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盡孝不能盡忠
晚上。
建豐滿臉疲憊的回到了住處，拿起電話道：
“洪秘書，你過來一趟。”
很快，洪智有應令而來：“主任，您找我。”
“智有，夫人來了。
“她以兄弟之誼，讓我放揚子公司一馬。”建豐沉聲道。
洪智有看著他，沒敢接話。
“我拒絕了。
“查封揚子公司對金圓券的維穩至關重要。
“這時候放棄，我上對父親，下對上滬的百姓沒法交代。
“夫人當時很不高興啊。”
建豐接著道。
“對了，宋子良今天去跟美方接觸，想接手揚子公司的買賣，也被喊停了，應該是夫人向那邊施壓了。”他又道。
“下手很快啊。”洪智有皺了皺眉頭。
“報。”
正說著警衛員走了進來。
“說。”建豐道。
“劉旅長率人撤軍回衢州了。”警衛道。
“知道了。”建豐擺了擺手。
“都說我是雷霆手段，我看夫人才是啊。
“這邊制約舅父，又撤走了湯恩伯的人，這是要斬斷我的四肢啊。”
他有些惱火道。
“主任。
“別急，委座在北平，你可以給津海警備司令部打電話，就說給傅作義部籌集的軍需糧食到了。
“把這批貨連夜發往津海，交由美軍倉庫儲存。
“我是津海美援物資委員會的秘書，到時候運作一下，再把這批糧食分一部分出來，通過陸路轉回上滬，分給這邊的老百姓。”
洪智有想了想道。
建豐打虎注定會失敗，就是大羅神仙也挽救不了。
能惡心一把孔令侃。
順便再把這幾萬噸的物資撈手里，扣除支援上滬百姓的，剩下的微操一下，再低價倒給紅票、傅作義一部分，那也是白賺的。
這兜不掏白不掏。
“可這樣，你就把孔家和夫人得罪了，這將會很危險。”建豐道。
“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
“能為主任效命，豈敢言危。”洪智有正然道。
“好！”
建豐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漕幫的船，昨晚就到了黃埔碼頭，只等主任一聲令下。
“三日內。
“杜把頭那邊就能全部裝運完畢發往津海。”
洪智有道。
“三天，咱們能攔得住夫人嗎？”建豐皺眉。
“杜月笙這回是拼著身家性命在幫咱們，所以咱們無論如何得扛住了。
“在上海灘，夫人指使不動青幫。
“湯恩伯的人剛走，明顯不想攪混水。
“她能動的人只有宣鐵吾的警察局和警備司令部衛兵、憲兵，只要宣鐵吾裝死，她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咱們裝船。”
洪智有擲地有聲的分析道。
“宣鐵吾這人很圓滑，他肯定不會插手，怕就怕夫人把父親從北平前線硬給拽回來啊。”建豐皺眉道。
“委座肯定會回來。
“但他一定是貨全部運走了，才會回來收場。
“主任當相信父愛如山，委座何時何地都是偏向你的。”洪智有信然道。
“好。
“孔家這些年光往北美倒騰財產，一提到軍需就裝聾作啞。
“正好這回狠狠放他們的血，以供軍資。
“父親也必然是樂意看到的。”
建豐欣然道。
洪智有看著他，心頭暗叫慚愧。
建豐同志，對不住了。
長在紅旗下，這兜必須得掏你一把了。
孔家。
孔令侃急匆匆的走了進來：“姨母，我剛剛得到消息，建豐勾結杜月笙正通過美軍和漕幫的船只往津海轉運中心運送糧食。
“他們這是要把咱們的糧食，送給傅作義作軍需啊。”
“建豐這一手夠狠夠毒的。
“小妹，你得動動了。
“要不這幾萬噸糧，就真打水漂了。”
孔夫人也跟著幫腔道。
“運往津海，那是陳長捷、吳敬中的地盤，進了這幫餓狼的嘴，就別想吐出來了。
“夫人，你馬上給湯恩伯打電話，讓他調集軍士阻攔青幫運糧。”
孔祥熙亦是當機立斷道。
“好。”蔣夫人也著急了起來。
待撥通電話。
簡單幾句后，她掛斷了。
“湯恩伯去浙南修建防御工事去了，說是一時半會回不來。”蔣夫人道。
“那就轉工地，一定要讓湯恩伯派人。”孔祥熙指著電話機再催。
待詢問了工地電話，蔣夫人再撥…
“湯恩伯在巡查工地，聯系不上。”蔣夫人無奈搖了搖頭。
“這個湯恩伯啊，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真是不靠譜。”
孔祥熙氣的破口大罵。
“要不調動保密局、黨通局試試？”孔令侃建言。
“沒用的。
“我早聯系過他們，有建豐這位殺星在，他們一個個跟縮頭烏龜一樣，壓根兒不敢出頭。”孔祥熙冷哼道。
“父親，你跟宣局長私交甚厚，讓他調動憲兵司令部吧。
“現在除了宣局長，已無人可壓制杜月笙的三萬青幫之眾。”
孔令侃急不可耐道。
“沒用的。
“宣鐵吾又病了，我上午剛去醫院探望過，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都裝到這個份上了，擺明了就是不想摻雜這事。”
孔祥熙搖頭嘆了口氣。
“這個狗東西，占著茅坑不拉屎！
“就特么知道看戲。”
孔令侃也顧不上什么豪門優雅了，當著夫人臟話連篇的罵了起來。
夫人眉頭一蹙，很是不爽，終究是忍了下來。
“肯定是洪智有出的鬼招。
“那小子比狐貍還狡猾，渾身還帶刺，真是煩死人！”孔令侃越想越氣，只能在房間里來回踱步生悶氣。
“小妹，實在不行…給委座打電話吧。
“再這么拖下去，幾十萬美金就真沒了。”
見孔祥熙使來的眼神，孔夫人連忙拉著蔣夫人的手，笑著提議道。
“姨母，求你了。”孔令侃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請求道。
“好吧。
“你們等著，我上樓去給他打電話。”蔣夫人幽幽嘆了口氣道。
她是真不愿把委座從前線叫回來，那樣顯得太不識大體了。
可眼下建豐已經瘋了。
除了委座，已無人能治他。
想到這，她還是撥通了北平司令部的電話。
北平司令部。
“委座。
“我部距離石家莊最多三天路程。
“紅票東北野戰軍在關內作戰。
“距離西柏坡最近的華北野戰軍，遠在五百里開外，要想回師至少需要六天的時間。
“這個時間差，足夠我們打一場奇襲戰了。
“鄭挺鋒部機械化程度高，行軍速度極快，一旦閃電奪回石家莊，大軍即可斜插西柏坡方向，一舉定乾坤。
“還請委座批準。”
身材高大魁梧的傅作義，指點著地圖向一旁的委座獻策道。
“西柏坡過去咱們不是沒有打過。
“光飛機就炸了很多輪。
“同時，紅票素來愛擺疑陣，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
“咱們在錦州已經吃了大虧，廖耀湘軍團全軍覆滅，94軍不能再丟了。”
委座不茍言笑道。
傅作義就無語。
當初杜聿明多次建議不可收復錦州，你非得派廖耀湘軍團過去送死，現在知道吃虧，豈不晚矣。
他現在是真懷疑這位校長以及他手下胡宗南之流的高材生，到底會不會打仗了。
“委座。
“眼下戰事膠著，紅票一直在叩關，濟南也丟了。
“當此亂局出奇招，或可制勝。
“一旦拿下西柏坡，紅票群龍無首，必然軍心大敗，甚至大軍各自為政化為一盤散沙，咱們就有足夠的機會和時間聚殲他們。”
傅作義道。
委座剛要說話，俞濟時走了進來：“委座，夫人電話。”
委座不再搭理傅作義，回到房間接了電話：
“好，我知道了。
“給他打電話未必好使，我會盡快趕回上滬。”
掛斷電話。
他頗是有些苦惱。
一邊要扶植建豐，助他立勢。
一邊是夫人與孔宋家族，這幫人滲透黨國很深，又牽涉到聯美一事，也不好動。
正發愁。
電話又響了。
俞濟時接了起來：“委座，津海站吳敬中有急事求見。”
津海站。
吳敬中掏出手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很快電話那頭傳來委座威嚴的聲音。
他連忙立正，聲音保持干練而不失一丁點敬畏帶來的緊張感：
“委座，我是津海站吳敬中。
“奉建豐同志命令，水兵倉庫正在接收從上滬轉運過來的軍需糧草，預計十萬噸，三日內可完成轉運。
“先期第一批糧食，何時運往北平還請委座指示。
“是，是！”
嘟嘟，那頭掛斷了電話。
吳敬中一擦汗，長舒了一口氣：“智有啊，你這是要拉著我這把老骨頭陪葬啊。”
委座放下電話。
“這個吳敬中，什么時候運糧他給司令部打電話就行了，就這點破事，還來打擾您，簡直就是瞎胡鬧。”俞濟時不滿道。
“不。
“建豐跟夫人在上滬‘打’起來了。
“這個吳敬中，倒是個明白人啊。
“你去告訴傅司令，讓他與參謀部再仔細斟酌下方案，包括配備士兵、武器等等。
“咱們在這再多待幾天。”
委座淡淡道。
吳敬中打電話，說的是建豐同志。
這是在向自己表明立場。
吳敬中是建豐的人。
至于建豐運走孔令侃的糧，電話里夫人已經提及了，很明顯，建豐是不打算放過孔令侃。
這固然不行。
夫人那沒法交代。
不過也不能讓折煞了建豐的威信。
最好的辦法就是拖。
等建豐運完糧，再回去了了這樁家事。
三日后。
傅作義一行護送委座來到機場。
“宜生，你的奇襲計劃，我看可行，若能剿滅賊寇，我在京陵到時候親自為你和鄭將軍慶功。”委座叮囑道。
“是，委座。”眾人齊齊敬禮，目送委座上了飛機。
“哎。
“愛美人，不愛江山。
“這都什么當口了，將士們士氣正旺，說走就走，不免讓人心寒啊。”
傅作義回到車上對副官孫文鏡感慨道。
“是啊。
“此次委座前來，將士們極為振奮…”孫文鏡亦是搖了搖頭。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也罷，他走他的，咱們接著打咱們的。
“立即命令鄭挺鋒向石家莊急速行軍。”
傅作義吩咐道。
“是。”孫文鏡領命。
上滬。
建豐臉色陰沉的回到了辦公室。
“主任。”洪智有連忙起身泡茶。
“糧食都裝運完畢了嗎？”建豐問。
“一共接近十五萬噸，已悉數運往津海水兵倉庫。”洪智有道。
“好。
“貨走了就行。
“智有，我剛得到消息，委座已經到了上滬。”建豐道。
“那您得想辦法見他一面，把打虎的工作當面匯報，最好能拿掉孔家的糧食買辦權。”洪智有道。
“難啊。
“我去過兩次，都被夫人以父親正在休息，不得打擾為由給打發了回來。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拿掉孔家的買辦權怕是難了，上滬之行要到頭了。”
建豐嘆了口氣道。
“不管如何，這次的救市是有效果的，問心無愧就好。”洪智有寬慰道。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有如此心境。”建豐笑了起來。
晚上十點。
建豐紅著雙眼回來了，一進門就沖洪智有吩咐道：
“智有，不用泡茶了，陪我喝酒，今晚須大醉一場。”
“主任，你這是？”洪智有知道，該來的終歸還是來了。
建豐沒說話，拿起酒瓶狂灌了一通。
就這么個喝法，很蘇聯。
領導吹瓶子，洪智有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開了一瓶咕咚灌了起來。
“你知道咱們的委座怎么說的嗎？不反腐亡國，反腐亡黨。他居然讓我給孔令侃道歉，哈哈！”
建豐大笑了起來，笑的滿臉是淚。
“他還下令撤銷了經管會，糧食的買辦經銷權也沒給舅父，而是繼續讓孔令侃的揚子公司經營。
“而且，他還把龍韜給下了監獄。
“智友，你我百日之功，付諸東流，反成為了孔家的笑柄。
“自古忠孝兩難全！
“盡忠不可盡孝，盡孝不能盡忠。
“我也只能盡孝為先了。
“我輸了！”
建豐苦笑之余，整個人的精氣神徹底渙散一空。
“主任，委座也很難，他能在北平待上三天，就已經是盡全力幫你收尾了。
“如今孔家損失慘重，讓他繼續督辦糧食，也算是中庸之道，各有輸贏。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委座屬實是難啊。
“主任看開些就好。”
洪智有寬慰道。
“我已經給你安排飛機，你立即返回津海。
“這地方太亂了，我怕父親受夫人蠱惑對你不利，你走的越快越好。”
建豐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道。
“謝謝主任，那杜把頭和龍隊長…。”洪智有擔憂道。
“放心，我會盡全力保他們。
“智有，跟你合作了這么長時間，說實話，還真有點舍不得。
“我本想調你去京陵。
“但津海的糧食轉運諸多事還得靠你。
“那就這樣吧，我的同志。
“保重！”
建豐飽含深情的告別。
“主任，保重。
洪智有恭敬行禮，簡單收拾了一下雜物，又去監獄看了一眼龍韜，給他家拿了筆不菲的錢財，這才趕往機場。
剛從車上下來，就看到孔令侃戴著墨鏡，領著一隊人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