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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7、進鶴松堂、謝觀何錯之有

  秋月臉色奇異,看著雨水似乎真的不落于謝觀身上。

  她也是九大姓的大丫鬟,自然聽說過元神、武道之事,這倒是不足為奇。

  有懂事的下人或是護院,府中的也會賞賜功法。

  只是一個庶子哪里有資格去學習這種高深上乘的武道和元神修煉之法?

  湖岸處,秋月領著仆從登上前船。你獨自上另一葉扁舟,身后悄然立著兩名黑衣勁裝的斗笠客。他們身形如松,只是登船,就讓船吃力半尺,可見一身脛骨練的扎實。

  你略一感知便了然于心,兩人都是武道上三境,“雪山”,即便放在藏龍臥虎的汴京城,也當得起一聲高手,在十三州道都是足稱雄一方。

  看來,上次謝人鳳之事,你身賦武道之事,謝家幾位夫人早有準備。

  幾位斗笠男子也是眼神詫異,他們雖也能蒸騰雨幕,卻難免要調動氣血,沒法做到你這般寫意輕松。

  這謝觀沒有明面上這么簡單!

  過了湖!

  進了大觀園,有三個方向,一個是鴻景院,一個是登春樓,最后一個往里走就是“鶴松堂”,謝家老太君的住處。

  一行人往里面去。

  秋月走在前面,每一步都精準得像用尺量過。這是老太君立下的規矩,凡近鶴松堂者,步履不得誤差分毫。滿府上下,除開兩位老爺,其余夫人覲見請安時都要踩著特定的青磚花紋行走。

  老太君的規矩,就是謝府的規矩,任何人不得違背。

  沒走一會!

  五間抱廈正屋破雨而出。蟹殼青大門上,銅鎏金五蝠捧壽門環被風吹得叮咚作響,早有青衣婆子躬身候在檐下。那烏木匾額“鶴松堂”三字錯金小篆。

  前庭一株老松斜刺里探向青天,皸裂的樹皮凝著蒼青,樹雖老卻依舊挺拔。

  過垂花門時,抄手游廊下丫鬟靜靜垂首而立,手里提著燈籠。

  如今明明是正午的天,卻天色如同下午時分。

  “觀少爺在此稍候。”

  秋月在中堂石階前驀然駐足,“容奴婢通傳。”

  你緩步停步,目光所及之處,雖無金碧輝煌之奢,卻處處透著世家大族的森嚴規矩。

  每一處陳設的方位,每一道門檻的高度,都暗合古禮,分毫不差。

  堂內光線幽暗,你的視線掃過四周陰影處。

  至少有八九道氣息若隱若現,修為比之上次阻攔你重傷謝人鳳的那兩個老卒只強不弱。

  更深處還藏著幾道晦澀難明的氣息,以你的眼力修為竟也看不真切。

  這便是九大姓的底蘊了。

  世人只道九大姓富可敵國,把持朝中高位,卻不知府中豢養的這些武者修士,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你忽然想起那日在湖中遇到的白骨觀道人——若非謝府默許,那等邪修怕是連大觀園的邊都摸不著,更遑論在園中興風作浪。

  只怕剛一出手,就會被暗處的高手轟殺當場。

  思緒間,你看向中堂門前,一副對聯。

  “鶴唳九霄振家聲。”

  “松經千載鎮門庭。”

  你唇角罕見地勾起一抹冷笑。

  一道音調拖得老長的聲音——“謝觀,老太君宣進。”

  你沒有猶豫,緩緩踱步走入。

  半刻鐘后——

  鶴松堂內落針可聞,老太君閉目捻著佛珠,檀香在銅爐中凝成一線青煙。

  忽然珠簾輕響,秋月踏著規矩的步子碎步入內:

  “稟老太君,謝觀已到了。”

  老太君緩緩睜眼,“讓他進來。”

  謝家宗族眾人目光倏地刺向門外。

  謝琦月臉色焦急,卻不敢挪動半步,謝原這個時間怎么還沒來,不然可是趕不急了。

  謝玉不自覺轉過頭看去,想起去年初見,那日老太君設宴,九大姓齊聚大觀園。

  而今再會,竟是這般光景。

  謝軒立在一旁,目光無喜無悲,其實他得知消息,比謝原時間還早。

  他明明可以通知謝觀,也可以求助于蘇云,以蘇云對謝觀的重視程度,今日蘇云必定到場。

  可是!

  謝軒什么都沒有做,就如同看梨園之中的戲曲一般,明知上臺的角色要遭殃,可是他就靜待好戲開場。

  謝軒暗暗搖頭,木秀于林風必摧之。

  夫子他老人家,早就說了“中庸之道,雁林之間。”

  群芳園之時,一個謝家庶子,就不該有這么大的名聲。

  名聲二字,既能青云直上,又是洪水猛獸。

  趙夫人五指深深掐進黃花梨椅把,眼中怨毒再不掩飾。

  袁夫人卻攏起著袖口云紋,好整以暇看向門外。

  李琴嵐臉上有擔心之色,今日謝觀之危險,比之上次舞劍暗流更加洶涌。

  李南天眼神淡然看向門外。

  一道青色身影穿過重重珠簾,踏入門檻。

  少年青衣素履,衣袂間猶帶些許水汽,卻不見半分狼狽之態。

  他朝堂上一揖,聲音清朗:“見過老太君,各位夫人。”

  李天南不由微微蹙眉。

  雨氣氤氳,中堂內光影朦朧,但那少年長身玉立,卓爾不群,自有一番清貴氣度。分明是個真正的讀書人。

  老太君蒼老的指節微微發白。

  她抬眼打量來人,目光卻愈發冷厲。

  你緩步踏入中堂,步履沉穩,不疾不徐。

  廳內檀香繚繞,正中是松鶴延年圖。

  謝老太君端坐首位,雖倚著手杖,脊背卻挺得筆直。

  兩側坐滿了謝家各房夫人,數十道目光如芒在背。

  有探究的,有好奇的,更多的則是毫不掩飾的冷漠。

  你神色如常,對這些視線恍若未覺。

  “謝觀,你個小孽障!”

  趙夫人無法忍耐拍案而起,茶盞內滾燙的茶水濺落在錦緞衣袖上,這一幕如同妒婦。

  老太君手杖輕輕一頓,眉頭微蹙:“守規矩。”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讓趙夫人噤聲。

  這位執掌謝家數十年的老太君,威嚴之重可見一斑。

  袁夫人適時起身,“妹妹,這鶴松堂乃是謝家祖堂,總得講些規矩。”

  趙夫人重新落座,只余兩道淬毒般的目光釘在謝觀身上。

  袁夫人目光掠過你,對著下人道,“讓人鳳公子上來。”

  從中堂之后,一個少年走出。

  謝人鳳面色青白如紙,原本俊秀的容顏如今只剩一層皮肉掛在骨相上,月白直綴空蕩蕩地罩著,活似個紙扎的人兒。

  謝人鳳的目光與你相接時,呼吸驟然一滯,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隨即強自按捺下來。

  他艱難地跪伏在地,聲音嘶啞:“孫兒.拜見老太君、母親、大娘,各位尊長。”

  趙夫人見狀,眼中淚光閃動:“我的兒啊.”

  她聲音哽咽,“都是遭了謝觀毒手,如今經脈根骨盡碎,往后.往后怕是再難習武了。”

  袁夫人垂眸打量著謝人鳳,語氣中帶著幾分憐惜:“鳳哥兒,憔悴了許多。”

  忽而話鋒一轉,聲調陡然高了些:“謝人鳳,你可知罪?”

  “私進招搖他家宅院,砸毀財物。”

  謝人鳳聞言,立即跪下以額觸地:“謝人鳳自己放肆,請大娘責罰!”

  袁夫人微微頷首,“你畢竟是二院的少爺,自小父親又不在身邊,我就算想管教,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二院自有主母管教,我不便重罰。但府中規矩不可廢…”

  她略作停頓,“念在你已知錯,又是初犯,且所犯之事尚不算大,便罰你閉門思過半月,于祖堂抄錄家規五十遍。往后三個月內不得擅自出府,另罰銀四十兩。”

  這番話說得輕緩,堂內眾人屏息靜氣,無人敢出一言。

  袁夫人說完,目光悄然轉向老太君,似在請示。

  老太君點了點頭。

  袁夫人這才道,“謝人風,你可有怨言?”

  “謝人鳳別無怨言!”

  “起來吧,你的傷勢,可以去府庫去領取丹藥。”

  “多謝大娘恩典,老太君恩典。”

  袁夫人滿意點頭,目光倏然轉向你時,眼中溫情盡褪。

  “謝觀,你可知錯?”這一聲不似方才審問謝人鳳時的淡然,字字如冰錐刺骨,帶著主母不容違逆的威嚴。

  堂內霎時落針可聞。

  連在一旁的謝軒都不自覺繃直了脊背,兩位老爺不在家中,袁夫人執掌府內多年,府中少爺小姐們見之無不戰戰兢兢。

  此刻幾位夫人也都垂首斂目,不敢與之對視。

  謝琦月手已沁出冷汗。她太清楚袁夫人的手段,府內就沒有人不害怕的。

  謝玉眉頭挑動,看你如何回答。

  令人意外的是,這個向來低眉順眼的庶子竟緩緩抬起了頭。

  袁夫人記憶中,這是謝觀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

  眾人都以為謝觀會像謝人鳳一樣,毫不猶豫的跪下認錯,或許還能得到主母的寬懷。

  一個意外的一個回答——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你的聲音清晰響起:

  “謝觀…倒是…不知犯了什么錯?”

  “又何錯之有!”

  這句話說得極輕,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

  老太君手杖突然重重頓地,袁夫人臉色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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