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前行,曹家達低低自語。
“侯爺剿落霞澗是斬江湖亂枝,收陸家礦脈是斷世家爪牙,破玄微觀是毀外敵滲透…”
聲音停住,他看向手中魚符。
江湖,世家,外敵,再到官府。
他終于看清青陽侯刀鋒所指——
哪有什么輕重緩急,這位大秦青陽侯分明是要把東瀚郡的天穹地脈都熔鑄成戰場!
青陽侯根本不會在東瀚郡十年!
四座大山,青陽侯是要一起搬!
自己的眼界,還是不夠寬,想的不夠深!
往前走兩步,他雙腿一歪,一個踉蹌,緩緩轉過頭,看向離去的青木車架。
他感覺,從頭到尾,他曹家達都落在青陽侯的算計之中。
或許,也不算算計。
從他第一次登上馬車,聽到那些不該聽的話,恐怕他就已經身不由己。
只是,青陽侯怎么能篤定,他曹家達有被驅使的資格?
他只是區區七品縣令,在東瀚郡中一隅之地,沒有半點名聲。
“曹年兄,好久不見。”
曹家達身后,傳來聲音。
他回過頭,面上神色從茫然化為驚喜。
“是,漢年,你,你不是在皇城書院做教習…”
當年的同窗,皇城書院教習徐漢年。
相比七品縣令,如果有的選,曹家達也想留在皇城書院做教習。
“山長派了我們不少書院教習學子隨青陽侯到東瀚郡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山長明悟儒道圣賢之言,看得比我們長遠。”
三旬出頭,意氣風發的青袍儒生向著曹家達拱手,笑著道:“山長記著你的論政,向青陽侯舉薦你。”
“剛才陶先生囑咐我等隨你一起去北麓村。”徐漢年看著曹家達,面上都是羨慕,“曹兄,這是侯爺器重,讓你獨當一面啊…”
山長舉薦?
獨擋一面?
器重?
曹家達張張嘴,還未開口,一旁有聲音淡淡傳來。
“曹縣令,在下暗影司金越林,奉侯爺之命,領一隊暗影衛隨行護衛。”
“你行事盡管施為,洞玄之下,絕不能傷你分毫。”
曹家達面上神色透出紅暈,握緊手中魚符。
原來,青陽侯對自己是真的器重!
青木車架之中,張遠看向車窗外蒼翠山野。
一旁,陶公子下意識的將衣襟收緊些。
心脈傷早就好了,可陶公子已經養成了穿著厚布袍子,將衣襟攏緊的習慣。
“這位曹縣令所謀,已經難得。”
“特別是他在東境為官十年,對東境了解頗深,徐徐圖之,十年之功,未嘗不能成。”
陶公子開口,話語之中帶著幾分感慨。
張遠點點頭,手掌在秋寒刀削上輕撫。
“他的出身,能說出四座大山之言,也算是政務通達了。”
“可惜,格局還是差了。”
“讓他去與世家周旋,歷練一番也好。”
張遠雙目瞇起,手掌緩緩握緊長刀刀鞘。
秋寒刀似乎感受到他心意,輕輕震鳴。
“以我身份,來鎮東境,為的是快刀斬亂麻。”
“大秦缺能以十年之功,蕩平東瀚郡的朝官嗎?”
“我如果真在東境十年,恐怕陛下都要忘記我張青陽之名。”
轉頭看向陶公子,張遠輕聲道:“溫流帶黑騎去郡城,陳武封堵九川河,山岳宗和青云劍宗弟子在來東瀚郡的路上,世家那邊讓陸家先牽制。”
“陶公子你坐鎮郡府,掌控全局。”
陶公子點點頭。
官府,江湖,世家,都有布局應對。
那張遠自己要做的,恐怕就是應對外敵了。
四座大山之中,最兇險的,也是外敵這座大山。
三國探諜,外域強者,還有那些仙道修行者,能在東瀚郡肆虐的,誰是好對付的?
何況牽一發而動全身,官府,江湖,世家,最終恐怕都要引到外敵身上。
就如九江郡一樣,不能一戰滅東魏大宗師,九江郡就不可能安定下來。
看向張遠,陶公子目中閃過一絲驚異。
據他所知,鎮天司大宗師都已經離開東境。
張遠難道真有與大宗師一戰之力?
不過戰力如何先不看,不知不覺中張遠對大勢格局的眼界和掌控,已經站到足夠高度。
車窗外戰騎奔行,陶公子低聲道:“保重。”
他隨溫流的黑騎一起,往郡城方向去。
另外一隊戰騎,則是隨著陳武的呼喝,往九川河閘口去。
張遠的青木車架旁,片刻間只剩百余騎護送著,向著遠處駛去。
那方向,是白鷺洲方向。
一個月前,白鷺洲的雪云宗,被滅門。
東瀚郡。
郡守府。
后堂的青銅鶴嘴爐騰起裊裊青煙,代郡守劉培元攥著密報的手指節發白,鎏金鎮紙在青玉案上投下扭曲的陰影。
“趙兄可知青陽侯昨日在玄微觀斬了多少顆人頭?”劉培元掀開茶蓋面色透出幾分沉郁,“三百黑騎踏平丹閣,連玉宸上仙的祭壇都砸成了齏粉!”
郡丞趙德芳的神色倒是坦然的多,看向窗欞外飄雨,輕笑搖頭:“劉大人慌什么?那玄微觀不過是我等拋給侯爺的開胃菜。”
“這位青陽侯既然想殺人,那就讓他殺。”
“且看看是他青陽侯的刀利,還是東魏大宗師的神通強橫。”
劉培元霍然起身,盯著趙德芳:“你瘋了!宇文絕的頭顱還在云滄城門掛著,這時候引東魏大宗師入境.”
“噓——”趙德芳壓住劉培元顫抖的手臂,淡淡道:“三日前魏國天狼衛送來密函,說只要青陽侯往斷魂峽谷,自有大宗師等待。”
大宗師!
青陽侯在云滄城外斬大宗師,可那不是他真正實力。
宇文絕當時已經力竭,且青陽侯依靠三百萬大軍戰陣之力匯聚,才能功成。
見劉培元面色依然凝重,趙德芳笑道:“劉兄放心,就算青陽侯能在斷魂峽逃脫性命,來到郡守府也無妨。”
“你與那九江郡唐正不同,東瀚郡位置緊要,我等自然要保住你的位子。”
“郡中世家也已經答應了,絕對讓張青陽無法在東瀚郡立住跟腳。”
“郡府之中大小事情,還是劉兄你說了算。”
這話,終于讓劉培元松一口氣。
這才是他真正在意的東西。
鐵打的東境,流水的官。
東境為官,背后脫不開世家江湖,還有那隱藏在其后的外域之力。
大秦朝堂這些年來,只要東境不丟了疆土,便沒有真正動過東境官場與世家江湖。
畢竟每年那么多武卒從東境征召離開,這是世家與江湖悄然遞出的投名狀。
劉培元沉吟一下,忽然低笑出聲:“周家那老狐貍答應配合了?”
東境世家,可不是那么容易對付。
“周家主昨夜親手把雪云宗遺孤送進了魏軍大營。”趙德芳雙目之中透出深邃光影,“至于陸家.”
他望著窗外,喉間溢出陰鷙冷笑:“陸長吾那小子以為攀上高枝,陸家就能洗白鎢鐵礦的血債?”
“等齊軍壓境時,本官倒要看看青陽侯是先保邊境還是先斬世家!”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