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槁的無頭干尸,如同被徹底抽干了所有生命與靈魂的破敗麻袋,在馮雨槐收回紅線的瞬間,失去了最后一絲支撐的力道。
“砰——!”地一聲,重重墜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埃。
至死,只剩下干癟皮膜的五指,仍然死死地緊緊攥著泛著陳舊光澤的羊皮卷。
馮矩到死都未能想明白,這一次,冥冥中的偉大庇佑為何沒有繼續庇佑自己?
百試百靈的逆境矩定理,為何關鍵時刻掉鏈子了。
是不愛了嗎?
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他死前發誓:如果能再活一次,他一定會找出問題的真相。
只是…
一具沒了腦袋的,靈魂也被吞食掉的干尸,真有可能再活出第三世嗎?
隨著馮矩靈魂意義上的徹底死亡,馮睦系統面板上的圖標也徹底釘死,不可能再降級退回去了。
于是,系統才姍姍來遲的發來賀電:
[ps:你的血條詭眼徹底蛻變成萬花筒·血條詭眼,你的左眼激活了一項瞳術,該瞳術使用或伴隨副作用,請謹慎使用…..]
一行行提示字幕如同瀑布流般迅速從視網膜上掠過,最終歸于沉寂。。
面具下,馮睦終于長舒口氣,微懸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不怪馮睦如此小心,主要是上一次[血條詭眼]進階成功又掉級回去的經歷,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太強了。
不等系統發來蓋棺定論的最終結算,就不能完全掉以輕心。
畢竟,系統搞類似的幺蛾子也不會一回兩回了。
說到底,馮睦對系統底線的認知就是——它根本沒有底線。
否則,為何每次發放結算獎勵都像難產的孕婦,總要拖延到最后一刻?
真的就僅僅是因為結算緩慢,或者網絡有延遲嗎?
呵——,不會真有人認為系統是真的難產吧 馮睦微微瞇了瞇眼,感受著左眼吞吐的邪惡瞳力,以及虛空懸浮在視野中的白銀寶箱的冷光。
他凝視片刻,才不緊不慢地合上了結算界面。
“快遞”既已簽收,倒是就不必急于立刻拆包了。
系統就算再無恥,也不至于將已簽收的獎勵再收回去了…吧。
最關鍵的是,當著尸骨未寒的父親,以及“殺父證道”的妹妹的面,多多少少有點不太合適。
太晦氣啦!
白銀寶箱和萬花筒的瞳術都是賊稀罕的大獎,這最后一步開獎,必須要有儀式感。
需得找個清凈的地方,沐浴焚香后再開。
省得被某些不祥之人/怪的厄運污染了手氣….
馮睦關掉系統面板,看向馮雨槐。
馮雨槐正怔怔出神的看著地上的尸體,臉上的表情卻漸漸從之前的狂喜,感動,明悟,過渡到了近乎放空的平靜。
她發了兩秒呆,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羊皮卷上。
燈光下,羊皮卷泛著不自然的油光,邊緣有細密的花紋。
“尸油?”
馮雨槐一眼就認出了那層油光是什么,就像廚子能一眼看出灑在衣服上的是菜籽油一樣。
屬于是殺人殺的多了,跟死人有關的知識點便懂的多了。
馮雨槐微微歪了歪頭,猩紅的瞳孔和眉心新生的豎瞳同時聚焦在羊皮卷表面。
聰慧如她,自然能察覺出羊皮卷的可疑。
無論是此刻尚未接觸,就能感受到的羊皮卷本身散發出的陰森寒意,亦或是父親至死都未松開的手掌,以及地上裂開的黃金保險柜…
以上線索在馮雨槐的腦海中串聯成線,很自然就推理出——父親之所以出現在這棟別墅,應該就是來偷這份羊皮卷!
而男朋友[假面]的突然到來,極大概率也是被這份羊皮卷吸引來的!
馮雨槐可不是什么戀愛腦,真以為[假面]是來跟自己約會的。
她嘴上或許會這般說,那是戀愛的情調,但心里可絕不會真這么想。
她彎下腰,掰開尸體緊攥的手指。
僵硬的指頭被折斷,她毫不在意,將羊皮卷小心翼翼的抽了出來。
入手冰涼陰寒,觸感細膩卻又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滑膩。
她將羊皮卷攥在手里,心中盡管好奇,卻并未打開。
然后,她擦掉臉上的淚水,扭頭看向[假面]時,臉上已經綻放出最甜美的笑容:
“謝謝你讓我獨享了這份夜宵,很美味,這個給你。”
她甚至一個字都未多問,就直接將羊皮卷遞向了[假面]。
這份聰慧乖巧的勁兒,真的值得無數戀愛中的女人/怪,好好學習。
馮睦([假面])深深看了眼馮雨槐。
面具下的[萬花筒血條詭眼]幽幽旋轉,黑、白、紅三色光暈在深邃的眼窩中流轉,變幻。
他的目光穿透了馮雨槐甜美的笑容,看到了她靈魂深處扭曲的“愛意”與“馴服”,也看到了對方蛻變后依舊維持的謹慎和狡猾。
“我愚蠢的伊莫托,好像沒那么愚蠢了啊。”馮睦心底暗道。
他沒有立刻去接羊皮卷,而是用一種聽不出情緒的,帶著金屬質感的低沉聲音問道:
“你難道不好奇這份羊皮卷里藏的秘密嗎?”
馮雨槐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欺騙,誠實地搖搖頭:
“好奇,但如果你不愿意說,我就不問。”
馮雨槐深知,對于[假面]這種怪物,好奇心和多余的追問都是極危險的。
絕對的信任和順從,才是最明智,最能取悅對方的選擇。
她愛他,就要愛他的全部,包括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人與人之間的絕對信任,就是互相沒有任何秘密,但怪物與怪物之間的絕對信任,就是絕不探究對方的秘密。
隔著臉上森白冰冷的面具,馮睦輕笑一聲,雙瞳中的萬花筒幽幽旋轉。
馮雨槐下意識地迎上[假面]的雙眼。
霎時就有種靈魂要被吸扯入鏡子迷宮的感覺,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惡寒驟然席卷全身。
這不是對方要傷害自己的危險提示,而是如同站在深淵邊緣,哪怕什么也不做,僅僅只是往下看,那壓倒性的“存在感”本身,就會引發靈魂本能的驚悚與戰栗。
“明明自己剛吃完夜宵,實力躍升蛻變,開啟了第三只眼…”
馮雨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眉心散發著紅芒的豎瞳線圈在悄然收縮,
“但為何,我再看[假面]卻反而覺得,我跟他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了?!”
這種感覺荒謬而又無比真實。
蛻變之前,她只覺得[假面]深不可測。
進化之后,力量暴漲,卻覺得對方更加深不可測了?
所以,我越蛻變,我就越弱小?
不對,應該是,我越強大,才能越“看”見[假面]的強大。
那并非力量上懸殊,而是存在位格上的降維碾壓。
不是,據她所知,鄭航變成[假面]也沒比她早太久吧。
最多一個月,撐死兩個月。
同為怪物,先跑的優勢有這么大嗎?
還是說,[假面]其實和我不一樣,他根本不是[邪祭]的寄生體啊,而是…
“而是什么?”
馮雨槐暫時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認知讓馮雨槐在震撼之余,心底深處更是不由自主地滋生出億絲絲難以言喻的興奮?
她愛上的,果然是遠超想象的,令怪著迷的怪物啊!
馮雨槐努力且倔強的瞪著眼睛與[假面]對視。
但僅僅2秒后!
她的意志如同繃緊到極限的琴弦,發出了要繃斷的噪音。
視線微微模糊發黑,耳邊仿佛響起了無數不可名狀,卻又直鉆腦髓的瘋狂呢喃低語。
對視你妹,根本對視不了一點。
馮雨槐實在是承受不住,最終還是從心地,緊急避開了戀人深情的眼神。
她低下頭,急促地喘息著,眉心豎瞳的光芒都不知不覺黯淡了幾分。
其實吧。
馮雨槐是誤解了。
并非她越強,就能“看見”的馮睦也越強。
盡管這種理解不能說有錯,但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在馮雨槐吃夜宵時,馮睦也沒閑著啊。
他也在吃,且吃得比她更有營養。
馮雨槐吃的是馮矩,馮睦吃的是“馮雨槐吃馮矩”!
馮睦這才不緊不慢的接過羊皮卷,同樣未打開,而是忽然話鋒一轉,幽幽道:
“我剛才聽見,你說…這個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是你的哥哥?”
馮雨槐心中一凜,以為是男友吃醋了。
怪物之間談戀愛,切忌讓對方吃醋,因為吃醋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會發展成吃你了。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臉上浮出一抹紅潤,羞澀道:
“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是我的哥哥,但我最愛的怪物….”
她停頓一下,一點都不扭捏遮掩,而是滿臉幸福熾熱道:
“是[假面]你啊!!!!”
馮睦([假面])呵呵笑了聲。
笑聲帶著一種馮雨槐不理解的意味深長,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有趣的事情。
馮睦輕輕用手甩了甩手里的羊皮卷,似笑非笑道:
“我不是來取羊皮卷的,恰恰相反,我來此,是為了確保羊皮卷被安全的送出去。”
馮雨槐眼睛驟然一亮,心底頓時涌起巨大的驚喜:
“莫非…是要送給我?!”
馮睦看破了馮雨槐的自作多情,糾正道:
“不是送給你哦,而是送給外面的那個人,所以,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外面的人?
外面不就是他的守夜人同伴,還有左白和他的同伴“老黃”嗎?
馮雨槐稍稍愣了下,心頭微微失落,但面上很聽話,十分善解怪意道:
“我知道了,我來幫你。”
她完全沒有先問要如何做,更沒有去想可能遇到的麻煩,就先一口滿滿地答應了下來。
就好似她剛才所說的那樣,她真的是愛慘了[假面]呢。
愛到可以無視自己的失落,愛到可以壓下自己的好奇,愛到可以毫不猶豫地為他做任何事!!!
馮睦內心不禁都有點小小的感動了。
別墅之外,夜色如墨,腥風血雨。
路燈下路面布滿洼坑,碎石翻卷,路旁名貴的觀賞植物被狂暴的氣勁撕扯得支離破碎。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泥土的腥氣,以及一種靈魂燃燒時散發出的,腐爛中帶著異香的詭異味道。
很特別,像是屎粑粑里漚肥后灌了香水的味兒。
聞一次,一輩子都忘不掉。
綽號“老黃”,本命小玖子,此刻,正氣勢暴漲,陷入近乎癲狂的狀態。
僅剩的一條手臂,膨脹的如同巨猿之臂,肌肉虬結賁張,青黑色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在皮膚下瘋狂搏動。
皮膚表面蒸騰起肉眼可見的暗紅色血氣,每一次揮動,都把空氣撕出鏡子碎裂般的裂紋。
燃燒靈魂榨取來的“返老還童”,讓以透支生命為代價,獲得了遠超常態的戰斗力。
他舍棄了所有防御,只剩下平a,平a,連綿不斷地平a。
一時間狂暴無比的壓制住了高個守夜人。
象征守夜人身份與威嚴的神秘黑袍,早已被利爪撕成了漫天飛舞的黑色布條,零散地掛在身上或飄落在地。
黑袍下的勁裝更是破破爛爛,魁梧身軀更添新傷,胸膛與臂膀上,十幾個觸目驚心的指洞正汩汩滲出漆黑毒血。
不過,高個守夜人雖被壓著打,節節后退,腳步踉蹌…
氣勢上卻始終沒有崩潰,始終如磐石般屹立不倒。
因為《九陽赤功》的特性,讓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血牛”。
盡管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縱使新傷迭舊傷,毒血不斷滲出,劇毒蝕骨鉆心,但他就是能死死撐住。
只是,此刻他面臨著一個極其“致命”的問題。
他的褲子腰帶,在之前一次險之又險的閃避中,被對方陰險的一爪給撓斷了。
以至于松垮的褲腰,正隨著劇烈動作一點點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