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配合巧妙,進退有序,實力強大,耐心十足。
尤其幾頭以速度見長的魔物,從來不正面進攻,始終在周冷身后,時不時抽冷偷襲。
周冷后背,皮開肉綻,骨骼外露。
過長的龍骨騎士槍,已經不適合四面八方的圍攻,掌法、劍法、斷空指,都不適合這種大混戰。
周冷左手大砍刀,右手大斧,瘋狂揮舞。
完全拋棄所有的武功招式,去繁就簡。
最快、最猛,就是最好的。
絕望之地。
無生之時。
越打,周冷雙眼中的血光、血霧與黃金十字星越濃烈。
慢慢地,雙眼之中,血金色糾纏的光芒如逆流的火焰,冒出眼睛,逆流直上,高懸三寸。
周冷咧嘴一笑。
這一刻,無生無死,無憂無慮,無畏無懼。
心中澄清,別無他念。
唯有戰斗,唯有殺戮。
血肉翻騰中,一個又一個魔物倒下。
但越到后面,魔物越耐心,也越兇殘。
有幾頭魔物,高呼天禍神之名,與周冷以傷換傷。
一頭頭魔物,仿佛一只只鬣狗,默契撕下周冷身上一塊塊血肉,或吞噬,或焚燒,或咀嚼。
血肉開裂,可以快速愈合。
但血肉離體,生長速度大減。
當身邊只剩十六個魔物的時候,周冷全身上下,無一寸皮膚完好。
大片大片的肌肉與血管,露在外面。
一塊塊泛著銀光的白玉骨頭,在血肉中若隱若現。
周冷此刻,宛如無皮術士。
但雙眼之中,無畏無懼。
戰斗,從未停歇。
周冷強,惡魔同樣不弱。
一個又一個戰友陣亡,在地上被踐踏成碎塊、爛泥,他們不在乎。
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他們不在乎。
周冷恐怖的寒氣不斷侵蝕五臟六腑,他們不在乎。
他們的魔性徹底激發,仿佛無所畏懼的野獸,不斷撕咬獵物。
為了天禍神。
遠處,趙赫看著這一幕,深深震撼。
他沒想到,周冷強到這種地步。
更沒想到,周冷瘋到這種程度。
許多地方,連血肉都沒了,只露出如玉白骨。
但,周冷沒有嘶吼,沒有暴怒,沒有畏懼,也沒 有退縮。
越到最后,越平靜。
仿佛一場切磋。
心中別無他物,所思所想,所行所動,只專注于招式本身。
什么天禍使,什么兩族恩怨,什么生死危機,什么皮肉糜爛,都不重要。
一切只是戰斗本身,一切只是武道本身。
因為,這是唯一可能勝利的道路。
趙赫直直盯著周冷,心中浮現數不清課本上、網絡上、他人說的英雄。
他自小聽著爺爺的故事長大,聽說了數不清的故事。
但他的生活環境是錦衣玉食,富麗堂皇,并沒有真正體驗到英雄般的壯烈。
這一刻,他看到,感受到。
他心中對爺爺的敬仰,如烈焰般升起。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真有人能如此。
趙赫覺得,自己的內心,被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打開一道口子。
甚至生出一種沖動,要像爺爺那樣,去做應該做的事。
那些事,許許多多,但有一個共同的名字。
使命。
他余光看到天禍使,熱血瞬間冷靜下來。
可惜…
不可能戰勝的。
就如同,人類不可能戰勝惡魔。
十界,遲早是魔獄的。
趙赫看著周冷,他的心有多同情,就有多堅硬。
另一邊,張星烈與山河原,夾攻深黯之怒。
深黯之怒不可謂不強,但山河原與張星烈,同樣是頂尖的先天王。
兩人在偉大戰場屢屢并肩作戰,已經形成戰斗默契。
單單靠法術,已經不足以威脅到兩人。
深黯之怒,終于分開抱胸的爪子,下場攻擊。
法術連綿不斷,龍爪力量澎湃。
每當他陷入危機,主首和后背的三個小頭顱便會齊齊噴吐龍息。
四道龍息之下,別說山河原與張星烈,即便是兩尊新晉宗師,也只能后退。
一開始,深黯開始掉落鱗片。
慢慢地,身上出現傷口。
到了后來,龍翼破損,飛行不穩,落在地上與兩人戰斗。
張星烈與山河原身上的傷口,遠不如周冷那么多。
但,傷勢猶有過之。
數不清的法術力量在他們身上積累,尤其是魔龍精通的魔焰類法術。
這就導致兩人全身漆黑,許多部位碳化,徹底壞死。
戰到最后,深黯之怒一條龍翼被山河原撕掉,尾巴被張星烈砸斷,全身骨頭多處碎裂,后背兩個頭顱被張星烈生生砸爛。
山河原一只眼被灼成黑洞,一只耳朵消失,腹部露出一個大洞,內臟清晰可見。
張星烈整個頭皮消失,露出漆黑開裂的頭蓋骨,右胸塌陷,兩臂血肉全部碳化崩碎,只剩兩條漆黑的臂骨,宛若骷髏。
難以想象的慘烈戰斗,還在繼續。
周冷很強。
惡魔不弱。
當斷空指劍氣貫穿最后一個先天王的頭顱,周冷的身體隨之轟然倒下。
坐了好一會兒,才扶著高大的魔物尸體,像扶著墻一樣,慢慢站起來。
周冷全身上下血肉消失大半,整個人幾乎是一層薄薄的血肉,包裹著骨頭。
肋骨沒了大半,腹部空空,胃、腸、肝、膽等等早就消失不見。
胸腹之內,只有不足四分之一的肺部,勉強維持呼吸。
全身上下,真正完整的,只有心臟和大腦。
心臟表面,泛著淡淡的冰色微光。
冰雪神教的力量,原種的力量,并未被激發。
周冷望著前方,透過遍布裂痕的眼睛看到,天地血紅,世界如網。
雙眼之中,已經沒有絲毫感情。
這一戰,打空了身體,也打空了靈魂。
周冷木然站著,好像眼前的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甚至于,連自己都與自己失去了聯系。
不遠處,深黯之怒勉強在地上站立。
山河原坐在地上,兩腿遍布裂痕,已經無法站起。
他依舊挺著殘破的上身。
張星烈斜斜靠在山河原身上。
他看了一眼大口吐血的深黯之怒,又慢慢轉頭看了看周冷。
兩人四目相視,目光中,什么都沒有。
天地無物。
趙赫緩緩邁出半步,但看到周冷眸子里的空無,又緩緩收回右腳。
他沒有勝算。
他不知道為什么。
周冷明明已經奄奄一息,明明只需要一口氣就能吹到,只需要一根指頭就能戳死。
但趙赫覺得,自己沒有勝算。
就如同,趙赫自始至終,都覺得自己成為不了爺爺。
有些事,永遠做不到。
戰斗,停下。
大椅之上,天禍使抬手鼓掌,三聲。
“很多年沒見過如此精彩的先天之戰,你們四個,讓我感受到久違的樂趣。”
“我原本并不高興。”
“此次偉大戰場,我原本的計劃,是收取白湖母果后,帶領魔物掃蕩十界。”
“但,走著走著,莫名其妙,成了光桿司令。”
“最后的一批兵,也被你們三個打光。”
“不過,戰斗很精彩。”
他的聲音明明很尋常,就像是平常說話,卻能讓數公里外的周冷等人聽得清清楚楚。
天禍使來視三人,最后,望向張星烈。
張星烈一動不動,眼珠都沒有轉動。
他已經說不出話。
天禍使道:“你天賦不錯,實力不錯,又得了屠君傳承。”
“我給你出一道小小的選擇題。”
“第一個選項,我殺光你們。”
“第二個選項,你砍斷一條手臂,一條腿,我放過你們三人。”
趙赫疑惑地看著天禍使。
張星烈盯著天禍使,嘴唇蠕動,但說不出話。
他的喉嚨,已經碎裂,只差一點,頸骨斷掉。
天禍使微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懷疑我在欺騙你,但,有別的選擇嗎?”
張星烈的目光,輕輕閃動。
天禍使臉上的笑容更大。
趙赫隱隱明白,神靈不在乎。
不在乎凡人的生死,不在乎魔獄的存亡,不在乎十界的勝敗。
他更像是角斗場外的帝王,只在乎角斗場里有趣的事。
張星烈緩緩伸出右臂,從魔靈袋中取出魔化利刃,一刀對著左肩砍下。
左臂齊肩而斷。
右手再次揮刀,掠過右大腿根。
右大腿斷開,倒地。
他身形晃動,靠在山河原身上,一動不動。
“有趣,很有趣。”
天禍使起身,眾人眼前一花,就見他跨越數公里,走到張星烈面前。
他現在是年幼巨人,面相稚嫩,身體比山河原還矮一些。
但,在三人眼中,高如山,大如天。
直至此刻,周冷、張星烈與山河原終于明白,天禍使強大到什么程度。
單單這種速度,三個人在他面前,就只能等死。
天禍使伸出手,摸了摸張星烈的傷口,收回手,看了看指尖的鮮血。
熟悉的氣息。
刻骨銘心的感覺。
即便億萬年過去,也如在眼前。
天禍使微微一笑,道:“你今天要學的是,不要相信敵人的話。我,騙了你。”
天禍使伸出右手,輕輕一點。
剎那間,所有人都有種錯覺。
他明明只是隨便點向前方,看著像點向張星烈。
可實際上,他一根手指,同時指向山河原與數公里外的周冷。
兩人頭顱崩裂,腦漿炸開,鋪滿一地。
周冷和山河原齊齊倒在地上,雙目中的光芒,漸漸暗淡。
最后,眼眸中的天空,慢慢消散。
張星烈隨著山河原倒在地上,全身輕輕顫抖。
他面無表情,整張臉已經壞死。
他目光平靜,眼球已經失去大部分功能。
他的顫抖,是靈魂的吶喊。
絲絲紅黑之火,從骨頭里冒出,包圍全身。
天禍使看到似曾相識的力量,笑著點頭。
屠山戰體,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