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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錦囊,涼茶

  帝皇紫氣看不見摸不著,但就是這么個抽象玩意,愣是占了山河圖一半的空間。

  徐青將朱世子喊到跟前時,并沒有考慮太多。

  小胖子肉眼凡胎,什么也看不見,就只瞧見徐青當著他的面,做了一套無實物表演。

  那模樣就跟他曾經去廟里參拜祈福時,廟祝拿著柳枝,沾些清水往他身上點灑一樣。

  除了有些許儀式感外,似乎并無其他實際作用。

  “朱兄感覺如何?”當時徐青問他的時候飽含期待。

  朱懷安只覺得身體里似乎被填進去了什么東西,但那種感覺只有一瞬,他還未反應過來,便已經結束。

  這能有什么感覺?

  朱懷安疑惑道:“徐兄不是說要送給我一樣對我有幫助的東西嗎?”

  已經得了大便宜的朱懷安尚不自知,還兀自在那兒向他索求。

  關鍵這事徐青也沒法解釋。

  朱世子不曾參玄悟道,也不會望氣法門,哪能看見他做的手腳?

  “你先別問,讓我想想。”

  徐青呲了呲牙花子,開始頭腦風暴。

  符箓已經給了,帝皇紫氣也給了,可這玩意對方看不到,他也不好明說。

若不然就隨便找個東西糊弄過去  思來想去,徐青眼前一亮。

  “你在此地等著,不要胡亂走動!”

  讓小胖子立正在門口,徐青回到柜臺,提筆蘸墨,信手寫下寥寥幾字。

  待回到門口時,徐青已然將紙條封入香囊之中。

  “這條錦囊贈予朱兄,等到了北境,朱兄再打開不遲”

  小胖子聞言心中一喜,早先他父親就曾留下一條錦囊,助他醒悟。

  如今去往北境,他心里著實沒底,卻沒曾想又得了一條嶄新錦囊。

  在朱懷安心里,這錦囊對他而言無異于一劑救命良方,縱使里面只有一張空紙白條,意義也同樣重大。

  畢竟去往北境的路途艱險無比,倘若心里沒有信念支撐,怕是最終也難以翻越那千里障礙。

  “徐兄放心,我一定會活著走到北境!”

  “一路保重。”

  此時徐青站在鋪門內,門檻之外站著的便是朱懷安。

  目送朱世子離去,徐青良久才回過神來。

  他心知對方這一路上會遭遇多少困難,說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為過。

  期間或許有人能幫朱世子一兩次,但更多時候,還是要靠他自己去闖蕩。

  欲成大事者,除了要考驗心智毅力,還要看自身有沒有這個造化。

  金鑾殿上的那把交椅,從來都不是那么好坐的。

  朱世子此番若能穿過千里荊棘,走到北境,便等同于浴火新生。

若走不到  徐青默然不語。

  有帝皇氣運加身還走不到的話,那他就只能來年為朱世子上柱好香了。

  晌午時分,六月末的天氣已經有了幾分燥熱。

  徐青畫了幾張冰魄符貼在四處,整個鋪子的溫度便瞬間降了下來。

  享受陰涼之余,徐青舉目四顧,卻總感覺少了點什么。

  仔細一琢磨,他這才忽然想起,往常鋪子里有玄玉作陪,多少還有點活氣,如今玄玉不在鋪子,整個鋪面便好似亂墳崗里的一處荒冢,而他就是冢里宅得發毛的老尸,只剩下死氣沉沉。

  得,自己造的孽還得自己還!

  鋪門外,因為口無遮攔,氣跑貓仙家的徐青,正在那喚貓。

  外頭日光正盛,徐青打著把油紙傘,來到鋪子右手邊的陰涼小巷內。

  小巷荒廢已久,墻根處滿是斑駁青苔,里面雜草叢生,有許多不知名的小花盛開,以往玄玉經常跑來這里小憩,或是捕捉里面的蟲蝶。

  “玄玉——二娘——”

  徐青喚了兩聲,眼看找不到貓影,便打算回返鋪子。

  然而就在這時,他身后卻忽然響起了一聲嬌氣的貓叫。

  徐青轉過身,只見離家出走的玄玉正端坐在一只魚簍旁邊,定定的看著他。

  可以想象,他方才在巷子里喚貓的時候,這貓怕不是就坐在這里看戲。

  “好神駿的魚!你抓來的?”

  “這是給徐仙家的回禮。”玄玉頓了頓,繼續道:“貓仙不止會吃魚,也會抓魚,所以請徐仙家以后不要在別人面前說那樣的話了,因為那樣會有損仙家的威嚴。”

  玄玉仰起脖頸,目光很是認真。

  徐青點頭答應,隨后拿起魚簍,左右端詳。

  “這魚真是你抓來的?”

  玄玉仰起脖頸,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徐青沉默片刻,發出靈魂質問:“那這野生魚簍難道也是玄玉仙家從河里抓來的?”

  “唔”玄玉思緒急轉。

  “河里什么都有,我還見到有人在河里釣出過尸體呢。”

  “尸體?”徐青撐著傘,拎著魚簍,黑貓在后面亦步亦趨的跟著。

  “聽說是撈尸人,最近正值魚汛,有很多人前去捕魚,我聽賣魚的老翁說,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很多人回不來,埠口上還有人在燒香祭祀,我還看到鳳二爺在那兒打鳴幫人招魂.”

  一路閑聊,等回到鋪中后,徐青便拎著靈魚,開始操刀。

  天星魚不是凡品,里面蘊含的血氣十分濃郁,不然也不會成為武夫爭相搶奪的寶物。

  不過這樣的靈魚并不適合烹飪,必須是原汁原味的生魚,效果才會更好。

  將魚從魚頭至魚尾處,劃作兩份,徐青和玄玉吃掉一份,剩下的一份則被他送去了棺材鋪。

  貓愛吃魚,狐貍也不例外。

  前來聽課的逸真道長也算有口福,胡寶松就和普通人家疼愛子女的老人一般,把靈魚身上最肥美的部分都留給了逸真。

  “老朽最愛吃魚頭了,這魚頭可比其他部位好吃多了!”

  徐青心說,你可得了吧!

  天星魚的魚頭硬如鐵石,可以說是整條魚身上最難啃的部位了。

  這老頭也不怕把一口的豁牙崩掉。

  “最近埠口正值魚汛,老胡你要是想吃魚,我可以去埠口看看,說起來我還真會一點控水本事。”

  想當初鹽幫女梟曹老太被水工道士屠滅滿門時,徐青曾在曹老太身上獲得過一門名為水行術的奇術。

  河鹽運輸離不開水運,水運則離不開船舶。

  這水行術卻可以讓人掙脫船舶束縛,使人凌波踏浪如履平地。

  有這樣的奇術傍身,捕個魚想來不是難事。

  “你小子到底會多少本事?怎么連水法也有涉獵?”

  徐青坐在席間,靦腆一笑,說道:“略懂一二,我那些本事雜而不精,算不得什么。”

  往后幾日,徐青一如從前,在棺材鋪聽胡寶松傳道。

  胡楊氏一族除了日月養煉法外,還有氏族古老相傳的修行異法。

  這種異法是根據人族體質結合狐妖的煉形之道,拓展出的新型修行法。

  徐青雖然無法修行,但這種修行思路卻給了他很大啟發。

  說起來九成九的僵尸在突破伏尸之前都只是一具笨拙的行尸走肉,并不具備創造功法,進行輔助修行的意識。

  徐青之所以能夠有僵尸功法修行,還要感謝那些趕尸匠,以及陰尸宗的那些修行者。

  僵尸等級越高,可利用價值就越大。

  也正因如此,陰尸宗那些人才會耗費大量精力,鉆研數代甚至數十代,開創出能夠培育僵尸的養煉法門。

  那些法門和胡楊氏開創出的法門,都屬于異類修行法,兩者之間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可惜大部分的僵尸都沒有靈慧,縱使你把養尸經放在它們面前,它們也不會捧起經卷研讀,更遑論是自個養煉自己了。

  徐青似有若悟。

  或許僵尸養煉法和活人修行的六境修行法并無不同,眼下他主動養煉自己,便等同于擁有了適配自己的修行法。

  只不過這種法門的名字多少有些庸俗,就像是養雞速成法或是養豬育肥法這種爛大街的養殖手冊,名字一點也沒有人族修行法那么高大上。

  “養尸經是修行法,那若是反推之,修行者修行的六境法門,豈不也能當做養人經?”

  徐青忽然想起當初在尸工磨坊的過往經歷。

  僵尸并不懂得修行,養尸經亦是陰尸宗所創。

  倘若如此,最初的人應該也不懂得修行,那么武道六境,還有修真六境的修行法會是誰開創出來的?

  是人族自己,還是傳說中的仙?

  修行無日月,轉眼五日過去。

  胡寶松第一次講課時用了七日時間,中間休息了兩日。

  這一次僅傳道五日,胡寶松就已然將自個身上的本事,掏了個干凈。

  逸真在五老觀修行日久,悟性自不必多說。

  再晦澀的東西,胡寶松只需講一二遍,對方便能盡數參悟。

  胡寶松看在眼里,樂在心里,但對方學的太快,對他卻也不盡然是好事。

  畢竟,一旦教無可教,就該到了離別的時候了。

  “你真的都記下了?”胡寶松問向一臉學霸模樣的女冠。

  逸真道長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如水。

  胡寶松忽然有些后悔,他若是慢點教,拖個幾日該多好。

  眼下倒好,他光顧著把身上的本事一股腦傳授,卻白白的損失了這么好的相處機會。

  一旁徐青似是不知胡寶松所想,他見縫插針道:“我倒是未曾全部記下,有些地方還有疑惑,胡前輩不妨再給我開解一番。”

  “既然徐小子有沒聽懂的地方,那老朽便再講半日。”

  徐青瞥了眼樂呵呵的胡寶松,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就只再講半日?

  這傻老頭,不該矜持的時候,倒是又矜持上了。

  這半日里說是給徐青開小灶講課,實則大部分時間里,都是胡寶松在和逸真說話。

比如問逸真在五老觀里住的習不習慣,每日吃穿用度可曾缺少,再有就是觀里的老坤道、老乾道有沒有故意刁難  徐青這個學生反而成了最不關緊的那個。

  等到逸真離開棺材鋪時,胡寶松站在門口,一如送女出嫁的老父老母。

  見徐青也邁步往逸真離開的方向走去,胡寶松忍不住開口提醒道:“徐小子,你往哪去?仵工鋪在這邊。”

  徐青看著胡寶松警惕的模樣,不禁笑道:“我去埠口轉轉,看看有沒有新鮮魚賣。”

  “要是有好魚,到時候再給您老帶幾條回來!”

  “真是買魚?”

  “不然嘞,難道我還會跑去五老觀出家不成?”

  胡寶松吹胡子瞪眼。

  徐青哈哈一笑,轉身就離開了井下街。

  穿過幾條街道,前方一直默默前行的逸真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徐師弟一直跟著貧道做甚?”

  見逸真回頭,徐青目光上移道:“有些小事想要和師姐聊一聊,只是一直不知該怎么開口,便只好跟在后面,一路苦思冥想。”

  逸真心中微動,兩人視線相觸,均不再開口。

  兩人一路默默無言,等尋到一家茶鋪,叫上一壺清茶后,徐青便靜坐在一旁,看那些茶客閑聊。

  逸真枯坐半晌,終于忍不住開口道:

  “師弟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吧。”

  徐青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這女冠太能端著,對方要是再不吭聲,坐不住的就該是他了。

  徐青拎起桌上放置的茶壺,開口嘆道:“可惜了,你我不過是靜坐片刻,出了會神,這茶壺里的水就已經不再溫熱。”

  逸真抬眸看了眼徐青,語氣平緩道:“即是如此,那便讓茶博士再添置一壺新茶.”

  “逸真師姐,你說新茶的味道,和這壺里的會一樣嗎?”

  “師弟不妨有話直說。”逸真眉頭微挑。

  徐青起身將壺中涼茶為逸真斟滿,嘆道:“人走茶涼,實為憾事。”

  “要是能在茶且尚溫之時,將之捧在手中,感受那些許溫度,興許茶涼之時,多年之后,還能回憶起這種感覺。”

  逸真正欲端起茶盞的手微微一顫。

  “他還有多少日子?”

  徐青搖頭不語。

  世間之人多是會問還有多久,卻從不說現在過去了多少時間。

  百年和一天,差距有時并沒有那么大。

  逸真沉默片刻,忽然起身往茶鋪外走去。

  徐青望著逸真離開茶鋪的方向,忍不住雙手拍合。

  又是做好人好尸的一天。

  “小二,結賬!”

  “誠謝惠顧,一共三文。”

  出了鋪門,徐青嘿嘿直樂。

  他答應過胡寶松,絕不將對方時日無多的事告訴逸真。

  眼下他只是買了壺茶水,也只說了茶熱茶涼,可沒提半句關于胡寶松壽元的事。

  至于逸真如何猜想,那是她自己的事,和他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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