “熒姐的意思是?”孟淵不太明了。

  獨孤熒微微搖頭,道:“心神難以合一,總覺得魂不守舍。”

  她見孟淵的關心之意不似作假,就安撫道:“不礙事,多歇息一段日子就好了。”

  “那就好。”孟淵正要請獨孤熒出去火并,這帶傷怎么能行?

  “找我有什么事?”獨孤熒這才說起正事。

  “丁重樓在查問智和一事。”孟淵當即說起在寶泉寺與丁重樓的分歧。

  “你要如何?”獨孤熒目光灼灼,看孟淵的眼神像是在看一柄將要出鞘的寶劍。

  “我要他死。”孟淵握拳,“他以勢壓我,以規矩壓我,都不算什么。但是千不該,萬不該,他用我姜棠和聶青青的安危來威脅于我。”

  “你若是只會在家人親眷受到威脅時才會出刀,怎能登臨絕頂?”獨孤熒竟不屑的恥笑起來。

  “可是,若是你受到威脅,我也會出刀。”孟淵跟著聶延年和林宴混了許久,根本不知臉皮為何物,瞎話張口就來。

  獨孤熒沉默,她微微側目,冷冽的看向孟淵。

  孟淵知道,越是這個時候,眼神就越不能回避。

  “你真惡心。”獨孤熒擠出一句話。

  “…”孟淵再不能對。

  “丁重樓出身丁氏,也是大族。”獨孤熒不再追究孟淵的無恥,反而說起了正事,“他曾在軍伍之中搏命,天資不差,二十五六歲就到了武道五品境界,最擅火法,只是后來二十年再難有進。后來進了鎮妖司做事,一向得力。”

  “那么他應該也有蜉蝣天地為基?”孟淵問道。

  “你怕了?”獨孤熒問。

  “天地廣闊,蜉蝣沖天也不過見一隅之地。”孟淵信心十足。

  “好!”獨孤熒乖巧臉蛋上露出激賞之意,道:“丁重樓是鎮妖司的人,他一身本領不輸智和,你我二人還是不太穩。”

  獨孤熒看向孟淵,道:“去尋你的禿驢好友!”

  孟淵確實有拉解開屏下水的想法。當然了,解開屏早就在水里了!

  獨孤熒主意很正,“讓解開屏去勾丁重樓,咱們伏擊,力求一擊斃命!”

  “解開屏不擅斗法,讓他獨自一人行事,指不定不安穩。”孟淵最是穩妥。

  “沒事。”獨孤熒像是干慣了的,“解開屏不擅斗法,但卻難死。再說,解開屏死就死了,也不心疼。”

  不過獨孤熒到底是個厚道人,她還補了一句,“你要是把他當朋友,到時候給他風光大葬就是。”

  死都死了,風光大葬還有啥意思?

  孟淵只能應了下來,“丁重樓和智嗔大師都認為智和之死與解開屏有關,正在全力追查。”

  “解開屏修寂滅相。若是他有意潛藏行蹤,怕是不好找。”獨孤熒很是肯定。

  孟淵也這般認為,跟解開屏打交道久了,也知道解開屏不好殺人,不好害人,也不擅斗法,但是跑路的能耐一等一,且最會潛藏。

  兩人都是穩重人,知道三思后行的道理,扯了半天丁重樓的脾性和能耐,做了許多規劃。

  只是到底需要解開屏為輔,兩人預案雖多,可還是沒定下來。

  這次不是道旁相遇的搏殺,而是引誘暗害,自然要好好斟酌。

  “孟飛元,殺生為止殺。”臨到孟淵告辭之時,獨孤熒有話語挽留,“我輩修武之人自然以手中刀劍破盡世間不平不屈,可也千萬莫要以為萬事皆可憑刀劍而定。”

  “熒姑娘之言我記在心里了。”孟淵道。

  離了獨孤熒住處,孟淵想起明月的話,又尋到明月的住處。

  明月性子清冷,居處雖也是簡單淡雅,卻比獨孤熒更像是女子居所,至少有書畫裝飾。

  “三小姐說你大有希望再進,如今怎樣了?”明月也不問孟淵和獨孤熒扯了些什么,只是問起修行之事。

  孟淵前兩天才跟明月說過,人家現今又來問,只能再重復一遍。

  對著風雪飲了茶水,明月也沒提點太多,畢竟她也沒什么好指點的。

  一直到午后過半,孟淵這才被放歸。

  雪依舊未停,城中街道兩旁已經堆滿了積雪,炭價與糧價當即攀升。

  孟淵自西門而出,卻見城門緊閉,已然只準出,不準再進。

  取了令牌,孟淵亮明身份,登上城墻一看,就見城外聚集了許多百姓。

  看其裝束,大多是城外鄉鎮的農人,其中摻雜商旅遠途客。

  城外有房屋巷落,卻全數被雪白之色遮掩。

  孟淵眼見如此,不由得想起當初自己來到松河府城外時的情形,與今日今時當真一模一樣。

  只是彼時有花姐垂憐,有三小姐救命,如今之人卻不知又有誰來救了。

  直接越下城墻,來到一處粥棚外。

  這里是云山寺諸尼的救濟之處,趙靜聲和袁靜風在旁掃雪,靜山在維持領救濟粥的人群。

  云山寺素秋管著煮粥放粥之事,素問則在另一旁支了桌子為人看病,其余尼姑在旁幫忙。

  “那小子一來不跟咱打招呼就算了,直接奔人家素問小師傅是什么意思?”趙靜聲頗有微詞,“咱師妹是年紀還小,可聶家姑娘可不算小了吧?”

  “誰讓人家好看呢!”袁靜風呵氣暖手,“你看人家弱柳扶風的,就算光著頭,也好看的很!孟老弟年輕,好跟漂亮的逗趣,這也是有的!”

  師兄弟倆人扯著廢話,孟淵已經來到素問身旁。

  素問在為一老者把脈,她也沒空跟孟淵說話,只是微微點頭致意。

  先前孟淵就問過了,素問下山義診是干慣了的,只是秉性害羞少言,但一到看醫問病之時,才顯得干練。

  看了片刻,但見來此的百姓極多,領粥的領粥,看病的看病。

  趙靜聲三人許是知恥而后勇,竟也不偷懶。

  此間主事的素秋脾氣大,對百姓也大聲吆喝,素問則是個好好先生,輕聲細語的。

  孟淵看著來領粥的人,其中有一人分外熟悉,正是解開屏。

  解開屏已然換了裝束,再不做緇衣苦行僧打扮,反而不知在哪兒弄了套破舊衣衫,再戴著厚帽子,臉上臟兮兮的,倆手還揣在袖子里,懷里抱著個缺角的海碗,一邊吐著哈氣,一邊踮腳往前面的大鍋里瞅。

  “這粥里都能放筷子不倒了!”解開屏歡喜的很。

  沖虛觀三子果然沒認出解開屏,連勸過解開屏造反的靜山也沒認出。

  云山寺諸尼姑也沒覺出解開屏是有大能耐的,只尋常對之。

  終于好不容易輪到解開屏,他也不揣手,趕緊倆手捧著海碗上前。

  來此領粥的都是受苦受難之人,少有學識之輩,膽識也不足,對施粥的素秋畏手畏腳,只能腆著臟臉露出討好的笑。

  但解開屏一向臉皮厚,近來又跟孟淵互助互進,已經更為無恥,當即說起了吉祥話,“女菩薩慈悲!佛祖保佑女菩薩!”

  素秋本嫌解開屏的海碗太大,只給盛了半碗,可眼見解開屏胡子拉雜,卻臟臉帶笑,說的話還算中聽,就又給解開屏添了一勺。

  領了滿滿一海碗的粥,解開屏開懷大笑,當即轉過身,朝身后一眾來領粥的百姓大喊道:“又要到飯了兄弟們!”

  顯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討飯了。

  “師妹,你看那個人是不是有病?”孟淵指了指解開屏,卻來低頭問詢素問小師傅。

  素問抬首,打量走遠的解開屏,而后道:“人的性情不同,大概他是樂天知命之輩吧。至于是否有病,卻看不出來。不過看他呼喊時中氣十足,大概是沒病的。”

  “那就是吃撐了。”孟淵當即邁步上前,追上了解開屏。

  解開屏一邊往不遠處的草棚走,一邊兩手抱著海碗,還慢慢轉著溜邊呢!

  “你說怎么就下一場雪,這么多人就出來領救濟了?”解開屏問。

  “有些是家中少有余糧的,有些是干脆來蹭吃蹭喝的。”孟淵早就觀察過了。

  “確實如此。”解開屏也感慨,“至少三成的人是真沒飯吃,三成的人是來蹭飯吃,一成的是破了家的。可要是再下上幾天雪,怕是七八成的人都是真沒飯吃了。”

  說到這兒,解開屏看向孟淵,問道:“孟兄也來討飯?”

  “看你討飯。”孟淵笑道。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解開屏微微搖頭,“我不是與百姓爭利,而是等粥冷了,做成粥凍,再分給人吃。”

  孟淵自然是信的,卻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要殺人,你需得幫我!”

  “這才過去多久?”解開屏都驚了,“現今你們鎮妖司在找我,蘭若寺的禿驢也拿著我畫像滿天找!”

  解開屏十分認真,嚴肅道:“孟施主,小僧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泥菩薩你懂不懂?一下水就沒了!”

  “你早就下水了。”孟淵笑道。

  “我就不該跟你們蹚渾水!”解開屏憤憤,連溜邊都不溜了。

  “這是上次的酬金。”孟淵取出一錠銀子丟過去。

  “多謝多謝!”解開屏立即騰出一只手接住,“又要到…”

  他到底止住了話,只低聲道:“小僧不殺人,不害人,只渡人。”

  “這次就是請你這位高僧來渡人的!”孟淵十分的有道理,“舍身渡人的那種渡人!”

  “讓我做餌就做餌吧,還什么舍身渡人!你比和尚還能吹!”解開屏是有見識的,一點也不好糊弄,但他還是道:“這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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