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代價…”
楚青搖了搖頭:
“這話言重了,倒也不必這般麻煩。
“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穆春雨一愣:
“什么?”
就見楚青倏然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那位‘公子’,輕聲吐出了一個字:
“滾。”
言出如箭,這一字出口,對面那人倏然倒飛而去。
引得口鼻竄血,腦海之中嗡鳴之聲不絕于耳。
體內真氣更是亂做一團,于體內橫沖直撞…仿佛楚青的語氣再重一點,這一個字就能要了他的命!
兩美三丑五怪一魔雖然放眼嶺北都是難得一見的高手,卻得看對面的是什么人。
楚青未曾獲得神照經和三分歸元氣之前,對付公孫縱橫便是大人打孩子。
任憑他絕招盡出,也不免落敗被擒。
如今他內功幾番躍進,不敢說神而明之,卻已經是當世少數高手之一。
對面這位武功雖然不弱,可面對楚青,是真的螢火比之皓月,根本不堪一擊。
而這巨大的差距,對方也在瞬息之間就明白了過來,當即甚至顧不上調息換氣,一轉身撒腿就跑。
楚青沒去追,坐在那里看著穆春雨:
“你看,就一句話,你又何必報答什么?”
這不是一句話,這是一個字啊!
穆春雨感覺小腿肚子有點哆嗦…中年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方才和穆春雨一樣絕望。
畢竟就剛才那種情況來看,場內唯一能夠仰仗的,就是灰衣老者行善。
結果行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對面的高手,他是一百個沒有把握…更后悔不該從這里路過,最重要的是,自己這不知死活的弟子,還去善心大發的做了一些多余的事情。
否則的話,趁著兩方對峙,他早就可以領著他跑了。
結果就成了,走也走不了,不走生死難料的局面。
哪里想到,如此可怕的境遇,楚青只說了一個字,就直接讓對方大敗虧輸。
這是武功?
這怕是言出法隨吧?
“好了。”
楚青輕聲說道:
“以他的本事,估計短時間內不敢再來了。
“我們吃的差不多了,準備繼續趕路,幾位自便吧。”
中年人吃了一驚,看著楚青要走,還要帶著江千流一起走,他連忙說道:
“這位小兄弟且慢。”
楚青靜靜回頭看了他一眼:
“何事?”
這簡簡單單兩個字,又讓中年人想起方才那人口鼻竄血,倒飛而去的一幕,心頭一凜,只覺得自己也是瘋了。
不過事到如今,終究不能一語不發,他咬牙說道:
“我那弟子…被這江千流所傷…”
“不妨事的。”
楚青笑了笑:
“他內功被我廢了,手腳無力,身無長物,抹在你徒弟臉上的,不過就是一點棘草汁罷了。
“估摸著用不了一個時辰就能恢復。”
“棘草…”
中年人一愣,果然就見涼亭周圍長了不少的棘草,此物汁液有毒,不過毒性并不強。
若是抹在手上,只會稍微發熱。
臉上皮膚比較嫩,這才會導致紅腫…
一時間心中大石轟然落地,連忙抱拳說道:
“多謝少俠解惑,在下感激不盡。”
“小事而已。”
楚青擺了擺手:
“不過你還是得告誡一下你這弟子,平日里行走江湖,最好少管閑事。
“江千流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借此讓他知道個厲害,免得下次什么時候亂發好心,就將自己給害死了。”
那中年人苦笑一聲,江千流出手之前,確實是說過要教他個乖,結果竟然是這么個教法?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壞事。
確實是得讓這孩子知道一下,什么叫人心難測,江湖險惡了。
楚青見他們沒有疑問,便自顧自的離去。
倒是那穆春雨將楚青視作救命稻草,須臾不敢離開,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面。
可楚青一行人騎著馬,他身受重傷之下,勉強跟了一段,就看著楚青一行人漸行漸遠。
自這涼亭出發,又走了半日光景,一行人尋到了一處小鎮落腳。
踏入鎮中,楚青便去找了一家萬寶錢莊。
詢問了一句‘黃金幾時有’,錢莊伙計聞言當即進去稟報掌柜的。
片刻之后回來告訴楚青:
“金山難覓尋。”
這是一個暗號…自瑤臺宗那一日,從姬夜雪手中得到了那塊‘見之升財令’之后,楚青就直接尋了一處城鎮,找到了一家萬寶錢莊,探尋萬寶樓的所在。
只不過,萬寶錢莊也不知道萬寶樓的具體所在。
需得往上遞交情報,待等有了回信,楚青可以在任何一家萬寶錢莊,以‘黃金幾時有’作為暗語,得到消息。
‘金山難覓尋’的意思就是,暫時還不知道。
這一路走來,楚青但凡遇到了城鎮必然進去詢問一番,可一直到了此時此刻,也未曾得到消息,這讓楚青都有點懷疑,是不是姬夜雪給的這令牌有問題。
畢竟是五十年前發的了,時移世易,許多事情發生了改變,也在情理之中。
尤其是姬夜雪…看著年輕,實際上老人該有的問題,她一點都不少。
連自己修煉的劍法都能忘記,楚青嚴重懷疑她是不是得了健忘癥。
如今距離仙云山已經近在咫尺,楚青反倒是不在意了。
今晚更是一反常態,竟然在鎮子里開了幾個房間,打算在這里休息一下。
舞千歡和溫柔自然是完全同意。
這一段時日以來,她們閉眼睛休息的時間,著實少之又少。
所有的精神全都拿來趕路了。
不說油盡燈枯,卻也快要活活熬死了。
好容易能夠在客棧里睡個好覺,自然是高興的很。
紛紛找小二哥燒熱水,她們都要好好泡一泡。
只是偶爾看向楚青那緊閉的房門,不禁又有些錯愕…他就不洗一下嘛?
楚青一行人在客棧里洗澡休息姑且不提,穆春雨卻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
他的名字里有春雨二字,可現如今他卻對春雨深惡痛絕。
因為他的傷口,被這細細密密的雨水澆在身上,每一處都在火辣辣的疼。
白日里他本想一路跟在楚青一行人的身后,畢竟那三丑是被逼退的,不是死了…一旦自己脫離了楚青的保護,那三人卷土重來的話,自己必死無疑。
可是他本就身受重傷,楚青一行人騎的又是好馬。
他用盡全力也難以跟上,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楚青他們漸行漸遠。
心中也逐漸被絕望所占據。
好在是懾于楚青的威勢,這半日光景走下來,倒是不見三丑卷土重來。
而他腳程太慢,晚上也沒有地方可以住宿,甚至連個破廟遮頭的機會都沒有,便只好在雨中趕路。
一邊走,一邊忍受痛楚,再想想這段時日以來的遭遇,心中著實是悲憤交織。
春風仍舊存著寒意,這春雨好似一粒粒寒冰,再有冷風一激,穆春雨真的感覺自己快死了。
實在是不能繼續往前走了,他尋了一個隱秘的地方,就直接坐下,開始運轉內功。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三丑未曾廢了他們的內功,讓他可以在這種關頭,稍微掙扎一番。
隨著內息于體內流轉,一股暖意慢慢傳遞四肢百骸,穆春雨也稍微松了口氣。
待等功行小周天,緩緩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
如今春風更急,春雨結雹,打在身上,是實實在在的疼。
但當他看清楚眼前景象的時候,就覺得這點疼,著實不算什么了。
他的跟前,這會正排成一排,站著三個人。
一個大胖子,身上發散著一股腐朽的臭味,縱然春雨也遮蔽不住。
他的嘴唇有三瓣,眉心處著生著一個肉瘤。
看上去猙獰而又古怪。
另外一個體魄和正常人一樣,但長了滿臉的黑毛,看上去不像個人,反倒像是個猴子。
有點毛臉雷公嘴的意思。
最后一個則是白日里被楚青一個‘滾’字,震得口鼻竄血的‘公子’。
三人并排站著,靜靜等候。
倒好像是不想打擾穆春雨一般,一直到穆春雨睜開眼睛,三個人方才一同露出了春天般的微笑。
穆春雨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這么討厭過春天。
他現如今討厭春天里的一切…
春風,春雨,以及春天里的微笑。
“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
白日里那位‘公子’率先開口:
“還是你覺得你真的找到了靠山?”
穆春雨嘴唇翕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公子’則繼續說道:
“不得不說,本公子今日差點都被他震住了。
“一個字…竟然就讓本公子受傷至此。
“可惜啊,穆春雨,你想沒想過,他的武功如果真的這么厲害,豈能容我們活路?
“他殺我們,如同殺雞宰鴨,不過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之所以沒有動手,是因為,他可能只有那一個字的本事。
“根本就殺不了我們!!”
“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我們方才會卷土重來。
“結果沒想到,你竟然被他拋棄了。”
大胖子滿臉慈悲的開口:
“你真可憐,竟然淪落到在雨中運功的地步…
“不過,無妨,你會更可憐。
“童敬來和廖傾城已經死了,你可得支撐住,不要死的太快。
“今日那老頭一番高談闊論,著實駭人聽聞。
“也讓我們打開了不少的思路,不如你來配合一下,我們嘗試一番?可惜啊,廖傾城身死,若是她還活著就好了。”
穆春雨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第一次覺得,廖傾城和童敬來能夠死去也是一種幸福。
至少不會繼續被這些妖人擺布。
不像自己…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只怕亦不能。
但他終究不想坐以待斃,手中無劍,便以指做劍,反手以指招式大巧若拙,直取那胖子額頭上的肉瘤。
卻就在此時,一只手斜刺里伸出,一把攥住了他的兩根指頭,順勢捏散了他聚集于指尖之上的內息。
他想回頭嗎,腦袋卻被大手籠罩:
“就…就…就…就你?
“也…也…也…也想反抗?”
沉默寡言的毛臉雷公嘴開口,聽的人心底這個著急。
眼看著他還要再說,那‘公子’趕緊攔住了他:
“行了,人抓到了,我們走。”
幾個人說走便走,可是一轉身就發現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人。
那‘公子’無法遮擋視線,但是大胖子好似一座肉山,卻是將穆春雨的視線遮擋的嚴嚴實實。
以至于他都不知道這個人是什么時候來的。
卻見來人一身黑衣,蒙著面。
結雹的細碎春雨灑下,卻未曾落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也沒有什么罡氣罩,只是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力道,讓這些夾雜在春風里的細碎小雹子,自他身邊掃過,最終落在地上。
這給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明明站在這里,卻又好似根本就不存在。
“救命…”
穆春雨下意識的開口。
因為他發現,三丑面對這人的時候,臉上的驚訝比他只多不少。
換言之,他們也不認識!
生死當前,但凡有一絲一毫的可能,他都不想放棄。
黑衣人抬眸,眸光銳利如刀。
三丑心頭一凜:
“你是什么人?我勸你莫要多管閑事。”
那黑衣人卻只是淡淡開口:
“我這人…只會殺人,不會救人。
“你請我救你,我做不到。
“但我可以幫你殺人,只要你給的出價錢。”
“我有銀子!!”
穆春雨立刻說道:
“黃金,白銀,我將我所有的身家全都給你,只盼著你能夠…嗚嗚嗚…”
后面的話被人捂住了嘴,再也說不出來。
只能手舞足蹈,嘗試抓住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好在黑衣人聽明白了,他輕輕點頭:
“用你的身家性命,換你的這條性命?聽著似乎還有些古怪…
“不過無妨,這一筆買賣,我接了!”
“你找死!!!”
那‘公子’聞言頓時大怒,只覺得抓著區區一個穆春雨怎么這般為難?
幾次三番被人壞了好事。
心中恚怒,出手自然絕不容情!
可就在這一刻,隨著黑衣人腳步一起一落。
天地浸染于一抹淡漠之中,這淡漠褪去了所有的顏色,定住了漫天的細碎冰雹,讓所有的一切,歸于靜止!
唯有那人,殺機迸發,寒意更勝這凌冽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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