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于大院中尋謝原,得益于諸葛夫人的囑咐,你穿梭于別院之間,毫無阻礙,徑直邁向后花園深處。
諸葛夫人特為謝原習武之事,辟出一方練武場,其廣闊非你小院所能及,足足四五倍有余,任其折騰。
你步入練武場,但見謝原赤膊上陣,唯余短褲蔽體,熱汗淋漓,發絲被汗水緊貼額際。他正徐步走樁,步履沉穩,顯然已沉浸其中,心無旁騖。
你曾聽謝原提過,他的練武天賦比元神修行強得多。謝府之中大多數子嗣皆是如此,畢竟定遠侯府是以軍功起家,武道傳承深厚。
在謝原不遠處,一位酒氣熏熏的老者悠閑地靠在一把陰涼的躺椅上,打著震天響的呼嚕。
你僅匆匆一瞥,便已洞悉那老者實則早已蘇醒。自你踏入別院之門,便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神識在你周身徘徊。
你稍一感應,便知這位老者元神修為還在你之上,且武道修為亦是深不可測,恐有上三境之實力。
如此修為,在汴京亦是出類拔萃。
用來教導謝原立武基,開元神,自然是綽綽有余。
昔日謝原曾提及,這位師傅乃是他的“忘年之交”,兒時于陋巷中偶遇的先生,實則是隱匿于市井的高人。
謝原走完最后一樁,長舒一口氣,轉身望向你,笑道:“觀弟,你怎來此?”
你微微一笑,“六哥,你這勤學苦練。”
謝原拭去汗水,笑道:“尚可吧,就是這老頭子總說我愚鈍,進展不夠神速。”
言罷,他指了指身后的老者,語氣中夾雜著幾分無奈。
老者聽聞此言,緩緩睜開雙目,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小子,此言差矣。老夫說你愚鈍,乃因你總欲求速成,卻忘卻了武道之基在于穩固根基。”
言畢,他的目光轉向你,多了幾分審視之意。
你拱手行禮,恭敬道:“見過前輩。”
謝原笑著介紹道:“老頭子,怎么樣?我這觀弟是不是一表人才?”
老者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懶散:“我只是老了,又沒瞎。”
謝原聞言,笑嘻嘻地說道:“老頭子,要不你將觀弟也收入門下?我做你的大弟子,觀弟做你的關門弟子,如何?”
老者搖頭,“我這脈只收一人,是祖師傳下來的規矩。”
謝原無所謂地撇了撇嘴,嘟囔道:“故步自封,墨守成規。”
你見狀微微一笑,道明來意。謝原聽后,面上頓現喜色。
“老頭子,我這就去了。”
老者擺了擺手,語氣隨意:“快滾。”
你卻躬身告辭,轉身離去。
老者看著你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深意,喃喃自語:“這就是繼承了二先生九劍的孩子,比想象之中還要年輕,還要厲害得多。”
“二先生,收了一個好弟子,可惜沒有進書院門墻…也算是幸事。”
謝原更衣完畢,身著一襲月白色杭綢直裰,衣料輕盈如煙,腰間束以松花色絲絳,其上懸掛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白玉佩。他對著銅鏡側身顧盼,臉色滿意。
他轉而望向你,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得:“觀弟,覺得如何?”
你微微頷首,“甚是雅致。”
謝原聞言,笑容更甚,“觀弟,你也換上一身如何?咱倆身量相仿,你穿上定也合身。”
“咱們還是快些出發吧,莫要讓云公子他們久等了。”
二人步出謝府,門口已有馬車恭候多時。
你與謝原登上后一輛馬車,車隊轆轆碾過青石板路,朝著琦陌春坊悠然駛去。
馬車內,謝原興致勃勃想著待會見到的琦陌春坊的花魁,而你則靜靜聆聽,目光穿過車窗的縫隙,欣賞著街邊的繁華景致。
汴京自古繁華,豈不聞外面早已經兵荒馬亂,戰爭連綿不休。
你放下車簾,一邊與謝原談話,一邊心中暗運《陽符經》修行,一心二用,絲毫不顯滯澀。
謝原期待問道:“觀弟,你說我們今日會見到那位蘇詩詩嗎?汴京第一美女。”
“琦陌春坊之中還有幾位花魁也是絕色,其中便有一位善養鳥雀的花魁,據說她歌時有百鳥朝鳳之景。”
“上次群芳宴上她因病未去,倒是憾事。”
你聽著謝原的絮絮叨叨,不知不覺間,馬車已停在琦陌春坊的門口。
琦陌春坊與其他兩家青樓不同,它本是皇家林院所改建,建筑風格典雅大氣,園中奇花異草遍布,假山流水相映成趣,仿佛一處世外桃源。
你與謝原下了馬車,抬頭望去,只見門樓上掛著“琦陌春坊”。
蘇云道,“觀公子,走吧。淵太子,已經在其中等候。”
你應了一聲,門口自有下人在前引導。
琦陌春坊內。
最好的一處依湖邊而建的連橋亭子。
四角飛檐如燕翅輕展,亭柱朱紅,頂上覆著青瓦。
湖光山色,煙波浩渺。
這處亭子雖不大,卻處處透著精致,既有江南園林的婉約,又不失北地建筑的莊重。
亭中設一張紫檀木桌,桌上擺著一套青花瓷茶具,茶香裊裊,與亭外荷香交織,沁人心脾。
桌旁幾張繡墩,墩面鋪著錦緞軟墊,繡著幾枝蘭草,雅致非常。
亭外一條小溪蜿蜒而過,溪水清澈見底,潺潺流淌。
亭內已有三男四女,其中一位綠裙女子正撫琴而坐,指尖輕撥,琴聲悠揚,令人心生寧靜。
四女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手持圓缽的白衣女子,缽中盛著名貴的魚料。
她風姿綽約,身段窈窕,一雙如秋水般的眸子,眉角有一顆小痣,五官精致得恰到好處,增一分太多,減一分太少。
即便是另外兩名女子,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她的氣質實在太過出眾,仿佛只需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無法忽視的風景,令人不禁屏息凝神。
若謝觀在此,便能認出這位正是群芳宴的花魁之首——蘇詩詩,大隋的前朝公主。
蘇詩詩手中輕撒魚食,水面波光粼粼,一尾尾鯉魚躍出水面,爭相搶食。
這時,四女中一位身著彩衣羅裙的女子笑道:“詩詩姐,喂魚與喂鳥同理,若一味投食,恐適得其反。”
“這魚兒潛藏水底,縱使數日不食,亦能存活。且魚不似貓狗,據書院先生所言,魚之記憶,不過須臾,難以銘記片刻之前之事。”
蘇詩詩聞言,語氣溫柔:“魚兒雖記不住,你看它們每次見我撒食,都會躍出水面。”
蘇詩詩的目光溫柔地落在湖面上,語氣幽幽道:“萬物皆有靈性,做這湖中的魚兒,又有何不好呢?只需有人投食,便能無憂無慮。”
她的話語未落,亭中便傳來一道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思辨:“詩詩姑娘,你非魚,又怎能斷定魚一定會快樂呢?”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蘇詩詩聞言,輕輕轉頭,望向那說話的男子。
男子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模樣,身著一襲紋蟒玄衣,面容白皙,相貌堂堂,鼻梁高挺,頭戴束冠,眉宇間透露出一種清貴之氣,端的是一副好相貌。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他竟坐在輪椅之上,似乎身有殘疾。
蘇詩詩微微一笑,語氣依舊溫和:“淵太子所言極是,魚兒的快樂與否,誰又能真正知曉呢?”
這位男子,正是大隋的崇文太子劉淵。
隋圣帝膝下有三子,劉淵作為長子,又是皇后的嫡出。他十七歲時便被送往他國作為質子,雖然身份尊貴,但因體弱多病,自幼便落下殘疾,即便是三真一脈的高人也束手無策。
劉淵的目光投向遼闊的湖面,語氣中帶著幾分深沉的感慨:“魚兒雖無煩憂,卻也局限于這一方小小的天地。人雖多愁善感,卻能遨游四方,世間萬物,各有其得失。”
劉淵身為大隋的崇文太子,本應是一國之儲君,卻不幸淪為質子,猶如“塘中龍”、“院中鳳”,難怪他會發出如此感慨萬千之語。
蘇詩詩的眼神中掠過一絲冷意,她畢竟是大隋的前朝公主,這隋圣帝乃是篡奪了她家江山之人,她對于劉淵的悲春傷秋,心中自是別有一番滋味。
她的身份劉淵自然不知,外人只知曉她是蘇相義女。
就在這時,一道傲然的聲音驟然響起:“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子非我,又安知我非魚?”
說話之人身材魁梧,衣著打扮與大齊風格迥異,相貌粗獷,眉毛濃黑如墨,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桀驁不馴。
他大步流星地走進亭中,直視劉淵:“淵兄,你畢竟不是我,又怎能斷定我不知道魚的快樂呢?”
亭中三位女子皆是琦陌春坊的花魁,而三位男子則分別來自大隋太子、長生天太子以及南方的佛國的佛子,也稱質子。
剛剛開口的魁梧男子正是長生天的太子——賀蘭真術。
亭中還有一位身著袈裟、相貌妖冶的青年僧人,他便是南方佛國的佛子空度。
空度雙手合十,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與挑釁:“我們不如將魚破腹,一問便知其中之樂。”
他雖身著僧袍,言語間卻透著一股邪氣,仿佛對生命的漠視已深入骨髓。
蘇詩詩聞言,秀眉微蹙。
她知曉這位南方佛國的佛子雖出身佛教,卻如同長生天的魔道圣子一般,殺心極重。
佛門最重的戒律便是殺生,而這位空度在汴京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
汴京的黑市中,販賣人口的勾當猖獗,而空度便是其中最大的金主之一。
賀蘭真術乃是蘇詩詩的擁躉,對她一見傾心,自然見不得劉淵在她面前得意。
而南方佛國的佛子空度又與劉淵關系甚密,方才的對話,不過是兩人之間的暗中較量。
劉淵見此,倒是無意爭執,目光投向湖面,仿佛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綠裙女子指尖輕撥,琴聲悠揚,曲意空靈,將亭中的緊張氣氛稍稍緩和。
蘇詩詩見狀,微微一笑,岔開話題,目光投向亭中最后一名女子:“琴嵐姐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那女子一身男兒打扮,長相不俗,眉宇間多了幾分英氣。
她獨自雙手抱胸,斜倚在亭柱上,對幾人的談話置若罔聞,也不理會。
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能在此地出現,并被蘇詩詩稱為“姐姐”,自然身份不俗。
女子姓李,名琴嵐,在李家這一輩中排行第七,李家之人也稱她為“七姑娘”。
而琦陌春坊的背后,除了皇家之外,最大的東家便是姓李。
李琴嵐作為李家長房,身份尊貴,卻偏偏喜歡男裝打扮,不愛琴棋書畫,不喜女紅,只喜歡舞槍弄棒。
彩裙女子見狀,笑著揶揄道:“琴嵐姐,你肯定是在想等會兒那位謝家的謝觀來了,該怎么去退婚吧?”
李琴嵐聞言,眉頭一挑,“小幺,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彩裙女子與她相熟,倒也不怕,笑嘻嘻地說道:“待會我就看看,這琴嵐姐未來的夫君究竟是何等模樣?”
李琴嵐冷哼一聲,目光投向亭外,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屑:“什么夫君不夫君的,不過是家族聯姻罷了。我李琴嵐的婚事,還輪不到別人做主。”
“待會他若來了,我自有辦法讓他知難而退。”
亭中眾人聞言,神色各異。
蘇詩詩微微一笑,語氣溫和:“琴嵐姐姐何必如此?謝家公子未必如你所想那般不堪。”
李琴嵐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冷意:“詩詩,你不必勸我。我李琴嵐的婚事,只能由我自己做主。”
劉淵略顯無奈,今日本是他囑托蘇云邀請謝觀前來聚會。
未曾想!
不知為何,消息竟走漏風聲,讓那李家七姑娘李琴嵐得知,執意要來。
劉淵提醒道:“琴嵐姑娘,觀公子乃是今日之客,亦是我的好友,還望你莫要太過。”
李琴嵐冷言以對:“我還能把他怎么著不成?吃了不成。”
長生天太子賀蘭真術在一旁冷笑:“什么才子,不過是個儒家門下的酒囊飯袋罷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草包罷了。”
草原尚武,可不懂什么才子風流。
蘇詩詩后雖心生不悅,卻也未加辯駁。
侍女引領著你們一路走來,沿途的風景美不勝收,即便是與大觀園相比,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久,你們便來到了那座典雅的亭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