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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吳敬中之殤

  掛斷電話,建豐坐了下來,淡淡道:

  “毛人鳳答應了,你可以去領人了。

  “太好了,謝謝主任。”洪智有起身,躬身行禮。

  他轉身要走,建豐抬手喊住他笑問:“急什么,陪我吃頓飯的時間都等不及嗎?”

  “是。

  “屬下救人心切,讓主任見笑了。”

  洪智有還是老樣子,在建豐的注視下,習慣性的先舀了稀飯、用公筷夾了菜。

  剛要吃,見建豐面露微笑,他不禁恍然尷尬道:

  “抱歉,這是官邸,智有多慮了。”

  “坐,坐。”建豐眼神柔和的擺了擺手。

  “這些年我培養了不少人,有的見風使舵。

  “有的表面忠誠,實則投機之徒。

  “有的很忠誠,卻愚蠢拙劣,難成大事,如李涯等。

  “你是能臣、闖將,有魄力有本事。”

  建豐喝了一口稀飯,指著洪智有道。

  洪智有唰的就站了起來:“屬下慚愧,惟愿隨主任共度時艱,揚帆萬里!”

  “坐。

  “把這當上滬的辦公室,不用太拘束。

  “我也早不是什么主任了。

  “叫同志吧。”

  建豐笑道。

  “是,建豐同志。”洪智有坐下來,喝粥吃飯。

  “父親去年底已派陳誠去了灣島經營。

  “現在中央軍損耗殆盡,白崇禧、李宗仁的桂系盤踞京陵,形勢十分不利。

  “以紅票百萬大軍之勢,一旦和談失敗,僅憑這些居心叵測的地方軍,未來大勢怕不可挽。

  “若退守灣島,情報系統的爭奪必然勢同水火。

  “父親經此大敗,真正能信任的人只有我了。

  “情報系統重組,我需要你和吳敬中的助力,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談談。”

  建豐征詢問道。

  “屬下可以直…直言嗎?”洪智有略顯為難。

  “但說無妨。”建豐道。

  “我想回香島。

  “我靠賣酒、做買賣、整合漕幫掙了點家當,這些您應該早已知曉。

  “屬下想在香島把輪船公司做大。

  “日后但凡您一聲令下,屬下能從物資、航運上盡點綿薄之力。

  “您知道的,無論是戰爭還是政治,歸根到底都離不開吃飽飯。

  “老百姓要吃飯,士兵要吃飯。

  “孔宋在上滬讓咱們吃了大虧,所以屬下想把這一攤子支起來,不再任人捏住咽喉,為所欲為。”

  洪智有放下碗,神堅如鐵。

  上滬一行,戳中了建豐的痛處。

  孔令侃的狂妄,一度讓他懷疑這天下到底是誰的。

  此刻見洪智有提及,建豐臉色不禁陰沉了下來,雙眼閃爍著鋒芒。

  “你的想法我是同意的。

  “不過,這些都不急于一時。

  “現在的麻煩是,父親缺少真正的臂膀,如李宗仁等又逼迫太甚。實不相瞞,李宗仁拿京陵防務做文章,再有幾天父親就要正式下野前往溪口了。

  “你想取代孔宋的買賣,得我先立穩腳跟,否則一切都是空談。

  “這樣吧,你先留在我身邊,待我有了決定外事、商貿的權利,你再帶吳敬中回香島做你的買賣。

  “畢竟你們還是在職軍官。

  “如何?”

  建豐輕叩桌子問道。

  洪智有也想過這個問題。

  建豐、美佬是他手里的兩張王牌。

  建豐要起不來,很多事都白搭。

  而且,“在職軍官”四字,實則是在敲打自己。

  在職離崗去香島,那就是潛逃。

  要飛機沒被截停京陵,建豐無暇他顧,估計念在情義上,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現在既然墊了人情撈人,斷然就不會白白讓自己離開。

  這就是政治。

  與天平一樣,一邊加了碼,另一邊就得幫著抬轎子。

  利益當先,私情在后。

  有了利,才有情。

  其他都是白扯。

  鄭介民為什么不出頭,不就是只有情,沒有利,或者說不符合他的利益嗎?

  建豐出了力,要的是人。

  這就是他為什么這么爽快的真相。

  畢竟,濫好人是拿不到一方寶座的。

  這就是官場之道。

  人家拋了,你得接。

  不接,那就大家都別玩。

  “屬下明白,但聽您的指示。”洪智有點頭道。

  “好。

  “我這里有一份保密局的人員名單。

  “吳敬中是老資格,等他出來,你們甄別下名單,看看那些人是可以爭取的,可以適當先試探下。

  “比如像葉之翔這等毛人鳳的心腹,要能拉攏幾個,必然可見奇效。”

  建豐起身遞給他一張折疊的厚箋。

  “明白。

  “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早點休息。”

  洪智有三兩口喝完稀飯,起身告別。

  保密局局長辦公室。

  毛人鳳近來很少回家,多半時間都住在辦公室的休息間。

  “咳咳!”

  一邊咳嗽,他一邊倒上了茶水。

  “大哥,你沒事吧。”坐在他對面的毛萬里擔憂道。

  “沒事。

  “就是最近老有點胸悶、刺痛,沒多大事。”毛人鳳擺了擺手道。

  “要不去醫院做個全身檢看看吧。”毛萬里道。

  “不了。

  “病這種東西,你不看就這樣。

  “有時候看了,反而會很麻煩,再說了我信不過那些西醫,回頭撿幾副草藥吃就行。”毛人鳳笑道。

  “建豐已經打了電話。

  “放人吧。”

  喝了口茶,他道。

  “哎,可惜了,又讓老賊逃過一劫。”毛萬里道。

  “慢慢來吧。

  “看建豐的意思,是想留住這翁婿二人。

  “你別忘了,吳敬中身邊可藏著一顆定時炸彈,這枚炸彈的引爆器就捏在咱們手里,想要他死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毛人鳳看了他一眼,輕笑了起來。

  “你是說…余則成?”毛萬里揚眉訝道。

  “沒錯。

  “根據馬奎、李涯留下來的情報來看,這個人八成就是紅票。”毛人鳳道。

  “大哥,那還等什么直接開審,照李涯的老計劃,搞倒余則成,吳敬中還跑得了嗎?”毛萬里大喜道。

  “不!”

  毛人鳳搖了搖手指:“這個定時炸彈,光炸一個吳敬中未免有些可惜了。”

  “你的意思是…建豐?”毛萬里道。

  “沒錯。

  “建豐在這當口還敢出來撈人,很明顯是要拉攏人心,啟用吳敬中翁婿。

  “吳敬中有了這一出,名聲已臭,明面上很難大用了。

  “對咱們構成威脅有限。

  “而余則成這枚棋子,遲早會成為千斤巨石,砸了蔣建豐的腳。

  “現在余則成在明。

  “咱們在暗。

  “不管他在哪,遲早要和紅票聯系的,咱只要暗中監控他,待合適時機引爆這枚炸彈,就能讓建豐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畢竟,現在黨國可不是委員長一言堂的時代了。

  “杜魯門和民主黨也不看好委座。

  “建豐要臭了,國內外媒體一炒,再有上滬‘打虎騙子’名聲在前,他想接老頭子的班就難了。”

  毛人鳳陰冷笑道。

  “大哥這一招簡直絕了。

  “沒了建豐,情報系統就仍在咱們掌控職中,任誰日后執掌大權,都動不了咱們的基本盤。”毛萬里拍案叫絕道。

  “對了,余則成的材料都還在吧,那些可都是好‘炸藥’啊。”他又問道。

  “嗯,都在資料室里放著。

  “去吧,放人。”

  毛人鳳吩咐道。

  京陵監獄。

  葉之翔親自來到了監獄室。

  這等事還用不著他這個處長來辦。

  但他就是鬼使神差的來了。

  連他自己都有點不明白,跟被鬼勾了魂似的,就想跟洪智有多打幾個照面。

  片刻。

  西裝革履,皮鞋錚亮,戴著嵌金鏈子眼鏡的洪智有下車來到了監獄。

  豐神俊朗的氣質。

  外加上一身濃濃的金錢味。

  一時間,監獄的看守都移不開了目光。

  “看啥呢。”一個身材肥胖的獄警戳了戳邊上愣神的同事。

  “這小子真特么氣派。”獄警低聲道。

  “瑪德,你要有千萬美金身家,有幾家酒廠,你也氣派。

  “你沒看到葉處長也開始一趟趟往咱們這跑了嗎?

  “以前你啥時候見他來過。”

  胖獄警道。

  “那是,那是。”

  兩人笑了起來。

  隨著洪智有走近,兩人連忙立正。

  “洪老弟,毛局長已經下了指示,我專程在這等你好久了。”葉之翔快步迎了出來,朗聲笑道。

  “葉處長辛苦。

  “請。”

  洪智有抬手笑道。

  到了辦公室,葉之翔拿出一份文件:“簽個字就可以領人了。”

  “謝謝葉處長。

  “小小敬意,還請收下。”

  洪智有從口袋里拿出一個鼓囊囊的信封遞了過去。

  這年頭又沒監控。

  送禮那是相當方便。

  “別,別。

  “這是葉某份內之事,萬萬不敢收受,洪老弟千萬別客氣。”葉之翔連忙謙讓道。

  “葉處長。

  “你既然看得起我洪智有,叫我一聲老弟,咱們就是兄弟。

  “既然是兄弟,就是自家事。

  “再推遲下去就傷和氣了。”

  洪智有手上力勁極大,硬又推了回去。

  作為軍統四大殺手之一,葉之翔本事自然是在洪智有之上的,他本假意推卻,見洪智有如此大力,這滿滿的“情意”實在無法拒絕。

  當即,力道一收佯作無奈,任由信封貼在了胸口上。

  “老弟,你,你這…”他裝出一臉無奈的發笑。

  “葉哥,收下吧。

  “現在都啥時候了,可不比光復那會,遍地都是黃金,張著手不愁討不到飯。

  “現在大戶都跑了。

  “商鋪家家戶戶關門。

  “老弟我多虧了在香島有點產業,能搞到外匯。

  “換了別人,想結交老哥你,都拿不出貨啊。

  “收下吧!”

  洪智有擠眉輕聲笑道。

  “好,好吧。

  “那兄弟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老弟,縣官不如現管。在京陵我不敢說多好使,亂七八糟的事還是能說了算的。

  “有什么麻煩,盡管吱聲。”

  葉之翔收下信封,拍著胸口道。

  “好,智有以后就仰仗兄長了。”洪智有道。

  “你在門口稍等,我去放任。

  “吳站長關了這么長時間,再不去該罵娘了。”葉之翔笑道。

  一出辦公室門,葉之翔又恢復了陰冷之態。

  到了監獄門口,他叼著香煙,慵懶的打開了牢門:

  “吳站長,有人作保,你們可以走了。”

  “葉處長,謝了。”吳敬中抖了抖衣服,系好風紀扣道。

  “職責所在。

  “請吧。”

  葉之翔難掩骨子里的傲氣,抬手冷笑道。

  他連李宗仁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不會刻意對吳敬中客氣。

  這年頭,官不如錢。

  要不是洪智有是狗大戶,他才不來這鬼地方。

  待吳敬中一走,他回到辦公室迫不及待的掏出了信封,口中急促輕喃:

  “美鈔。”

  “美鈔。”

  他迫不及待的掏出了里邊的東西,兩眼不禁放出狂喜光澤。

  果然是美鈔。

  清一色百元面額美元。

  而且是新鈔!

  來回細細一數,不多不少五千整。

  “吁!”

  “特么還真是財神爺啊。

  “這朋友交值了。”

  葉之翔笑了笑,麻利兒裝好又塞回了口袋。

  吳敬中和余則成來到監獄門口,洪智有已經在等著了。

  “老師,余主任,讓你們久等了。

  “我已經在頤和揚子飯店訂了套房,你們先在那下榻,胡蝶小姐在京陵有一套別院,據說戴老板生前就常住在那,很隱蔽安全性不錯。

  “她已經托人轉交給了我。

  “待我讓人收拾下,老師和余主任再移步去那邊。”

  待上了車,洪智有事無巨細的匯報道。

  “你看著安排就好了。

  “沒想到啊,咱也有當京陵人的一天,聽說這邊的烤鴨、粉絲湯不錯。

  “以前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正好這次能好好享受下六朝古都的天子氣。”

  吳敬中看著窗外飛掠的樓房,心情大好道。

  “是啊。

  “聽說頤和揚子飯店是專門招待貴賓的,換了我肯定舍不得住,這回也算是占智有和老師的光了。”余則成亦是打趣道。

  到了酒店。

  用了晚飯。

  吳敬中與余則成早早歇息睡下了。

  翌日,上午。

  洪智有來到了飯店。

  吳敬中正和余則成在下棋。

  “老師,津海丟了。”洪智有沉聲道。

  “什么?”吳敬中放下棋子,大驚失色道。

  連余則成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前兒不還說在談嗎?這,這怎么就丟了,是陳長捷降了?”吳敬中忙問道。

  “沒有。

  “紅票僅用了二十九個小時,就拿下了津海城。

  “陳長捷被當場俘虜!

  “今天早上委座還在國防部大發雷霆。

  “美佬的輿論鋪天蓋地,對委座十分不滿。

  “東北、淮海、平津戰事一敗涂地。

  “現在就還剩傅作義仍在孤軍抵抗了。”

  洪智有道。

  “陳長捷有十七萬大軍,光防御工事就修了大半年,二十九個小時就被打敗俘虜了,這,這仗到底是怎么個打法啊。

  “這怕是…天兵天將!”

  吳敬中張著嘴,簡直難以置信。

  “陳長捷這幫飯桶到底干了些什么?

  “當初打鬼子時,還沒美式裝備呢,也,也都挺能打的,沒這么個爛法啊!

  “衛立煌跑了,黃維、杜聿明前幾天被俘,黃百韜、邱清泉戰死。

  “現在陳長捷又二十九小時被俘。

  “這都打的什么仗。

  “不可思議。

  “華北要完。

  “黨,黨國沒希望了。”

  他嘴唇哆嗦著,跟掉了魂一樣喃喃。

  洪智有和余則成相覷不語。

  一直以來,國府有很多如吳敬中一樣的大員,總以為東北、魯東丟失像做夢一般不真實,仍對國軍抱有極大幻想。

  如果說能征善戰,號稱國軍定海神針的杜聿明被俘,給予了這些人當頭一棒。

  那現在號稱堡壘的津海,區區二十九個小時就被攻克則徹底破了防,戳破了他們的美夢幻想。

  血淋淋的現實是:

  黨國將亡!

  委座的智慧徹底失靈!

  他們曾高高在上,俯瞰的那些在絕境中煎熬,爬雪山、趟草地的草鞋軍,憑借著無窮的毅力與英明領導,已然成了不可阻擋的紅色紅流。

  “咳咳。”余則成心頭狂喜。

  他素來穩重,非是刀口撒鹽之人,實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吳敬中,唯有瘋狂向洪智有使眼神。

  “老師,傅作義還有五十萬大軍。

  “京陵這邊李宗仁的幾十萬大軍踞天險而守。

  “一切還好,沒那么壞,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洪智有攙扶他坐了下來,勸慰道。

  “哎!

  “哎呀!”

  吳敬中雙手拍著大腿,連著痛嘆了幾聲。

  就在洪智有準備再安慰他幾句時,吳敬中抖著食指,擠眉道:

  “智有,則成,你,你們說我當時要不特么糊涂跟了戴老板,老子現在起碼也得是個華北、東野旅部參謀、政委吧。”

  洪智有和余則成直接傻了,你老人家可惜的是這茬啊。

  “是,是。

  “以老師當時在黨內的地位,旅部低了,少說也得是個華北二兵團、三兵團級別的參謀、政委。”

  余則成連忙說道。

  這倒不是吹捧。

  吳敬中、程一鳴這批人,在組織微末時被寄予厚望送往莫斯科中山大學深造,若是能堅定意志奮斗到底,必然是老班底的中流砥柱。

  熬到現在級別肯定不會低。

  “算了,世上沒有后悔藥啊。

  “你們聊,我去給蕊蕊打個電話,想我的小金鳳了。”

  吳敬中站起身,背著手緩步而去。

  “老師這是被嚇著了。

  “老謝早上給我打了電話,說孫傳志想趁戰亂逃走,被手下給綁架了,隨行之物被洗劫一空,亂槍打死了。

  “他老婆現在估計坐在香島剛買的十萬美金豪宅里哭呢。”

  洪智有笑道。

  “死的好。

  “這些狗特務要活了下來,日后指不定生出啥禍端。

  “可惜了,我沒能親眼看到大軍入城的一刻。”

  余則成握拳喜道。

  “估計你看不到了。

  “建豐保你倆出來是有條件的,你可能還得追隨蔣氏父子,繼續去四川或者灣島潛伏下去。”洪智有推測道。

  京陵城到處是探子。

  建豐或許不會刻意去監控他們。

  但毛人鳳好不容易攢了這個局,他絕不會讓自己三人逃脫眼皮子底下的。

  “秋掌柜還在嗎?

  “我想見見他。”余則成道。

  “在!

  “咱們一塊去見見。

  “畢竟是神醫,又是故人,去見見也沒什么。”

  洪智有笑道。

  謝若林是先他一步來到京陵的。

  早把這邊的情況簡單摸查了,比如秋掌柜的情況。

  這倒是給洪智有省了很多事。

  不得不說,得一干將,真的可以省很多心力。

  “也不知道翠平和三民現在怎樣了?”上了車,余則成道。

  “三民應該還好,他是和組織直接聯系的。

  “翠平可就難說了。”

哎呦文學網    諜戰吃瓜,從潛伏洪秘書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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