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 山北道西麓的凍土上,寒風卷著雪沫子,如刀子般割過人臉。
康大寶足下的奎星梭早便沒了半點的穩當,夾在片片中間像風中搖曳的殘燭,忽明忽暗地往悅見山方向飄。
剛繞過一道山梁,他丹田處突然一陣絞痛。
那是被云孚真人玄元真炁震傷的靈脈在作祟,靈力驟然紊亂,遁光“噗”地一聲散了,整個人直直往雪地里摔去。
“咳,”他趴在雪地里,半天沒爬起來,雙手撐在凍土上,掌心的血漬融在雪水里,暈開一小片暗紅。
身上的傷口還在滲血,浸透了道袍,被寒風一吹,凍得硬邦邦的,稍一動作就扯著疼,像有根冰刺扎在肉里。
“多少年未得這般狼狽了.”
康大掌門一面感慨著元嬰真人手段難擋、一面又慶幸著自己造化青煙還留在手頭,照舊可備做保命手段。
“咳,”腹中又涌上來一大股黑血,澆得身下的花骨朵卻都已經濃了三分顏色。
康大寶認真選了幾味丹藥次第服下、再運起太古原體。
這三階中品的煉體之法卻是令得他保得法體未潰的最大功臣,想來若是一同階金丹易地而處,便連手頭是有頂尖法寶護身、或都已經難得命在。
康大掌門這番傷得厲害,值此時候,也不敢篤定身后未有云孚真人追襲過來,是以也不敢與悅見山傳得信去。
這一路只盼得收得消息的費天勤與慧明禪師可以早些擒殺了云孚真人、轉來救他。
不過才歇了幾個呼吸,待得玄元真炁稍稍被太古原體療愈之效壓過些許,康大掌門便就未再停駐原處。
他竭力抬起頭來,小眼睛視物時候陣陣發黑,自他悟得過破妄金眸時候,這際遇可是從未有過,不僅令得他稍覺不適。
好在神識未傷,便算中間遇得一二個占便宜的修士、妖獸,亦也能得自保。
康大寶操控奎星梭在谷中緩行,凍土下滲出的淡青靈氣愈發濃郁,卻漸漸顯露出幾分不諧意思。
尋常地脈靈氣當是散漫流動,可此處靈氣竟如被無形絲線牽引,順著固定軌跡往谷深處匯聚,連雪地里凝結的冰晶,都循著靈氣軌跡長成細碎的靈紋形狀,絕非天然形成。
他心頭一動,竟是無端生出來些好奇出來。但見得康大掌門強行壓下丹田絞痛,將破妄金眸催至極致。
金眸視野里,那淡青靈氣中裹著一縷極淡的靈韻,順著靈泉往東側延伸,最終隱沒在那棵老松的根系下。
松枝上的積雪也透著古怪,明明寒風凜冽,松根周圍的雪卻融化了大半,露出的凍土上,隱約有古樸的靈紋痕跡,被薄霜掩蓋,不仔細看便會當作自然裂紋。
“是人為布置的隱陣.”康大寶低喃一聲,指尖凝出一點靈光,往身側的枯樹探去。
靈光剛觸到樹干,便被一股溫和的靈力彈開。
這枯樹竟是被人以靈術加固過,特意留在谷中、好做掩人耳目。
他愈發警惕,卻也生出幾分遲疑:畢竟現下于他而言,卻還是早些回了悅見山養好傷勢最為重要。
畢竟便算此處真就是一機緣,亦也不急于一時才是。
他這念頭才生、丹田處的疼痛便再次襲來,玄元余炁似要沖破太古原體的壓制。康大寶咬著牙,指尖往奎星梭上一點,淡金靈光裹著這靈器,正要轉身往悅見山方向去,腳下的靈泉卻突然泛起漣漪。
不是風動,而是泉底涌出一股溫和的玄元真炁,順著水面往上冒,化作一縷細如發絲的青炁,悄無聲息纏上了他的袖口。
這股炁絲極輕,卻帶著不容掙脫的牽引之力,像有雙無形的手,輕輕拉著他往老松方向去。
康大寶心頭一緊,急忙催靈力想掙開,可丹田處的絞痛驟然加劇,玄元余炁趁機作亂,剛凝聚的靈力瞬間散了大半,那青炁絲反而順著他的袖口,往經脈里滲了寸許。
“誰在動手腳?!”他低喝一聲,破妄金眸再次亮起,目光死死盯著靈泉。
泉底的靈光愈發亮了,隱約映出一道模糊的人影,被玄鐵鏈縛在石壁上,周身玄元真炁雖弱,卻純粹正統,卻與康大掌門才領教過的云孚真人身上氣息一般無二。
那青炁似感知到他的警惕,突然放緩了牽引,轉而在他掌心凝成兩個黯淡篆字:
“虎泉真人?”康大寶瞳孔微縮,這難道即就云孚真人將虎泉真人囚禁之所?
康大掌門正在猶豫之間,松根下的靈紋突然全亮了,淡青靈光順著紋路蔓延,在凍土上凝成一道半尺寬的通道,通道深處傳來微弱的靈力波動,與掌心的青炁同源。
丹田處的疼痛稍緩,那青炁竟還主動渡來一縷溫和的玄元真炁,幫他壓制住作亂的余炁,像是在示好。
“可是虎泉真人前輩在此?!”康大寶試探著開口,聲音因傷勢稍顯沙啞。
通道深處的靈力波動頓了頓,隨即傳來一陣極輕的震動,像是在回應他。
想了一陣過后,康大掌門目中遲疑之色更重,“到底也不急于一時,待得我回了悅見山后,等得禪師與老祖落回過后,再來一道相援。”
康大寶指尖靈光剛催得奎星梭離地半尺,腳下凍土突然劇烈震顫。
松根下的靈紋驟然暴漲,淡青靈光如潮水般涌來,將他周身裹住。那縷纏在袖口的炁絲瞬間化作堅韌的光索,死死縛住他的手腕,往通道方向拖拽。
“不好!”他心頭一凜,急忙催動太古原體,皮膚表面泛起淡金靈光,想掙開光索。可丹田處的玄元余炁突然炸開,絞痛如刀割,剛凝聚的煉體靈力瞬間潰散大半。
光索趁機收緊,勒得他手腕生疼,連奎星梭都被靈光震得脫手,“當啷”一聲撞在凍土上,滾進雪堆里。
靈紋牽引之力越來越強,康大寶整個人被光索拉得踉蹌著往通道口倒去。
他伸手去抓旁邊的枯樹,指尖剛觸到樹干,就被一股無形的靈力彈開。
這棵被加固的枯樹竟是牽引陣的一部分,根本容不得他借力。雪地里的冰晶靈紋也跟著亮起,無數細碎的光絲從雪下鉆出來,纏上他的腳踝,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將他往通道里拖。
康大寶嘗試出聲,然光索猛地發力,將他拽得雙腳離地,直直往通道里飛去。
洞口的靈光如吞人的巨獸,瞬間將他的身影吞沒。
洞天通道內一片昏暗,只有石壁上嵌著的螢石泛著微弱的青光,光線忽明忽暗,照得四周景物斑駁陸離。
剛進通道,一股潮濕的寒氣就撲面而來,混著淡淡的鐵銹味與腐朽氣息,嗆得康大寶一陣咳嗽,嘴角又溢出黑血。
更要命的是,通道內的氣流極不穩定,時而刮起尖銳的惡風,風中裹著紊亂的靈力亂流,像刀子般刮過他的傷口,疼得他渾身發抖。
他掙扎著抬頭,只見通道兩側的石壁上,依稀能看到殘存的靈草痕跡在,只是此刻卻早已枯萎發黑,草葉蜷縮成一團,像是被什么陰邪之力侵蝕過。
偶爾有幾株還泛著點綠意的靈株,也被惡風刮得搖搖欲墜,葉片上滿是細小的孔洞,靈氣散逸得只剩殘絲。
光索還在往前牽引,康大寶被拖得撞在石壁上,后背的傷口蹭過粗糙的巖石,血漬瞬間染黑了石壁。
他咬牙看向通道深處,那里的靈光越來越亮,可伴隨靈光的,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陰煞之氣。
這股氣息與悅見山眾修所修頗為不符,更像是地脈深處積攢的死氣,混在靈韻里,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約莫被拖了數十步,通道豁然開朗,洞天景象方才算得是盡收眼底。
頂部垂著密密麻麻的石筍,滴下的不是靈液,而是帶著寒氣的黑水,落在地面的石槽里,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雖有些邪異味道,然似是頗為值錢。
不過這時候康大掌門到底曉得輕重,自不會于此時候來做收納。
被行至洞天中央,三根手臂粗的玄鐵鏈從頂壁垂落,鏈身銹跡斑斑,纏著烏黑的煞氣,末端死死鎖著一中年修士的四肢。
他的灰袍早已被血污浸透,便連周身的正統玄元,都被煞氣壓得只剩一層薄薄的靈光。
洞天角落的裂縫里,不斷往外灌著刺骨的惡風,風卷著石屑與枯葉,打在玄鐵鏈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更添幾分凄涼。
本該是滋養修士的靈池,此刻也結著厚厚的玄冰,冰面下隱約能看到淡青的靈韻,卻被冰層凍得無法流動,像被困住的活物,只能徒勞地散發著微弱的暖意。
池邊的靈晶也失去了光澤,表面布滿裂紋,像是隨時會碎裂成粉末。
康大寶這一路被光索拽到這中年修士面前過戶,才勉強穩住身形。
他剛要開口,就見得面前修士猛地抬頭,目中急切之色已然淌了出來,上下兩瓣嘴唇劇烈顫動著,卻難發出半點聲音。
康大掌門不消多想,即就曉得面前這修士當是悅見山掌門虎泉真人。堂堂元嬰,竟被弄得如此可憐下場,卻是令得康大寶一時有些驚詫。
不過轉念一想,虎泉真人都已是如此境況,竟還能將自己裹來,這卻是更令其覺得這元嬰偉力卻是不可比擬。
用手段將康大寶引了過來,顯是已令得虎泉真人幾要筋疲力竭,但見得玄鐵鏈被他掙扎得“咯吱”作響。
跟著鏈身的煞氣趁機沖進他周身百脈、竄動不停,只是幾息時候,即就令得他臉色又白了幾分。
“虎泉真人前輩.”
此時康大掌門于情于理,卻都要生出些關切之色出來。但見得虎泉真人醞釀許久過后、方才發言:
“武寧侯?”
虎泉真人認得康大掌門倒不稀奇,畢竟后者前些年頭在小輩里頭也勉強算得風云人物。
康大寶不敢怠慢、忙俛首拜過:“晚輩拜見真人。”
“咳咳.此番這般邀武寧侯相來,卻顯唐突,還請莫怪!”虎泉真人顯是沒有多余力氣來再做贅言,簡單客氣一番過后,他這說話便就直接許多。
但見得虎泉真人一指洞天頂端一枚稍顯黯淡的赤色符箓、沉聲言道:“這血蘸刑天寶篆上頭靈紋已散,想來我家師弟當也已經敗在仙朝同道手中,不然也由不得我這甕中之鱉動作半點。”
他語氣里頭的自嘲不加掩飾,顯是因了兄弟鬩墻之事有些傷感。不過這時候他卻也顧不得許多,只是開口相求:
“還請武寧侯相助了。”
虎泉真人說著,又劇烈咳嗽起來。
他每咳一聲,胸口便劇烈起伏,嘴角溢出的血珠滴落在玄鐵鏈上,被鏈身纏著的煞氣瞬間裹住,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跟著虎泉真人抬手指向洞天頂端,康大寶順著望去,只見那枚血蘸刑天寶篆懸在交錯的石筍之間,符箓上刻滿扭曲如血蛇的靈紋。
此時血蘸刑天寶篆邊緣已裂開數道細縫,卻仍有烏黑的煞氣從紋路上蒸騰而起,與洞天深處涌來的地脈陰煞纏在一起,在頂端凝成一團濃如墨汁的濃霧。
濃霧時不時往下滴落幾滴黑水,落在石筍粗糙的表面,“滋啦”一聲灼出細小的坑洞,坑底還泛著淡淡的煞光。
“這血蘸刑天寶篆是四階下品符箓,我師弟云孚用他的本命玄元混著地脈陰煞煉制而成,鎖了我九成靈力。”
虎泉真人喘著氣,聲音里滿是疲憊,連抬手的動作都帶著滯澀,“這玄鐵鏈也不是凡物,鏈身纏著‘腐心煞’,每過一個時辰就會往我經脈里鉆,蝕我本源。
這些日子,我靠殘存的一成靈力,一點點磨掉符箓外層的煞氣,如今已磨去七八成,只剩最核心的‘煞心紋’還未破。”
康大寶瞇起眼,破妄金眸緩緩亮起,金光穿透洞天里彌漫的陰煞,直直落在赤色符箓上。
果然見符箓中央藏著一縷極細的赤紋,像嵌在符紙里的血線,周圍纏著最后一層稀薄卻異常頑固的煞氣。
這便是“煞心紋”,也是整個符箓的陣眼。
尋常靈力一碰,便會引動周遭陰煞反撲,而虎泉真人身上的玄鐵鏈,恰好會在此時將更多腐心煞注入他體內,讓他根本無法凝聚靈力。
“前輩既能引晚輩來此,為何不自行破篆?”
康大寶聽得生些戒備出來,畢竟方才虎泉真人出手元嬰修士威勢卻是半點不差,若是其能如此輕易便將自己鉗制得手段難出、自是沒理由破不了最后一道紋。
虎泉真人苦笑著搖了搖頭,手腕微微用力,玄鐵鏈發出“咯吱”的悶響,鏈身的腐心煞瞬間泛起烏光,順著他的手腕往小臂蔓延,肉眼可見的淡黑紋路爬過他的灰袍袖口。
“你看,這腐心煞已蝕到我經脈深處,我若強行凝聚本源靈力破篆,煞氣便會順著靈力竄入丹田,攪得我靈力徹底紊亂。
之前引你進來,已是我這些日子攢了的所有靈力,用完便再難支撐。也只用得一百息時候、便就再難持久。若想要破這血蘸刑天寶篆、卻是需得一二時辰,卻需得武寧侯相幫。”
他說著,又咳了一口血,這次的血里竟帶著一絲黑氣,落在地面的石縫里,瞬間讓周圍稀疏生長的幾處靈草徹底發黑枯萎。
康大寶目光掃過洞天四周:石筍密密麻麻垂落,尖端滴下的黑水在地面石槽里積成了半尺深的小潭,潭面泛著粼粼的煞光,連空氣都被染得發沉。
“那晚輩該如何做?”康大寶問道,語氣頭帶了絲謹慎味道。
虎泉真人見康大寶后退半步,眼中警惕藏都藏不住,心頭急得發緊,卻也曉得此刻不能硬來。
現下自己九成靈力被鎖、煞氣蝕骨,真要動手,康大寶生死與否卻不重要、但自己卻難得脫困。
本來若是要后者去尋幫手亦是一法子,但是比起公府中旁的真人或是費天勤這老鳥親至,自還是真看起來只一底蘊頗深的初期上修容易拿捏。
畢竟自己這傷勢可不是一般的重、還是需得小心為上。
念得此處,虎泉真人強壓下體內翻涌的煞氣,語氣先軟了幾分,但元嬰真人那不容置喙的味道仍留:
“武寧侯或不曉得,貧道與天勤道兄,曾有過同袍之誼。茲要你出手助我、貧道定涌泉相報。”
他抬手摸出來一個袋子言道:“那袋中有人馬芝一叢。武寧侯靈脈受了貧道師弟的玄元真炁震傷,尋常丹藥、十載難好。
然人馬芝凝丹過后,卻能溫養靈脈本源,讓你一月內痊愈,甚至還有固本培元之效”
康大寶仍沒松口,口中謹慎反還多了幾分:“晚輩才疏學淺、不敢耽誤前輩大事,還是先出外去請天勤老祖與慧明禪師親至,方好令得真人盡早脫困。”
“慧明?這是原佛宗何時又出來了一位禪師?”虎泉真人心頭生起嗟嘆,過后轉首念道:“不敢?還是不信?”
言到這里、虎泉真人輕笑一聲,語氣里多了幾分凜然味道:
“武寧侯,虎泉真人亟需人救我一救,或是沒得時間等那些盡善盡美的妥當之策,還是請武寧侯參我之言、快些動作。”
這話卻令得康大寶的要害臉色微變,看向虎泉真人的目光多了幾分凝重。
不過幾息過后,卻也能得想通,畢竟眼前這是位高高在上的元嬰真人,便算已是身處窘境,卻也難得舍下那言出法隨的習慣。
虎泉真人見得康大掌門面色異動,即就趁熱打鐵:
“待得武寧侯助我脫困,悅見山與潁州費家便就是兄弟之盟、古玄一道,亦可任重明宗全宗上下進出自由。
且待得貧道還山過后,悅見山府庫中的珍物,亦是任由武寧侯遴選采擷、貧道定不會吝嗇半分。”
康大寶若是全盛時候,面對這同樣境況不好的虎泉真人或還能生出些豹子膽,但此時此刻,卻就真無從后者手頭遁走的把握。
既是如此,便就暫依其所言行事。
虎泉真人見得康大寶點頭應下此事,登時生出悅色,又手把手教過康大掌門這破符之法。
因了云孚真人傷重之故,這枚與其勾連頗重的血蘸刑天寶篆早已被虎泉真人用壓箱底的手段磨去了不曉得多少威能。
事實也卻是虎泉真人所言,若是他傷勢稍好、不會靈力不濟,卻不需得康大寶這等小輩出手,揮指之間、或就能止了云孚真人所留手段。
康大寶按虎泉真人所言,凝神定氣,將破妄金眸的金光聚在一點,直直鎖定血蘸刑天寶篆中央的煞心紋。指尖凝出一縷淡金靈光,順著金光軌跡緩緩飄去。
“這小輩瞳術卻是了得。”
果如虎泉真人所說,符箓外層煞氣早已被磨得稀薄,靈光穿過濃霧時,竟未受半分阻攔,穩穩落在符箓左側那道玄元印記上。
“就是此刻!”虎泉真人急喝一聲,殘存的玄元順著印記涌去,與康大寶的淡金靈光纏在一起,化作一道細光鉆向煞心紋。
只聽“咔嚓”一聲輕響,煞心紋裂開一道細縫,符箓上的靈紋瞬間黯淡下去,頂端的黑霧也開始消散。
康大寶剛松了口氣,異變陡生!那道裂開的煞心紋突然迸出烏黑煞氣,不是尋常陰煞,而是帶著腐蝕靈力的“蝕身煞”,如毒蛇般纏上虎泉真人涌去的玄元,順著玄元往他體內亂竄!
“不好!果然云孚那小子留有后手!!”虎泉真人臉色驟變,想收回玄元卻已來不及。
蝕身煞順著他的經脈瘋竄,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身上的灰袍瞬間被煞氣染黑,皮膚表面裂開細密的血紋,整個人發出痛苦的嘶吼:
“是‘子母蝕身煞’!他哪來的這般手段,是是太一觀?!他早算到我會破篆.”
話音未落,虎泉真人的肉身突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經脈中的玄元被蝕身煞啃噬殆盡,連骨骼都泛起烏光。
康大寶看得目瞪口呆,剛要后退,卻見虎泉真人的眉心突然亮起一點靈光。
那是他的元嬰!元嬰離體的瞬間,虎泉真人的肉身徹底化作一灘黑灰,被煞氣卷成一縷青煙消散。
他的元嬰懸浮在半空,雖是虛幻之形,卻仍帶著元嬰修士的威壓,目光死死盯著康大寶,之前的懇切與客氣蕩然無存,只剩赤裸裸的貪婪與狠厲。
功虧一簣、萬般算計盡都落空,這真人倒也未有半點氣餒,倒真有些百折不撓之意:
“武寧侯,多謝你幫我破了符箓!可惜我肉身已毀,只能借你的肉身一用了!貧道師弟早料到我會破篆,但或未算到我照舊有后手尚留。”
康大寶心頭一凜,他急忙催動太古原體,皮膚表面泛起淡金靈光,同時往后急退,破妄金眸亮起金光,直刺虎泉真人元嬰:“虎泉前輩!你怎能出爾反爾!”
“出爾反爾?”虎泉真人元嬰冷笑一聲,身影一閃就到了康大寶面前,元嬰之力化作無形的大手抓向他的頭顱,
“修士逆天而行,本就該不擇手段!你若識相,乖乖讓我奪舍,我還能留你一縷殘魂;若敢反抗,我便讓你魂飛魄散!
好好好,倒是小覷了你,你這肉身當真不錯,便算古玄道中,都未必能選得到第二具。今日你能續我道途、也算福分。”
這虎泉真人故意為之的厲喝冷笑,卻也未有如其所想那般成功動搖康大寶之道心。
后者面臨絕境時候,卻是一反常態的鎮定十分:“唉,我這造化靈煙到底也未保住”
只是若能斬得一元嬰,卻也能算不虧。
康大寶這念頭才起,下一瞬即就覺察出來不對。
“怎么怎么沒得反應?!!”
本還有些氣定神閑的康大掌門登時變色,就在他心下大怖的瞬間,由虎泉元嬰化作的烏黑流光已經撞入丹田。
康大寶頓時只覺氣海翻涌如沸,金液奔涌的氣海中心蕩開層層漣漪,他牙關已浸出血沫,滿口銀牙幾要咬碎。
星紋金丹正在氣海中央劇烈震顫,丹身布滿蛛網紋,正發出“咔嗒咔嗒”的細密脆響,似要被元嬰裹挾的煞氣震得崩解。
“要遭要遭!!這葫蘆爺爺怎么又沒得反應!!”
“小小金丹,也配擋我元嬰奪舍!”虎泉元嬰的猖笑聲在丹田內炸響,煞氣凝聚成丈許大的靈掌,抓向氣海中央的丹丸。
他本以為只需一掌便能捏碎這顆金丹,可靈掌剛觸到丹丸表層,丹身上頭星紋倏然大亮,星紋如活物般游走,竟將煞氣凍成冰晶。
“咔嚓”一聲脆響,靈掌寸寸碎裂。
虎泉元嬰瞳孔驟縮,這才驚覺不對。
尋常金丹哪有這般韌性?他凝神細看,只見丹丸周圍縈繞的金液純粹得不含半分雜蕪,氣海壁壘更是泛著琉璃光澤,腦海中陡然迸出來不可置信四個大字。
“你竟.你竟是上上品金丹?!!”
虎泉元嬰化作的烏黑流光被一股沛然莫御的靈光彈得踉蹌后退,他懸浮在翻騰的氣海中央,瞳孔驟縮如針。
這時候他才觀得康大寶金丹全貌。
丹身泛著琥珀色的琉璃光澤,金液如潮水般環繞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金丹,丹身布滿霜花似的星紋,每一道星紋都逸散著清冽的靈光,將他周身的煞氣逼得節節后退,如墨汁遇清水般不斷消融。
“上上品金丹?!”
虎泉元嬰再念一聲,嘶吼里滿是難以置信。
他活了數百年,見過的金丹修士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卻從未見過這般靈動璀璨的上品金丹。
尋常元嬰奪舍金丹修士,不過是探囊取物,可面對這顆透著“道韻”的金丹,他竟生出一股本能的畏懼。
“大衛仙朝居然在這一會(1080年)里頭,還有第二位上品金丹出來?!”
“好狗才!”康大掌門這時候業已鎮定下來,原來不是葫蘆失了效用,而是它曉得便算元嬰也奪舍不得康大寶這上品金丹。
可饒是如此,元嬰闖入帶來的沖擊仍讓他不好受。
牙關浸滿血沫,滿口銀牙幾乎咬碎,氣海金液因煞氣攪動而劇烈翻騰,經脈被兩股力量對沖得隱隱作痛。
但與此同時,上品金丹的星紋靈光順著經脈流轉,將侵入體內的元嬰光華點點凈化。
虎泉元嬰被這話激起兇性,眼中閃過狠厲、按下心頭悔意,于今而言,卻就只得一條路走罷了,不能退縮!
他猛地催動元嬰本源,煞氣如墨潮般涌向上品金丹,竟在氣海中央凝成一只丈許大的靈掌,爪尖泛著烏黑的蝕骨寒光,直抓丹身。
康大寶早有防備,意念一動,氣海金液瞬間沸騰,順著星紋靈光凝成一道琉璃光盾,擋在金丹前。
靈掌剛觸到光盾,便聽得“滋啦”一聲脆響,煞氣如滾油遇水般蒸騰起青煙,靈掌上的寒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
虎泉元嬰只覺一股清冽的靈力順著靈掌反噬而來,元嬰靈體竟泛起細密的裂紋,疼得他嘶吼出聲。
“上品金丹的靈光,竟能凈化我的元嬰靈光?”
虎泉元嬰徹底慌了,他知道再拖下去,自己的元嬰本源遲早被靈光耗干。
“虎泉前輩,您乃悅見山正統,為何要行奪舍這等損道之事?”
“你若肯讓我借身還魂,日后我必以悅見山全宗之力報你!”
“前輩,您的玄元本是正統,何苦因絕望亂了道心?”康大寶的聲音再次響起,氣海金液漸漸平穩,
“我愿以上品金丹的靈光護您殘魂,待尋得合適的蘊魂之物,未必沒有重聚肉身的可能。”
虎泉元嬰僵在原地,看著纏在身上的淡青靈光,感受著那股不疾不徐卻不容掙脫的力道,再看看氣海中央那顆始終透著“中正平和”的上品金丹,心中的絕望與急切漸漸褪去。
他活了數百年,修的是“玄元守正”的道,若真行奪舍之事,即便成功,道心也會留下永遠的裂痕,再難寸進。
“可是.”再難寸進卻又何妨,如尋不得肉身,他這元嬰何處可得安身?連一手帶大的師弟都要害了自己,還能真將希望寄托在康大寶這外人的善心上頭不成?!
虎泉真人甫一想通,便將最后一絲本源之力盡數催動,元嬰靈體暴漲至丈許高,周身元嬰靈光凝聚成無數細小的靈針,如暴雨般射向康大寶的氣海壁壘。
他想撕裂氣海,做出來同歸于盡之態,好讓康大掌門犯錯。
可就在靈針即將觸到氣海壁壘時,上品金丹突然綻放出九重蓮影,丹身星紋如活物般游走,金液順著蓮影凝成一道囚籠,將所有靈針盡數困住。
于此同時,一縷淡青靈光從丹核深處逸出——那是玉葉道基融入金丹后殘留的護主之力。
靈光如絲帶般纏住虎泉元嬰,順著他靈體的裂紋往里滲,所過之處,元嬰靈光被盡數剝離,只留下一縷微弱的元嬰殘魂。
“不我不甘心!”虎泉元嬰的最后一點意識在靈光中掙扎,卻再也掀不起半點波瀾。上品金丹緩緩旋轉,丹身張開一道細小的裂口,一股吸力從裂口處傳來,將那縷殘魂硬生生拽了進去。
裂口瞬間閉合,星紋靈光重新覆蓋丹身,只在丹核中央留下一點極淡的黑影,如被封印的烙印,再無半分動靜。
氣海的翻騰漸漸平息,金液恢復平穩流轉,琥珀色的靈光漫過經脈,將之前被煞氣攪出的傷痛緩緩撫平。
康大寶緩緩睜開眼,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沫,內視丹田時,眼中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與震撼。
那顆上品金丹在氣海中央靜靜懸浮,丹核中的元嬰殘魂被牢牢鎖住,連一絲靈力波動都無法外泄。
這番斗法說來很長,其實只發生在須臾之間。
然康大寶卻是不敢怠慢,拾了這真人的儲物戒指、撿起殘篆過后,即就馬上斂了身形、遁往偏僻之處、再觀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