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張遠的拳比劍慢半分,結結實實轟在陸文昭丹田。
七玄劍宗長老的護體劍罡如蛋殼般破碎,背后浮現的七殺洞天竟被這一拳打得坍縮成核桃大小。
“好一個…以身飼劍…”陸文昭咳著血沫暴退三十丈,手中長劍卻發出愉悅的清鳴,“青陽侯,你強開逍遙境道體,心肺已被七殺劍氣蛀空。”
血河老祖的枯爪趁機扣住張遠天靈蓋:“道傷入髓,神仙難救!”
“是嗎?”
張遠染血的嘴角忽然勾起,周身潰散的大道之力驟然收束。
三才洞天在他背后凝成磨盤大小的混沌漩渦,隨他一拳擊出。
“咔嚓!”
血河老祖慘叫著縮回地脈時,整條左臂已被混沌漩渦嚼成最精純的天地元氣。
陸文昭一聲長笑,七枚劍丸護著他遁入虛空:“三日之內,道傷爆發,仙神難救,青陽侯你死定了——”
雷云散盡,血光消弭時,張遠踉蹌跌坐在破碎的車轅上。
洛紅袖瘋了一般扯斷鮫綃裙擺堵住他胸口劍傷,卻發現涌出的血水里漂著細碎的金色道紋。
“快!快傳秘藥司司首!”洛紅袖面色蒼白,連聲低呼。
陳武拖著斷腿爬來時,聽到自家侯爺氣若游絲的嗤笑:“慌什么,本侯,死不了…”
十里外,陸文昭劍鋒上道紋流轉道紋,對著月光輕笑:“道傷換種劍,妙哉。”
他的身軀之中,七殺劍氣正將金色道紋緩緩煉化成劍意種子。
子時三刻,云嶺邊軍大營。
疾馳的夜雨抽打著箭樓角旗,將校場零星篝火澆得奄奄一息。
滿臉刀疤的校尉踩著濕滑的糧車,染血雁翎刀劈開麻袋,雪白鹽粒混著泥漿濺在透濕的皮甲上:“瞧瞧!上等青鹽在戶部賬冊寫成粗鹽,夏衫里的棉絮泡得比裹尸布還沉!”
他刀尖掃過臺下百余張被雨水泡得發白的臉,嘶吼道:“這種日子,你們還沒過夠嗎?”
臺下軍卒們襤褸的麻衣緊貼胸膛,幾個年輕士卒攥著豁口腰刀的手背青筋暴起。
最前排的什長突然扯開霉斑遍布的衣領,露出脖頸潰爛的膿瘡:“前日的精米變成了霉麩餅,俺家崽子餓得嚼草根!”
他身后炸開裹著雷聲的咆哮:“反了!”
“老子的撫恤銀喂了水蛭!”
“這腌臜日子誰他娘稀罕!”
“大秦苛待邊軍弟兄久矣!”校尉抹了把糊住眼睛的雨水,將浸油的麻繩甩向輜重車,“今夜便隨老子殺去東魏——”
火星在暴雨中掙扎明滅,整座營盤陡然被慘白電光劈亮。
一道道沉默身影,就立在夜雨之中!
校尉瞪大眼睛,踉蹌后退時撞翻桐油桶,火把在輜重車前兩寸被陳慶踏滅。
這位向來沉默的輜重營偏將抖開細雨樓卷宗,泛青指節捏得紙張嘩啦作響:“蒼狼暗衛魏成陽,你冒名頂替的秦家遺孤——”
“就埋在雪云谷!”
秦家遺孤!
他們這一衛軍伍前身是邊郡校尉秦鋒麾下戰卒。
陳慶一句話,讓那些跟著校尉反叛的軍卒全都愣住。
校尉瞳孔驟縮,刀鋒猛然長刀出鞘,指著陳慶:“休聽這狗官胡言!”
陳慶立在原處,巍然不動。
周圍,暗夜雨幕之中,一道道身影緩步前行。
跟在校尉魏成陽身后的那些武卒,面色變幻,不覺后退。
“蒼狼騎第七營暗衛魏成陽,你十二歲頂替秦軍校尉之子秦宇陽,直到如今成為大秦校尉。”
“你可想過暴雨會沖開埋骨的泥,可曾想過雪云谷的雪水融化?”
一道聲音響起。
東瀚郡郡丞趙德芳從夜雨之中踏出,蟒紋官袍淌著水線,腰間懸著青灰長劍,掌心銅牌“蒼狼”紋在雷光下森然可怖。
“二十年前雪云谷,東魏圍殺大秦三百邊軍,就為安插你和那十三位死間入大秦邊軍。”
趙德芳手指前指,那些反叛軍卒中數道身影慌亂后退。
“魏人許諾的良田美宅,比得過雪云谷三百冤魂嗎?”趙德芳蟒袍一聲低喝,身后,一位位弩手隨他彈匣開合的脆響現身營墻。
玄鐵箭頭在月光下泛起藍芒,正對著糧倉前僵立的叛軍。
冒名頂替。
校尉秦宇陽,其實是東魏的暗衛?
那些叛軍驚慌的看向立在前方的校尉。
魏成陽?
叛軍陣中,一位獨眼老卒踉蹌跌出隊列,顫手指著魏成陽:“雪云谷秦家軍三百人突圍時,老子親眼看著秦校尉把十歲幼子托給斥候!你——”
暴雨砸在魏成陽扭曲的面龐上,他握刀的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老秦頭你胡扯!”刀鋒猛然指向方才出聲的老卒,他脖頸血管突突狂跳,“當年雪窩子里是老子把你刨出來的!”
被稱作老秦頭的獨眼老卒咬著牙,蓑衣縫隙里露出潰爛的凍瘡:“是,是你將我扒出來的,三百老兄弟都死了,只有我活著。”
“我悔啊,雪云谷埋著三百英魂,我卻將魏狗當成校尉大人骨血,我,我有什么臉面去見秦校尉…”
老秦頭狂吼著,向著魏成陽沖去。
魏成陽面上露出狠厲,長刀刀鋒已劈開雨簾!
“鏘——”
陳慶的樸刀后發先至,刀背重重拍在魏成陽腕骨,碎骨聲混著雁翎刀墜地聲格外清脆。
三名弩手趁勢甩出鉤鎖,鐵鏈瞬間纏住魏成陽雙足,將他拖跪在泥漿里。
“狗賊!”
滿臉麻子的火頭軍突然沖出人群,沾著麩皮的菜刀狠狠劈在魏成陽肩胛,“我說怎的每次劫糧你都恰好不在營!”
這一刀仿佛點燃了引線,叛軍如潮水般涌來。
“東魏給你多少好處!”
“還我兄弟命來!”
十幾雙草鞋踏得泥水四濺,魏成陽的慘叫被悶在雨里。
趙德芳蟒袍紋絲未動,任由血水濺上衣擺。
陳慶的樸刀突然橫拍,氣浪震開失控的人群:“留活口!”
泥漿里蜷縮的魏成陽右臂怪異地反折,左眼插著半截發簪——那是火頭軍渾家唯一的遺物。
閃電劈亮糧車下瑟瑟發抖的十三死間,他們的東魏刺青在雷光下無所遁形。
“押下去。”趙德芳抖落卷宗上的血沫,“天亮前,本官要看到蒼狼暗衛的花名冊。”
陳慶踩住魏成陽完好的左手,刀尖挑開甲胄暗層,染血的東魏虎符“當啷”墜地。
暴雨沖刷著虎符上的“御賜”二字,像極了二十年前雪云谷那場骯臟交易的回響。
趙德芳的聲音在夜雨之中回蕩:“三日內清完東境二十七營,本官還要趕去虎牢關查漕運賬冊。”
雨幕深處傳來玄甲龍騎踏碎營門的轟鳴,一隊玄甲龍騎隨著趙德芳從轅門魚貫而出。
出轅門數里,一騎戰騎飛奔而來。
“趙郡丞,青陽侯遇刺重傷,閉關前命郡丞執掌東瀚郡大局。”
青陽侯遇刺!
趙德芳渾身一顫,任夜雨飄灑在自己臉上。
“回郡城!”
他一聲低喝,戰騎飛奔往郡城方向,身后玄甲龍騎緊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