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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破局

————山北道行營  悅見山已陷、云孚真人下落不明的消息很快即就傳到了這里。

  兩儀宗也傳來消息,蒲紅谷聲言現下兩儀宗亦被宣威城和悅見山一頭一尾夾在中間,如是山北道這里調不得援軍回轉霞泊山,他或也只能帶著門人弟子趕赴山北陣前效力、以避鋒芒。

  只是如若那般,摘星樓轄下連同騰文府在內的那些膏腴州縣,便當會在不久過后,被費家人率軍收入囊中。

  屆時此消彼長,于大軍亦是大害。

  如此境況之下,便連先來鎮定的白參弘亦是在心頭生出來些惴惴不安,與其對坐的豐文妖尉妖尉則是更為不堪。

  山北道行營的中軍帳特意掀開來一絲,呼嘯的寒風裹著雪沫子鉆進來,吹得青銅靈火盆里的焰苗東倒西歪,映得帳內兩人的影子在帳壁上晃得厲害。

  白參弘按在輿圖上的手指泛白,“悅見山陷了”幾個字像塊冰砣子,堵在他胸口半天吐不勻氣。

  兩家合力,是太一觀定下將秦國公府逐出西南三道的重要一環。

  這期間得了太一觀授意的縱橫家幾乎遍布在大衛仙朝這二十七道里頭,三十二元嬰宗門里頭哪里沒得騎墻觀望之人?

  此刻哪方亮眼,自更能整飭人心。

  若想曉得匡琉亭此番連誅金丹、不避真人,于各家勢力所帶來的震撼是有多大。只看得匡則孚這大衛宗王、都能大搖大擺地攜禁軍一路南下,便可略見一二。

  這一路下來、沿途各家不說簞食壺漿,但至少會湊一頭面人物出來相拜、全得宗室體面。

  莫看得只這點變化即就不以為然,這卻是繼大衛先帝時候,宗室互相相互攻伐、攀誣、令得中樞威權旁落過后,甚為鮮見的場面了。

  匡琉亭這上品金丹橫空出世于宗室意義,可見一斑。

  是以于這山北戰場,秦國公府自匡琉亭以降,自是沒得人不想結束這場爛仗。

  可對于白參弘這摘星樓主卻是不然,太一觀那青玄真人來信數次,皆是要他將這處戰場攪渾,拖得秦國公府一眾真人抽離不開,才好在其余諸道策應舉事。

  到底茲事甚大,這時間或需得以十年來計,現下還欠些火候。

  現下悅見山一破,云孚真人行蹤不明,且那虎泉亦也不曉得是被其掩在何處、是生是死。

  如若按著最壞打算去想,虎泉真人亦也脫困出來,落到秦國公府的陣中去,那么己方這一真人一妖尉,便要對上對面六位真人聯手.

  便算其中任一都當不得白參弘亦也不假,但憑這摘星樓主如何張狂,卻也曉得勝算不高。

  換句話言,此時攻守易型,摘星樓已成了不怎么想繼續戰下去的一方。

  連白參弘都覺焦頭爛額,那么盤坐在其對面的豐文妖尉妖尉,自是早沒了半點兒平日里頭冷靜模樣。

  這廝生得膀大腰圓,化成人形過后卻還有丈二高矮,寬肩厚背把件玄鐵鱗甲撐得鼓鼓囊囊,甲縫里還沾著前幾日與公府諸位真人廝殺留下的血痂。

  腦后特意留著一頭蓬亂的赤紅色鬃毛、似被狂風揉過,根根倒豎,發梢上似還纏著幾縷干草;

  臉膛是古銅色,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刀疤,最顯眼的是左額那道,從眉骨斜劃到下頜,疤肉翻卷著,泛著點暗沉的紫紅色。

  眼瞳是渾濁的暗黃色,瞳孔不是圓的,是橫著的窄縫,一瞪起來像兩盞泛著兇光的銅燈;

  耳尖豎著兩撮短粗的赤鬃,隨呼吸輕輕顫動,偶爾會泄出點細碎的靈力波動,似要蘊著些道韻流淌出來。

  不過此時這位經年妖尉出言,卻是粗鄙得有些失了體面。

  “他娘的!悅見山怎生塌得這么快?!還有,云孚不是自詡修得妙法、待得進階中期過后,不比你白參弘稍差么?!

  他娘的小相公,嘴上便是這般不可靠,原佛宗不曉得從哪里冒個賊禿出來,就能將他這銀樣镴槍頭揭了出來!”

  豐文妖尉妖尉猛地一拍案幾,帳中的地火苗都被震得跳了跳,火星濺到他的赤鬃上,他渾然不覺,它只瞪著白參弘,暗黃色的瞳孔里滿是焦躁:

  “白老鬼,你不是說悅見山的四階大陣穩如泰山、非元嬰不得破!這才過得幾日,你又如何交待?!!”

  他說話時帶著股粗嘎的嘶吼腔,唾沫星子濺在案上的輿圖上,暈開一小片濕痕。白參弘皺著眉往后躲了躲,卻沒急著反駁,而先與自己言道:

  “畜生么,好言好語講話是聽不得的,不怕他越嗆越炸,何況這會兒本就處境不佳。”

  “急有什么用?”白參弘壓著脾氣,指了指輿圖上的騰文府,“現在最要緊的是騰文府。費家的人既然破了悅見山,下一步說不得便是騰文府。

  一旦騰文府丟了,我們山北道行營就成了孤軍。不單資糧難得出產轉運、宗門世家亦要被劃歸人家帳下聽用。”

  豐文妖尉妖尉抓了抓蓬亂的赤鬃,暗黃色的瞳孔縮了縮,語氣突然沉了下去:“孤軍?老子可不能成孤軍。既如此,那便散伙,本尉自領著兒郎們回寒鴉山里頭去。”

  “想走便走?你當我這里是開的粥鋪?”

  “你待如何,賊人勢大,了不起本尉也將那百余門人帶上?放心,本尉妖土廣袤無垠,自有爾等安身之處。”

  豐文妖尉妖尉這話卻令得白參弘目色登時一變,但見這摘星樓主一抹銀鏈,兩道熾熱眸光竟刺得前者這四階妖尉都要微微側目、未敢直視。

  “呵,要納本座進去寒鴉山好做人奸,你這騾子怕還沒得這本事!”

  “白老鬼,你你再言一聲!!”

  “便是再言一千遍,你豐文妖尉不也照舊是頭騾子?!”白參弘罵過一陣,目中厲色半點不減,這才又道:

  “本座先與你言清楚,這回你若只想著將人間沃土搶的物什、百藝之人掠回寒鴉山,好繼續與別的那些蠢物相爭、棄了此地不管.”

  豐文妖尉妖尉聽得此處自覺全身皮肉驟然繃緊,卻也一時未敢動作,只盼著白參弘再開腔說話。怎料后者再一開口,卻是已換了一和煦語氣:

  “那你便可試試,看看我能不能將你這妖尉拾掇干凈。”

  “你這廝”豐文妖尉妖尉氣得便連人形都似難維持得住,只是那暴怒神色卻是在白參弘的冷視之下漸漸熄滅。

  這老妖低眉順眼下來,語氣卻也變得稍稍乖巧:“白樓主,大勢已成、山北道結局已定,確實非你我可擋。便算不走,那又如之奈何?!!”

  白參弘這番腹稿似是打得頗久,收起銀鏈、沉吟一陣過后,這才開腔:

  “你結界內還有妖兵,盡都遣來、莫做遺留。此間消息青玄與太一觀主當也曉得,當也不會眼睜睜見得你我落敗、局勢大壞.”

  “‘盡都遣來、莫做遺留’?”豐文妖尉妖尉聽得只覺牙酸,遂辯駁道:

  “白樓主,寒鴉山中可不是地上天國,今日失得一寸、明日便要用千條、萬條妖獸性命才掙得回來,真若如你那般去做,卻是要失了本尉這安身立足之所。”

  “那你說如何?!”白參弘瞥他一眼,目中露出些不耐之色:“即若此,那你便再去請幾位妖尉出來相幫,可與不可?”

  “這”

豐文妖尉妖尉面色一黑,它這番出來幾可稱得潛行匿蹤,為的便是不想讓旁的妖尉曉得來分杯羹,此時若是再邀妖尉同來,那卻是  “那卻是要把本尉的家底都給旁人分了!”豐文妖尉妖尉猛地跳起來,玄鐵鱗甲撞得帳桿“哐當”響,蓬亂的赤鬃豎得更直,暗黃色的豎瞳里滿是兇光:

  “到時候本尉邀來的不是援軍,是一群搶食的餓狼!”他說著,伸手抓過案上的琉璃盞,仰頭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浸濕了胸前的鱗甲。

  “啪”,琉璃盞碎片四濺,豐文妖尉妖尉猛地拍向案幾,玄鐵鱗甲邊緣刮過木案,留下幾道深痕,蓬亂的赤鬃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白參弘指尖摩挲著輿圖邊緣,語氣依舊沉穩:

  “豐文妖尉,眼下不是爭好處的時候。悅見山已陷,我們只有一真人一妖尉,你若舍不得家中的瓶瓶罐罐,又喚不來救命的援軍,這便真就敗了。”

  豐文妖尉妖尉喘著粗氣,粗黑的手指死死摳著案角,指節泛白得幾乎要嵌進木頭里:“敗了便敗了!本尉卻不信白老鬼到時候真不跑,到時候老子在你過后跑,你總怨不得我?!

  大不了老子帶著崽兒們回寒鴉山,守著自家靈脈過活,總好過把家底賠光,讓旁的妖尉占了便宜!”

  “你這廝倒是一手好盤算,”白參弘搖頭一嘆,然便連他聽得這喪氣言語,卻也沒得話講,只是又告誡一聲:

  “那便謹守陣型吧,對面得消息卻不會比我們慢了,如是一觸即潰,你怕也帶不得幾個崽兒回去。留在結界外的這些,自也得被擒去剝皮吃肉。”

  “那本尉便先去剝幾個洗干凈了的解饞先!”這老妖狠狠一聲,背著白參弘清冷的眼色、兀自出了帳中。

  豐文妖尉妖尉掀帳而出時,風雪正烈,雪沫子粘在他蓬亂的赤鬃上,瞬間凍成細小的冰碴。

  行到豢養人牲的圍欄,一帶角妖校正品茗賞雪,見它出來,忙不迭地起身行禮,卻被豐文妖尉妖尉嫌棄喝退:“滾遠點!別礙本尉的眼!”

  妖兵們不敢多言,縮著脖子往遠處挪去。

  豐文妖尉瞇著眼從圍欄里頭掃過,里面關著密密麻麻被妖獸掠來的人牲。高矮胖瘦不缺、男女老少皆有。

  圍欄一旁豎著大釜和配以烹調的靈珍,先前那妖校本就學得庖師手藝、卻是算得烹調人牲的個中好手。

  然這時候豐文妖尉卻不怎么想吃精美靈膳,它舔了舔嘴角,暗黃色的豎瞳里泛起嗜血的光。

  方才在帳中憋的火氣、對寒鴉山的焦慮,此刻盡數化作兇性,腳步重重踩在雪地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徑直走向圍欄。

  這一欄人牲都是用百年黃精、人參果未過半載,正是味美時候。

  籠里的修士見他過來,嚇得縮成一團,豐文妖尉抬手,暗黑色的指甲暴漲半寸,“咔嗒”一聲就捏碎了囚籠的木欄,伸手就把那早早看中的童子拎了出來。

  圍欄里的修士縮成一團,那十歲童子攥著靈草籃,小臉慘白如紙。

  他剛瞥見妖尉暗黃色的豎瞳,就嚇得渾身發抖。“嚎什么?”豐文粗嘎的嗓音劈碎風雪,大手一探,鐵鉗似的手指直接攥住童子后頸,將人拎到半空。

  童子的哭喊聲卡在喉嚨里,小手胡亂抓撓,卻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氣。

  豐文的指甲已刺破他的衣領,尖梢泛著暗黑色寒光,輕輕一劃,頸間就滲出血珠,滴在雪地上暈開小紅點。

  “老子的崽兒要是活不成,你這小崽子也別想舒坦!”他咧開嘴笑,露出泛黃的尖牙,另一只手抬起,就要往童子胸口抓去。

  而就在這指尖即將觸到童子衣襟的瞬間,一道身影頂著風雪踉蹌跑來,是一血袍道人。

  他懷里揣著枚獸骨符,符角沾著血污,見得此幕倒無惻隱之心,卻也不顧要擾自家主上心情,只是聲音發顫:“主上!快.山中急迅,拖延不得。”

  豐文的動作猛地頓住,暗黃色的豎瞳里閃過一絲不耐,手上的力道卻松了些。

  “什么屁事?沒見老子正忙著?”他惡狠狠地瞪著血袍道人,卻還是把童子往雪地上一扔,那童子摔在雪地里,嚇得縮成一團,連哭都不敢出聲。

  血袍道人忙將獸骨符遞過去,指尖還在發抖:“留守的曾安妖校從結界破口沖了出來.聲言家中妖兵盡潰、幾無命在!”

  “彭道人!!你可曉得你是在說什么?!!”

  盛怒下的豐文妖尉可無半點理性可言,幾連人形都要維持不住,一只巨爪從彭道人手頭搶過骨符、帶下來一片血肉。

  周遭妖校聽得盡都變色,卻還要被豐文妖尉發聲厲喝。

  可待得它看得上頭妖文過后,茶碗大小的眼瞳里頭即就已浸滿血色,一絲惶恐在不甚妥帖的人臉上頭飛速蔓延,令得它語氣中都有了些怯懦意思溢出:“回去、回去!本尉卻不信白參弘真能收我性命!!”

  而就在豐文妖尉下令時候,其身后本來打開的那處結界破口,卻也已經極速合攏。

  此時與它一般驚詫的,卻還有提著靈寶過來的摘星樓主。他此時正喃喃不停:“匡家.匡家人,好算計、好算計!竟能忍了這般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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