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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神明無相

  嫩草怕霜霜怕日,惡人自有惡人磨。

  陳家妾室生的孩子是剛出土的嫩芽,陳氏妻就好比打頭的冷霜,可任她再毒再狠,在真正刀尖舔血的暴徒面前,也逞不出往日里的半分兇威。

  徐青在紫云山下時,為何不肯將那孩子送歸原主,反而任由農婦抱走?無外乎他當時手掐紫微斗數,連續兩次算出的結果都是兇字當頭。

  如今看完女尸的記憶,徐青總算明白了緣由。

  他當初要是真的抱著孩子循著上游找去,必然會遇到往下游趕來視察的陳氏妻。

  人心隔肚皮,且不說陳氏妻會不會中途再把那孩子用別的法害了,就算她帶著孩子回到家中,那孩子也難存活。

  畢竟在小孩家里,還有一個走投無路,徹底癲狂的袁虎等著。

  徐青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只能依靠卦象判斷吉兇,相比較送還嬰兒的兇象,讓鄰村農婦抱走嬰兒,卻反而是困厄消散、利見大人的上上吉卦。

  當初卜算那嬰兒未來命運的時候,徐青也覺得玄妙,分明只是一次小小的選擇,但那嬰兒命運變化之大,卻可以用改天換地來形容。

  紫微斗數八卦十二宮,里面包羅萬象,能延伸出的吉兇數繁多,徐青暗中助力,讓農婦抱走落水嬰兒后,卻得出了一個天梁坐鎮,天乙拱衛的絕世好卦。

  天梁坐鎮,一生可得清貴解厄,主逢兇化吉之象,天乙拱衛則貴顯隨身,是得天獨厚之兆。

  另卦中還有天魁作為指路星,象征神明助力,關鍵時刻必得神力相助。

  徐青無話可說,要是真論起來,他也算身為局中,應了卦象。

  此外還有父母宮顯象,紫微、天府雙星齊守,這是家庭背景雄厚,得父母照拂的顯貴象,簡單說就是和商少陽那種權貴二代一樣的二代命。

  徐青當初算到這里的時候,心里并不在意,畢竟俗世間再富貴的命也是凡人命,不入道,不修玄,再好的命在他眼里也沒什么兩樣。

  但問題來了,這嬰兒的父親只是個布行的掌柜,大娘還一心把他溺死,徐青怎么可能會得出紫府雙星齊守的卦象?

  徐青看完陳氏妻的走馬燈,知道嬰兒生長的家庭環境后,一度以為是自個的紫微斗數出了問題。

  然而,站在仵房門口,徐青再次借助紫微斗數,很細致的卜筮時,卻發現卦象依舊如故,甚至比原來的更好了些。

  官祿宮,文昌化科,智慧解厄。

  遷移宮,雙弼輔佐,貴人云集。

  福德宮,天同化祿,福報深厚。

  徐青看得一愣一愣的,這嬰兒莫不是文曲星下凡,來凡間體驗生活來了?

  問不過三,徐青問了兩遍都是差不多的卦象后,也就不再掐算了。

  在他眼里,這嬰兒哪怕命再好,不還得讓保生娘娘出手搭救.

  仵房里倆學徒興奮勁兒還沒過去,看起來是真挺喜歡驗尸。

  徐青看得樂呵,頗有種此道不孤的感覺。

  也不知道王陵遠是在哪兒找來的這倆徒弟。

  仵房外,眼看徐青要走,王陵遠急忙道:“師弟等等!”

  說話間,就見王陵遠摘下魚皮手套,遞了一包茶葉過來。

  “這是?”

  “此乃舟山青頂茶,是縣爺赴任時從舟山帶來,師弟拿去嘗嘗。”

  徐青接過王陵遠的好心,說道:“我這邊正少茶葉,如此便多謝師兄了。”

  聽到徐青的話,王陵遠顯得頗為受用。

  “師弟這胳膊?”

  王陵遠細致入微,徐青驗尸時只用右手倒還罷了,此時接取茶葉,按理應該伸出雙手,但徐青伸出的卻依然只有右手。

  在他眼里,人精似的師弟絕不會做出這般無禮的舉動,那就只能是胳膊出了問題。

  王陵遠關切之意溢于言表,徐青見狀故意抬了抬左臂,露出了佩戴蠶絲手套的左手。

  “沒什么大事,只是得了疥瘡,問題不大,眼下已經敷了除瘡藥,過個十天半月想來就會痊愈。”

  王陵遠聞言神情一凜,叮囑道:“不可大意,我聽聞有些尸體會有尸毒,你時常接觸尸體,可要當心些。”

  尸毒?徐青將滿是尸毒的左手隱于袖中,呲了呲一口下去就能把人感染成僵尸的尸牙,笑道:“師兄放心,我一定會做好防護,斷不會讓尸毒近身。”

  倆人正嘮著嗑,先前離去的趙中河去而復返,看對方滿頭大汗的模樣就知道這捕頭是有急事。

  “老王,把那殺害劉家妻的兇器給我拿來,這是縣爺開具的飛籤火票”

  飛籤是官家派遣衙差拘捕犯人,提審犯人的憑證,火票則是傳遞緊急公文,提取轉送物證時需要的證明。

  王陵遠看了眼上面的字跡印戳,忙去將搗衣杵取出交付。

  徐青見狀心思微動,問道:“趙捕頭這是?”

  趙中河抬起袖子抹了把汗,回道:“縣爺提審犯人,要拿著兇器確認殺害劉家妻子的兇手,眼下劉家人鬧得正厲害,我得趕緊過去。”

  “這尸體我剛和王師兄一同勘驗過,我隨捕頭一起過去,興許還能幫上什么忙。”

  別人或許不清楚,但徐青卻知道這搗衣杵的來歷,若是因為此事牽連到前兩日抱走孩子的農婦,他的心里指定不會得勁。

  “那就一同前去。”趙中河不知內情,還當是徐青天生有一副熱心腸,不光對死人上心,對他們這些衙門里的兄弟也上心。

  兩人來到公堂,此時公堂上吵吵嚷嚷頗為熱鬧,那新任縣令陳光睿好似渾不在意,自顧自的坐在堂上,任由幾人爭辯。

  堂外觀聽的百姓有不少,徐青這人有點犯毛病,不敢看見人多,一旦到了人多的地方,就總想著怎么吆喝一下自家生意。

  好在這小毛病他能壓的住,徐青進了公堂,有認識他的老百姓就在堂外交頭接耳的說:

  “那不是井下街的先生嗎?”

  “井下街?沒聽說過。”

  “就是那喪葬一條街”

  “原來是那兒啊!你早這么說,我不就知道了。”

  “話說這開白事鋪子的跑衙門里做甚?”

  “這誰知道,反正準沒好!指不定又給誰收尸來了,你瞧好吧,這做白事生意的人,不論走哪,哪就準有死人。”

  徐青站在趙中河身側,瞥了眼堂外口沒遮攔的人群。

  這年頭沒什么新鮮事,去戲園子里聽戲要花錢,去茶樓聽書還得掏一碗茶水錢,哪有衙門口看大戲來得劃算?

  是以,每回衙門公開審理案子的時候,總會有人閑著沒事過來看熱鬧。

  這不,今兒就有新熱鬧來了!

  徐青默默看著跪在堂下受審的幾人。

  有曲水鄉布行的陳掌柜,有陳掌柜的小妾,還有一名面色煞白,嚇得渾身哆嗦的鄉野農婦。

  除此之外,公堂里頭聲音最大的,最不把公堂當回事的,當屬陳家小妾懷里抱著的,不停啼哭的嬰兒。

  若按往常,堂下如此吵鬧,陳光睿早就把驚堂木拍下,可眼下有嬰兒在堂中,他又初為人父,實在不想驚嚇到孩子。

  “肅靜!”

  見趙中河帶著證物回返,陳光睿看向戰戰兢兢的農婦,喝問道:“金氏,陳家控告你指使兇徒殺妻竊子,如今兇器證物具在,你有何話可說?”

  金氏顫顫巍巍道:“大老爺,民婦素來本分,哪敢買兇殺人,這種事光是想一想,民婦心里都覺得害怕,那日民婦一早去河邊洗衣,正好看見河里有個嬰兒漂來,那孩子哭的可憐,民婦不忍心,也顧不得手里的活計,追著那孩子就沿著河岸跑.”

  “民婦眼看那河水急得很,只能干著急。”說到這,金氏聲音不再顫抖,目光也變得明亮起來:“誰曾想就在這當口,一道紅光閃過,民婦就瞧見一柄門神像上才有的如意,落到水里,托著那孩子一路送到岸邊。”

  “這是神仙顯靈,民婦心里又怕又喜,哪還顧得上搗衣的木杵”

  陳豐陳掌柜聽聞此言,立刻打斷道:“滿口胡言,我兒怎會平白無故在水中漂流?你又說是神仙顯靈,難不成還是紫云山上的送子娘娘把孩子送到了你手里?”

  “肅靜!”

  陳光睿看向金氏,問道:“金氏,你是何時撿到的嬰兒?”

  “天色剛明之時。”

  “天色剛明?你洗衣為何要起這般早?”

  “天氣炎熱,白日里河邊人多眼雜,民婦洗的又是一些貼身衣物,為妨閑人看見,只得趁早起沒人時,到河邊清洗。”

  陳光睿再次發問:“金氏,本官且再問你,當日你抱著孩子回村時,可有人證?”

  “有!民婦抱著孩子回村后,挨家挨戶詢問,卻沒人認得這孩子,當時孩子哭的厲害,民婦無奈,只得熬了稀粥,又找村頭喬興家的母羊,借來羊奶,摻和稀粥喂他。”

  “村里人都可以作證。”

  陳光睿聽完點點頭,繼續問道:“你可有子女?”

  “只有一女.”

  陳豐聞言立刻開口道:“你只有一女,怪不得會抱走我家孩子!”

  “陳豐,本官不曾問你,莫要搶答!”

  陳光睿轉而看向趙中河:“趙捕頭,陳家妻遇害是在幾時?”

  趙中河上前一步道:“回大人,仵房經過勘驗,陳家妻應是兩日前遇害。”

  陳光睿又問:“可曾勘驗出尸體具體死因?”

  趙中河側目看向徐青。

  后者沒奈何,只得上前拱手道:“在下徐青,為乾元七十三年戌己科秀才,見過縣尊。”

  秀才就這點好處,可以見官不拜,站在堂上,就仿佛站在自己家里。

  陳光睿不知徐青和衙門有業務往來,此時反倒是一臉詫異,他這衙門里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人?

  趙中河粗中有細,忙上前對坐在公案旁的唐師爺耳語了幾句,后者復又來到縣爺跟前,低聲道:“這徐秀才是仵房王陵遠的師弟,今日陳豐妻子的尸體便是由他和王陵遠一同勘驗,大人可以放心。”

  堂下,徐青將陳氏妻的驗尸結果有條有理的說完,最后他又補充道:“女尸僅受一擊,便顱骨碎裂,除此之外再無傷痕,此舉非一般農婦能夠做到,依我勘驗,應該是壯年男子,或是習武之人所為。”

  莫了,徐青看向趙中河:“趙捕頭同是習武之人,應該比我這個文弱秀才,更為了解。”

  趙中河甕聲道:“確實如此。”

  陳光睿點了點頭,說道:“此案疑點頗多,但兇手必然另有其人,在沒有新的證人證詞,或是真兇未能緝拿之前,此案暫不做區處。”

  “另,堂下凡與此案有關之人,需暫住城內,隨傳隨到,不可擅自出城。”

  堂外看熱鬧的百姓明顯不太滿意,在他們眼里,若是不動用重刑拷打幾個人,或是當堂把案子斷個水落石出,那就是沒意思。

  但獄訟之事人命關天,又豈能妄下論斷?

  徐青倒是沒覺得有問題,正所謂斷獄如治絲,慎刑若烹鮮,這新任縣尊最起碼懂得‘審慎’二字,單這一點就難能可貴。

  待退堂之后,徐青心里想著事,正打算離開時,卻被師爺叫到后堂。

  后堂中,縣令陳光睿笑呵呵的看著徐青,問道:“你可還記得我?”

  徐青瞧著身著頂戴補服的縣尊,露出恍然之色:“記得,當然記得!”

  “大人不就是方才堂上審案斷案的縣太爺嗎,我可太記得了!”

  陳光睿無言以對。

  “你不記得也正常。”陳光睿目光在徐青身上來回打量,頗為欣賞道:“我初來臨江縣時,曾見過你,當時有一個堯州逃難來的丫頭在牙行門口自賣自身,只因為家中長輩患了急癥,急需銀子診治,本官剛想上前,就看到你贈予銀錢,幫助那小丫頭.”

  徐青仔細一回憶,似是有這么一回事,不過他這人做的好人好事實在太多,平時沒少為那些賣身葬父,賣身葬母的人,做賒葬業務。

  里面有掙夠了錢,前來還款的,也有一直沒有音訊的,徐青全沒在意。

  陳光睿顯然很欣賞徐青,話里話外都希望他來到衙門做事。

  徐青全當沒聽見,他現在事務繁忙,除了喪葬鋪子、貓仙堂需要打理外,還得抽空去保生廟里巡視。

  想起那座娘娘廟,徐青看向陳縣令的眼神可就變了味兒。

  “聽聞紫云山的保生廟是大人主持修建?”

  陳縣令愣了愣,沒明白徐青為何突然問起此事,不過他還是耐心回答道:“正是由我主持搭建。”

  “這廟想來得花費不少錢銀吧?”徐青仿佛隨口一問。

  “不怕旁人笑話,建廟費用是拙荊變賣妝奩,四處周轉所得,本官卻是沒有余錢修建廟宇。”

  徐青卻是沒想到,自個的廟竟然花費的是縣尊夫人的嫁妝錢!

  “縣尊不勞民傷財,確實讓人敬服,不過大人為何要建一座娘娘廟,還立了一座女仙像,大人怎么能假定神明的性別?”

  徐青一連三問,把縣太爺都問不會了。

  陳光睿納悶道:“素來聽聞接生婆都是婦道人家。送子菩薩,送子娘娘也都是女相,本官總不能違逆天理,去建一座男身男相的送子廟,那未免太過駭人聽聞。”

  陳光睿頓了頓,繼續道:“況且神明不拘形骸,無相無形,來去自由。想來皮囊在神圣眼里不過是浮云一縷,縱有分別也只有善惡之分。”

  徐青離開衙門的時候,心里還在回想陳光睿說的話。

  神明不拘形骸,既然如此,那他這具僵尸就不得不去干些神明該干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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