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披著重甲負著黑刀的老猴佇立,白首長鬐,雪牙金爪,背生雙翼,翼做玄色。
正此刻,老猴雙目忽開,光彩若電,隔著宮樓長廊,幽幽做禮。
“奉皇旨,至此城,拜會當世燭龍。”
戴著青銅面具的周大發瞇眼,盡全力收斂自身氣息,老蛟嘴唇顫了又顫,而周牧。
他抬起眼瞼,雙眸燦金,背后虛幻大日收縮、伸張不定,宮樓似白晝。
“吾聽聞,昔年妖族圣地花果山,有馬流二元帥,崩芭二將軍,不知猴王是?”
“吾雖真王,但當不起猴王之稱,只以元帥自居。”
白首長鬐的老猴如是道:
“則,吾為當年花果山,馬元帥是也,無姓名,只以馬為號,殿下便稱吾一聲馬猴便是。”
周牧微垂眼瞼,使人見不得他眼神轉變,而身后虛幻大日也隨之化作虛幻大月,長廊驟暗,如沉沉夜。
馬猴赤尻馬猴,曉陰陽,會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
更有傳聞,淮渦之主無支祁,便是最初的赤尻馬猴。
如此一尊真王,作為使者而駕臨.
周牧心頭苦澀,燭龍之重,似乎還要在自己想象之上。
他抬眼,微微還禮:
“還請馬元帥入宮樓。”
“殿下仁慈。”老猴慢吞吞的邁出一步,便僅一步,卻已跨過三里長廊,至周牧身前。
他側目,凝視戰戰兢兢的老蛟,蹙眉:
“汝心中惶恐,何故?”
老蛟猛的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
“真王駕臨,小蛟豈能不惶恐?”
“退去。”
“遵王旨!”老蛟逃的要多快有多快。
馬猴背后玄翼斂著,語氣平緩:
“來的路上處理了一些窺視殿下的宵小,耽誤了些許時日,還望殿下恕罪。”
周牧強行扯出一個笑容,盡管眼前真王不露半點氣機,但也給他一種莫大的壓迫感。
“馬元帥說笑了,卻不知馬元帥所說的宵小之輩是?”
“地上幽冥有一位修羅真王潛臨,彌勒寺則有一尊菩薩東渡而來,皆有強請殿下之意。”
修羅王、菩薩,便都是真王。
馬猴頓了頓,繼續道:
“吾便都替殿下斬去了。”
說話間,他輕輕抬手,一掌中浮現出一顆頂著佛龕的頭顱,另一掌中則有丑陋頭顱浮現,
兩顆頭顱一者佛光瀲滟,繚繞經文聲,眼中激蕩著紫雷,呼吸間亦有雷光在口鼻處隱現,每一絲雷光都勝過百萬天雷!
另一者則暗淡昏沉,環繞一片血海,雙眼內飽含暗暗幽幽之相,似有一方完整天地!
但有一共同點,便都是怒目圓睜。
兩位真王怒火勃發,念頭亂撞,這些能覆滅一座小千世界的怒念、氣機等,卻被馬猴兩只手掌牢牢鎖禁在方寸間,
就連兩尺之遙的周牧都無法影響到。
“馬猴!”頂著佛龕的菩薩頭顱做忿怒相,發萬千佛光:“汝便不懼老佛親臨么!”
“帝君坐望天下,馬猴,汝能避死延生,躲得過帝君提筆勾魂么!”修羅頭顱亦震嘶,其眼中血海碰撞,有滔天之勢哉!
周大發瞳孔猛然收縮,
周牧強行忍住后退的欲望,心頭驚顫。
兩位真王便如此被摘掉了頭顱,把玩在掌間??
他不知道真王有多恐怖,但卻見識過大能之強橫——大能在真王面前,未必勝過蚍蜉螻蟻!
真王,哪怕在天地大限的當下,也是壽數無盡,天地可老,而真王不老啊 “幽冥帝君也好,彌勒寺的那所謂老佛也罷,出的來么?”
馬猴平靜道:
“天底下,除了青山中的青袍客,古佛、妖皇、鬼帝,能入世半步嗎?”
說著,他微微搖頭,抬眸看向周牧:
“吾初見殿下,無禮相隨,送殿下兩顆頭顱,可好?”
馬猴將手中的兩顆真王頭顱遞上前,
周牧并沒有去接,心頭發毛,勉強笑道:
“馬元帥說笑了,吾不過新誕,一身修為,天境都未至,如何捉的住兩顆真王頭顱?”
“殿下的侍從,不便是真王嗎?”馬猴反問,目光看向戴著青銅面具的周大發,話音一轉:
“倒也不該說是侍從,應當稱為護道者?燭九陰前輩果然看重殿下,降來一位真王相護。”
修羅真王、佛家菩薩齊齊看向小老頭,后者面具下的神色沉凝至極,不言不語,
周牧背脊微涼,卻贊嘆道:
“不愧是赤尻馬猴,一眼能洞見周老的修為,佩服佩服,說起來.”
他面上強撐著笑容:
“吾雖初誕,但也通曉太古,平生最敬佩者,美猴王在其一,如今得見當年猴王麾下之帥,也是幸事。”
馬猴似萬古不變的面容總算浮現出一絲詫異,語氣也緩和了些許:
“世人皆知齊天大圣,曉得美猴王者卻已寥寥,不想殿下竟是知道,甚善。”
周牧笑容純良:
“卻不知,美猴王可在當世否?”
“我在尋找。”
馬猴收起了兩顆頭顱,淡淡道:
“卻便不好再打擾殿下休息,明日,我再來拜會殿下。”
他轉身,不見動作,便就消失不見。
周牧臉上笑容不減,慢吞吞的走回主室,慢吞吞的關上門。
旋而汗出如瀑。
小老頭抿嘴,確保主室不可被外界窺探后,重重吐了口氣,摘下青銅面具,神色難看至極。
“好險。”
他輕嘆:
“那馬猴存了試探之心,方才若是繼續迫使老夫接過兩顆真王頭顱,為了壓制那兩位真王,即便是我也要出全力。”
“屆時,我便無法遮掩自身力量本質,會被看出來,我是人族,甚至”
險事當前,小老頭也顧不得繼續做戲,直言自己亦為真王——反正馬猴也都一口道破了。
他只當自己不知道周牧武就是周牧便好。
頓了頓,小老頭疲憊的揉了揉眉心:
“幸好你知此等太古秘事,言及齊天大圣,分了分那馬猴的心思.”
他此刻已無心探究這周小子怎會知美猴王。
正如馬猴所言,齊天大圣之名幾乎無妖不知,但美猴王?
至少在當下時代,知者甚少,無不是從大劫之前活到現在的老怪物。
周牧長吁了一口氣:
“真王和真王之間的差距.有這么大嗎?那馬猴,一己之力連斬兩尊??”
小老頭抿嘴:
“真王之間亦有高低,但通常不至于差距如此之大,而那赤尻馬猴為天生異種,生而神通,雖然不擅長斗戰,但也非是尋常同境可以比擬的,且.”
小老頭臉上浮現出猶疑之色:
“這馬猴背上的黑刀,似為一件道寶,若真是,他能斬真王,倒也不奇怪了。”
周牧疑惑道:
“道寶?我只知天境之法寶,道寶是?”
“仙境靈寶,大能方可完全駕馭仙寶,真王能御使道兵。”
小老頭解釋道:
“而道寶,僅次于大羅層面的祖器,便是唯有真王之上的圣者才能完全催動的兵器,哪怕是妖圣也沒多少個擁有道寶。”
周牧心頭一動,祖器就為大羅層面了嗎?
他還記得,當初在犬絕城之上時,便有四件祖器降來,其威不可測。
仙境靈寶,大能仙寶,真王道兵,圣者道寶。
而唯有大羅,方可完全掌御祖器之威。
想著,周牧問道:
“您打得過那馬猴嗎?”
小老頭沉吟片刻,保守道:
“都不動用兵器,三七開。”
“您三?”
“我七!”小老頭沒好氣道。
周牧不太信,轉而再問:
“那若動用兵器呢?就是那馬猴使出疑似道寶的黑刀?”
“十零開吧。”
“您零?”
“我十。”小老頭語氣平靜,淡淡道:“不然你以為,人族無圣者,是如何在當下大世茍存的?”
周牧恍然,這老頭,原是有不得了的寶貝?
他笑了起來,揶揄道:
“怎么,您這會兒又不是長生境了?”
小老頭瞪了周牧一眼,神色不善:
“那你可是周牧武?”
“自然,我是周牧武,也只是周牧武。”
周牧笑容純善,卻便再問:
“只是,馬猴既然不是您的對手,您方才怎的這般焦慮?”
“他非我之敵,我也不可能真祭出我那寶貝來斬他!”
小老頭輕嘆:
“一旦這般做,不出盞茶功夫,這座城的上空將站滿真王,妖圣都會降臨。”
周牧默然。
許久。
小老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真王在側,你若立鐘山倒還無礙,麻煩的是如何在真王的凝視下,脫離鐘山——否則,即此之后,你恐怕要永困在鐘山了。”
“而且”
緩了緩,小老頭繼續道:
“我懷疑,一尊真王親臨為使者,南妖皇未必沒有什么謀劃在,這一點,從地上幽冥、現在彌勒寺的真王潛來,也可窺見一二。”
“說到底,還是因為十萬余年前的那場大劫,我未經歷,不知其中隱秘,燭龍現世的影響.或許超出你我的預料。”
聞言,周牧神色陰晴不定,轉而再問道:
“前輩,鐵頭山那邊通知好了嗎?”
“自然。”
小老頭沉聲:
“我讓那三個不周的小家伙,以及鐵頭宗上下,連夜奔至三萬里外的一座山中隱城,靜候你我,
如今鐵頭山,只有二十四村村民,和土地廟的廟祝娘娘在。”
“山中隱城?”周牧不解。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