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潛移默化

　　紅日逐漸高升,一點點遠離清冷的玄青海面。

　　當其即將上到中天之時,如悶雷一般的聲響,連帶著如波浪般的震動,從幽州北方快速撲來。

　　視野稍稍抬高,遠眺,便可見一支規模龐大的鐵騎隊伍,洪流一般從北而來。

　　一側是清冷的玄青海,橫跨三百多里的水域,便是玄青海東岸,董觀等駐軍所在之地。

　　另一側則是廣袤無垠的幽州荒原。

　　收到消息后,以最快速度趕來此處的鐵騎勁旅,卻在遠遠看到軍營的那一刻,全都停下了腳步。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前方一片荒原之上。

　　這片凌亂的,像是被無數雙鐵蹄踐踏過的土地,凝固成了暗沉的,偏黑的紅色。

　　濃郁的血腥氣,以這片荒原為中心,久久不散。

　　雖然看不見一具完整的尸體,可一些零碎的殘肢碎肉,卻與凝固的血跡交融在一起。

　　天空中,有數十只食腐的禿鷲在盤旋。

　　荒原上,同樣有二三十只沙狼在那凝固的血跡中,貪婪的尋找著可以入口的“點心”。

　　馬背上的身影,在盯著這片“血原”看了一陣之后,目光側移,看向“血原”旁邊一個極其醒目的,高高的土丘。

　　土丘頂處,插著一塊巨大而醒目的木板,仿佛簡陋的墓碑。

　　這簡陋墓碑上的文字,一筆一劃,全都是用鮮血寫出。

　　因距離有些遠,看得不甚清楚。

　　馬背上的身影瞇眼看了一下,沒有看清上面的文字,策馬走近了些。

　　跟隨在他旁邊的眾騎,也很自然的隨行向前。

　　然后,就在他看清那木板上的血書文字,眉頭深皺的瞬間,身側也響起一聲聲倒抽冷氣的聲音。

三萬五千八百六十七條人命埋尸處　　一陣“嘶嘶”直嘬牙花的聲音過后,一雙雙目光,便都向這為首的騎將看來。

　　都是一副等他命令,以他馬首是瞻的意思。

　　這騎將沉默了一陣之后,對身旁一騎道:

　　“去,帶人看看軍營里是個什么情況。”

　　這人立刻應了一聲,便領著上百騎朝數里外的軍營急掠而去。

　　很快,這百余道身影便全部沖入軍營之內,迅速散向各處。

　　與此同時,又有數百騎領命,快速向荒原深處,也就是軍營西側散去。

　　不到盞茶功夫,那進入軍營的百余騎身影,便再度在軍營大門前匯合,徑直朝他們馳來。

　　那領命之人,策馬來到他身前,向他拱手復命,一臉鄭重的道:

　　“將軍營內已經空了。

　　人,馬,大車,糧草,器械......除了這座營帳還沒有拆,其他東西,全都被人搬空了!”

　　馬背上的騎將一臉冷肅,沒有應聲,也沒有回話,就這么默默聽著。

　　片刻之后,散向荒原深處的騎手陸續返回。

　　“將軍,我們發現了大批人馬西行的痕跡。

　　痕跡非常明顯,根本沒有做任何遮掩......這很可能就是敵軍逃遁的方向。”

　　馬背上的騎將聽了這回話之后,沒有任何驚訝意外的神色,思考了一下,這才問道:

　　“能看出規模大小嗎”

　　回稟之人臉上露出為難神色,過了一會兒,才有些遲疑的道:

　　“通過踢印大小和范圍,我猜測,玄幽馬超過三萬,蒼嵐馬不會少于六萬。

　　另有運送輜重的大車,不少于千輛。”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也是我憑經驗得出的判斷,可能存在很大的誤差。”

　　騎將心中思索,就在這時,旁邊一騎忽然低聲提醒道:“將軍,海上有船過來。”

　　騎將聞言,猛地扭頭往左側看去。

　　便見有兩艘小船,貼著水面從玄青海深處往他們所在之地快速馳來。

　　隨著兩艘小船接近,他們也都看得越發清楚。

　　每艘小船上,都只有四道身影。

　　每人手中都握著一桿又寬又長的劃槳。

　　伴隨著每人有節奏的快速滑動,那些劃槳就像是奇特的翅膀,帶動著小船如離弦之箭般貼水飛翔。

　　眨眼間,兩艘小船便來到岸邊。

　　速度卻沒有絲毫減緩,兩艘小船借著高速度帶來的慣性,直接沖上了岸,貼地滑行數十米,這才停了下來。

　　而在兩艘小船停下之前,船上八人都已先一步從船中躍出,穩穩的站在地上。

　　其中一人,遠遠的就朝騎將拱手道:“卑職見過田將軍。”

　　騎將看向他,疑惑詢問:“你是”

　　“小子羅昂,羅正是我叔父。”

　　被此人稱作“田將軍”的騎將眉頭一挑,對于面前這小子他不熟悉,但羅正他還是很了解的。

　　同樣是董觀心腹,能力也不差,更難得的是,他是玄幽州高層將領中,少有的對水戰比較熟悉的。

　　因為這個原因,指揮水師攻堅的重任,便被觀交到了羅正手中。

　　騎將看著面前男子,眼神和緩了許多,問:“你特意在這里候我”

　　“是,叔父專門安排我在這里等候將軍。”

　　說到這里,他還道:“叔父還另安排了快船,往北面您所在軍營去報信,又擔心錯過,便又將我留在這里,專門候您過來。

　　騎將微微一怔,正色詢問:“他可是有話想與我說”

　　“是。”

　　羅昂應了一聲,便趕緊將他們此前親眼看到的,這座軍營中兩萬鐵騎加兩萬護衛軍,是如何被“鋼鐵颶風”快速吞沒的過程快速講了一遍。

　　因為印象過于深刻,在重述這段回憶之時,羅昂臉上,依然止不住驚懼之色。

　　與此同時,羅昂還將歷次水戰的情況,特別是己方的折損,也大概講述了一下。

　　說完之后,他趕緊道:

　　“......叔父留我再次,便是要提醒將軍。

　　這伙賊,實力強,遠超我們此前預想,無論將軍您接下來有什么行動,都請務必小心!”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輕聲道:

　　“加上這座軍營損失的四萬余,我們在這賊手中,折損兵力,已經超過十萬!

　　這已是咱們的心腹大患,無論任何行動,都要慎之又慎。

　　“寧愿保守一點,也一定要保住手中兵力不損!”

　　騎將會意,輕輕點頭,又問:

　　“你叔父呢他現在何處”

　　“他帶著繳獲的數千船只,往東岸去了,他要將此處劇變,第一時間告與君上知道,還要將那邊的兵力,盡快船運過來。”羅昂輕聲道。

　　騎將再次輕輕點頭,覺得在當前形勢下,羅正的安排,并沒有任何差錯。

　　此處距離觀等人所在東岸,僅三百里水路。

　　若不動用大量船只去接,董觀等人要想過來,得貼著玄青海岸從北面繞行一千多里。

　　便是玄幽馬的速度快,馬力也不是這么揮霍的。

　　更何況,還有更多護衛只能用蒼嵐馬代步,甚至只能用一雙肉腳趕路。

　　在大規模的會戰中,只有玄幽鐵騎,沒有輔助兵力,不僅玄幽鐵騎折損的風險會激增,其戰力也無法充分的釋放出來。

　　所以,在非戰斗的情況下,讓玄幽鐵騎脫離大部隊,進行千里以上的快速機動,本就是非常冒險的一件事。

　　現在,己方戰力接連折損,只鐵騎的折損,就已超過了六萬。

　　自玄幽鐵騎成規模的武裝以來,這堪稱前所未有的重創。

　　這種情況,一切激進、冒險、高風險的行動,都該慎之又慎。

　　想明白這一切之后,這位名叫田良的騎將,便要做出安排。

　　就在這時,他卻忽地一頓,猛地看向羅昂,問:

　　“你們繳獲了數千艘船”

　　羅昂臉上顯出些許尷尬之色,輕聲道:

　　“雖是繳獲,卻實是對方登岸之后,故意留在那里的。

　　一開始,我們也以為有詐,可當我們試探性的安排一些人將那些船全部取回,當時還在軍營內修整的那群賊,卻始終聽之任之,沒有任何舉動。”

　　田良眉頭緊皺,別說夾死蚊子,連鋼筋都能夾斷。

　　“他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在資敵就沒想過登岸后一把火點了”

　　羅昂無辜的攤了攤手,表示他對此也很不解。

　　私下里,他叔父對此是有一些猜測的,但這種話,私下里嘀咕一下就好。

　　直接說出來,就有些打臉了。

　　到現在為止,遵循觀的心意,他們都還將這伙敵人定義為“賊”呢。

　　一些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就不能從他們口中出來。

　　在愣怔了片刻之后,田良也漸漸回味過來,輕輕點頭,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接連下了數道命令。

　　安排人往來路折返,讓那些還在后面“磨蹭”的護衛軍士盡快趕來此處與他們匯合。

　　同時,還要安排人將軍營中的物資趕緊運送一些過來。

　　不然,他們這兩萬人連帶兩萬匹馬,就都只能吃沙子了。

　　人還可以稍作忍耐,嬌貴的玄幽馬,可忍不了這些。

　　最后,他對剛才哨探返回,向他回之人道:

　　“你帶人沿著痕跡追蹤......”

　　聽到這話,那人的臉色,立刻垮了下來。

　　羅昂說的那些話,他可都聽了個清清楚楚。

　　更何況,這里還有三四萬人的埋尸坑呢。

現在這時候給他下這樣的命令,不是讓他去送死嗎　　“......也不需要你真個貼近了追蹤,能夠遠遠的綴著,確保不會把人給跟丟,就可以了。”

田良也沒辦法,要是連這樣的安排也不做,等與觀匯合之后,他用什么話回君上總不能說,“除了等您,什么也沒做”吧　　聽他這般補充,那人臉色這才稍稍和緩了一些,臭著一張臉,只敷衍式的拱了下手,就帶著百余騎散入荒野深處。

　　就在田良這行人抵達,看見“黑風軍”遺留的恐怖現場,并心懷驚懼的商量著后續行止之時。

　　并沒有離去多久的“黑風軍”,正在這座軍營以西四五十里的荒原深處,以三十公里每小時的速度,持續向西,離玄青海越來越遠。

　　如此龐大的隊伍,攜帶著巨量物資,還能保持如此速度,自然是有些特別的手段。

　　那些被觀麾下視若心肝寶貝的玄幽馬,有過半都被用來當成了“獸”。

　　正是因為有它們的加入,將規模龐大的蒼嵐馬群解放了出來,可以輕松上陣。

　　再加上耿煊用出了圓滿境的“相馬術”,讓所有馬都能跑出最好的狀態,哪怕是燃燒自己的生命,也不會掉隊,這才讓“黑風軍”規模已超過十一萬的“大遷徙”,保持在了這樣的“高速”。

　　在軍營中的短暫休整,耿煊沒有絲毫浪費。

　　他先是對所有俘虜,進行了納新轉化。

　　雖然時間有些過于倉促,但或許是這一次,堂堂正正的一戰,直接擊碎了這些人心中的某種宛如鋼印般的執念,轉化的效率,遠超以往。

　　無論是那些投降的鐵騎俘虜,還是失了魂的護衛軍,轉化效率最低也超過了八成,接近九成。

　　不過,因為戰斗太過激烈,死傷過于慘重,哪怕在納新這一環節轉化率極高。

　　最終,超過四萬敵軍,只轉化吸納了兩萬人左右。

　　敵騎陣亡一萬三千七百余,護衛軍陣亡近六千五百人。

　　這么看起來,納新兩萬,“黑風軍”這一口也吃得蠻飽。

　　可在這一戰中,己方鐵騎,也折損了將近五千。

　　那些簇擁在鐵騎周圍,糾纏住敵軍護衛的兵力,折損更加恐怖,陣亡了一萬六百余人。

　　這陣亡的萬余人中,絕大多數,都是才剛加入不久,狂熱的“蒼狼信徒”們。

　　修為低,滿懷恨意,一有報仇恨的機會,就立刻豁出一切的往前沖。

　　連死都不怕。

　　這帶來驚人效果的同時,也給己方造成了驚人的死傷。

　　這一增一減,相比于開戰之前,“黑風軍”的總規模,僅增加了四千五百余。

　　總兵力達到十一萬一千三百余。

　　不過,兵力增加雖然不多,可若仔細觀察各修為境界的比例。

　　就會發現,煉皮境的比例,明顯減少了一些。

　　而煉血,煉骨二境的數量,則有明顯的增加。

　　從某個角度來說,這是那些“蒼狼信徒”用自我犧牲,帶來的結構改良。

　　當然,也有一小部分,是紅運賜福的功勞。

　　這一次賜福,紅運消耗,再次破了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