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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一念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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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宣威城  彭道人被關在了之前關押福能的監牢里頭,暫由儲嫣然與急調回來的楊寶山二人專司值守,足見重視。

  費南応不得閑,又被費天勤許了別的差遣,也不曉得是不是后者現已忘了從前要這費家芝蘭好生修行的打算。

  這些大事康大掌門一介晚輩皆都摻和不得,腦子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夜過后,便就又得到了費天勤的召見。

  這老鳥居于堂上時候還特意縮了身形,一身兇氣卻也跟著散了不少。見得康大寶來,十分擬人地打個哈欠,繼而言道:“吶,這便是老祖我之前許你的金丹了。”

  費天勤大咧咧將金丹擲向康大寶,仿似顆尋常野果一般不甚重視。后者卻是不敢怠慢,忙不迭上前接過,端詳起來。

  康大寶只覺手中這周長存許的耀眼金丹上頭似是還散著黃四娘的余溫,不禁心生感慨:“人家那幾百年修行自此便就毀于一旦,也是可惜。”

  山南道于整個大衛仙朝而言,地處荒蠻,算不得個仙道昌盛之所。

  金丹上修對于尋常修士都已算是天上人物,有些筑基安生過活、與世無爭下來,說不得年過二百歲都未必能見得到一回上修真容,足見尊貴。

  康大掌門都已不曉得有多少年未曾聽得有這等存在隕落,這番終于在自己手中得見,也是稀罕。

  修士金丹、妖獸內丹都算得一樣靈物,可以入藥、增補修行;可以煉丹、助人進階;亦可以如黑履道人一般,煉成外丹、增益本領。

  總的來說,三樣用途條件都十分麻煩苛刻。

  入藥煉丹自不消說,兩河道魔門行事猖獗,至今仍偶有奪人金丹煉成結丹靈物的事情發生。這確是實打實的魔道做派,于太祖時候,自是抄家滅門的大罪,但在如今,卻少有人來管這閑事。

  結金靈物都能煉得,那么筑基丹則更是不在話下。

  據傳先帝在時,宗室內帑最為窘迫,那宮門上的門釘除了賞賜滿堂朱紫之外,還有一用途便就是撥付各支宗室煉成筑基丹,好扭轉匡家頹勢。

  這傳聞真假康大掌門不曉得,也無意細究,畢竟自從欒丹師閉門煉丹過后,他現下暫也無有本事尋到能以金丹煉丹的高明丹師。

  不過那制成的外丹,在黑履道人離去之前,他倒是見過一回,只是未想過請前者將煉制之法留下。畢竟便算似康大掌門這般謹慎之人,哪里敢肖想過自己能入手一枚新鮮金丹。

  “且收好了,看你那沒出息的模樣。”費天勤語氣里頭盡是嫌棄,言過之后,卻還又補了一句:“這物什有些燙手,莫要留太久,不然縱算明面上無有人敢來強索,可你家也會憑空出來許多事端。”

  “晚輩多謝老祖提醒。”康大掌門大禮拜過之后,正待尋個由頭要走,卻聽得費天勤又言一聲:“不急,陪老祖我一道會一會你的一個熟人。”

  “熟人?”康大寶心頭驚奇,只是他這疑慮未有持續太久,便就見得費南応引著一位婀娜美婦大步進來。

  “佘芙亦?!她.她怎么來了?!”

  康大掌門目露驚色,強壓下心頭訝然,看著佘芙亦款款走近,朝著費天勤盈盈一福:“無畏樓佘芙亦,見過豐城侯。愿侯爺金安。”

  “佘樓主客氣了,”費天勤語氣里頭難得有些親近,招呼言道:“佘樓主請坐。”

  “多謝侯爺。”佘芙亦側坐時候,還朝著康大寶微微一笑,顯出來幾分熱絡。

  “此前倒是未想過,佘樓主如此識得大體,未待本侯來勸,便就棄暗投明。”費天勤卻不是個好拉攏人的性格,邀買人心的話說得也有些寡淡無味,可佘芙亦卻仍是恭聲應道:

  “山南道苦摘星樓久矣,域內有識同道,哪個不企盼仙朝重歸,滌清皓宇?晚輩忝為無畏樓樓主,做得雖是祖宗傳下來、不好見光的生意,可卻也不敢失了拳拳報國之心,助紂為虐與仙朝作對。”

  康大掌門聽得一咧牙:“無畏樓這是直接投了過來?那之前邀我去為兩儀宗尋人又是”

  想到此處,他倒吸一口涼氣,若是佘芙亦是與費天勤一道算好的這場遭遇,那之前那演技還真是絕了。

  費南応看得這無畏樓主在此表忠心卻咧嘴輕笑,他哪里看不清楚佘芙亦此前兩頭賣消息多半是揣著渾水摸魚的心思。

  只是她那時候怕是未算到費天勤有這般能戰,能壓得項天行這等人物都無有還手之力。這便需得重新盤算好處了。

  只是她這番權衡利弊過后,倒也果斷,當即來投,也算為無畏樓尋了個好去處。

  莫看無畏樓在山南道內那般大的名頭,實則不過亦就是個金丹門戶罷了。便算消息靈通些、弟子富裕些,可照舊難能與那些一地土霸相比擬。

  認真說起來,他家怕是連一處上乘靈地都難得,這般比起來,說不得還不如前些年被州廷驅逐出定州的弘益門日子來得順心。

  費南応起初對這所謂無畏樓并不看重,甚至還打算與費天勤一道算一算無畏樓這兩頭吃的這筆賬。

  不過未有想到佘芙亦這身段卻是極軟,很快便就獻上了歷代樓主積存的許多珍藏。其中甚至有自前朝始就一路記載下來許多的山南道秘辛之事,于費天勤眼中很是值錢,當即免罪。

  如此這般下來,倒是令得費南応這通盤算落了空。

  不過食敵一鐘當吾二十鐘的道理他還是懂的,事實上便連鮮于家、云水宗、兩儀宗這摘星樓轄下“三管”門戶,云角州廷都未有徹底斷了要拉攏他們的念頭,況乎這與摘星樓無甚關礙的無畏樓了。

  “佘道友言重了,”費南応上來接腔,“此番道友立下大功,可有所求?盡管說來。”

  美婦人面上恭色又增一分:“本屬妾身本份,哪敢居功。”

  費南応顯是早就給無畏樓一眾人馬選好了去處,聽得佘芙亦話音落地,他便笑聲道:“道友確是謙遜,如此這般可好?

  這五州糾魔司是伯爺臨行前交待要設立的,不過州廷百廢待興,便就耽擱了,只搭了個架子。道友來了倒是正好,白紙好作畫,自能令得佘道友帶著門人大顯身手。”

  “要無畏樓的探子們,盡都入了糾魔司吃皇糧么?”康大寶當真覺得費南応這想法不差,術業有專攻,佘芙亦投了過來繼續做這老本行,當要比鐵流云那二把刀強上不少。

  美婦人眼眸一亮,而今仙朝這些有品的職官可不似前些年那般不值錢,糾魔司更是威懾極大的要害所在,她來前可未想過,自己一介降人能據此要職:“這費南応倒是很有些魄力,無愧是外間傳聞要做下一任費家本家家主的人物。”

  未及多想,美婦人見得費南応眼神又看過來,便就朝前拜道:“多謝故城侯提攜之恩。”

  費南応見得佘芙亦答應下來,面上表情卻要淡然許多,他連后者正撅起的兩瓣渾圓都不多看,只是又囑托幾句,便就喚了司馬府中一名曹掾過來,引著美婦人下了堂內。

  費天勤最煩這些事情,耐著性子看完費南応與佘芙亦演完了戲,才開腔問道:“康小子,可有意外?”

  佘芙亦這審時度勢的本事康大掌門卻是自愧不如,自是意外十分的。不過既然是這老鳥問話,哪里好直接作答:“全賴老祖神威,才令得這冥頑都曉知大義、棄暗投明。”

  今日費天勤心情頗好,饒是康大寶編的這套諛詞毫不用心,前者也未有出口教訓,而是小聲笑道:

  “嘿嘿,這小丫頭來與不來倒是都無關緊要。什么無畏樓、什么‘無所不知、無有所畏’,盡是些笑話。只是老祖我倒很有些好奇,那個彭道人身上到底藏著什么東西?能令得項天行那小輩都那般緊張?”

  費南応與康大寶皆不能答,卻見得老鳥倏地緩緩邁步到堂外,顧首招呼一聲:“走,咱們這便去監牢,會一會他。”

————宣威城大牢  康昌懿與師丈戚不修一道在一虬須牢子的引領下入了監室,見到了正與楊寶山一道看守彭道人的儲嫣然。

  只是一個晝夜過去,那黑袍老修身上的舊傷便又發過幾次。不過這等人物,云角州廷自是要不吝靈石,盯著醫官好生醫治的。

  康昌懿過路時候多瞅了一眼,只是以他現下的目力,卻也看不出個什么所以然來。若是當面路過,他怕也察不出這個看似跟凡人一般無二的黑袍老叟,竟是個滿身血債的邪道上修。

  “此非善地,帶著昌懿過來是做什么?!”儲嫣然剜了戚不修一眼,也只是一眼,一旁的楊寶山便就從中窺得了萬種風情,令得他在心頭泛起嘀咕:

  “這儲嫣然無愧是山南道第一奇女子,堂堂上修,怎就選了個這般人物做夫婿,偏還當個寶似的?!”

  楊寶山看著戚不修那猥瑣面容便覺有些不爽,倒不是腦子一抽,要與后者爭風吃醋,只是見不得有人如此命好罷了。

  戚不修被自家夫人喝得一抖,隨后才道:“聽聞這番戰得厲害,似有金丹都.”

  戚不修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自己險些將真話抖落出來,于是忙不迭改口言道:“是昌懿在修行上有幾處不甚清楚,我怕耽擱了,這才引他來見夫人。”

  眾人見了戚不修面上那關切神色便笑,哪還不曉得其心里是何念頭。

  演戲終要做全套的,康昌懿當即被戚不修推了出來,前者無奈,只得將平日里頭所記的幾處關隘報予儲嫣然聽。

  這美婦人與楊寶山告聲罪,教授弟子倒也不避諱后者這同階,當即一一作答。

  康昌懿修行天分不差,自康大掌門展露頭角勝過福能,康昌懿作為康大寶長子,便被儲嫣然收作親傳。

  習《風炎九劫訣》這門宙階下品功法,在家中資糧與師父幫扶的這兩重背景之下,進境亦是不慢。

  是以若依著儲嫣然閑暇時候的推算,若是康大掌門修為再不精進,繼續頓在這筑基中期修為,過后怕是要遭自家這兒子攆上來。

  康昌懿雖說是被戚不修拉來做幌子的,可所提問題卻也言之有物,非止儲嫣然目露贊色,便連一旁的楊寶山亦都頻頻顧首過來,心頭直嘆:

  “惜只成了青葉道基,不然只看此子今日所言,保底一個假丹前程確是跑不脫的。”

  儲嫣然贊賞之余也如楊寶山一般在嘆:“若是我這徒弟為嫡,定可得母家助力,漫說假丹、便是金丹亦不是不能肖想一二。”

  三人你問我答,樂在其中。戚師傅侍立在儲嫣然身后,哪怕一字不懂,亦是聽得津津有味、看得目不轉睛。

  也就在這時候,監室中的彭道人卻也動了。

  作為頂尖金丹,他這待遇比之福能還要勝出許多。

  雷擊木制成的柱子上刻滿了靈禁,便是金丹亦是擦著便傷;三顆質地上乘的鎮靈釘規則十分的插在其后背脊骨,周遭爛掉的肉早已結痂;房梁上懸著一面由原佛宗大德開光過的八角銅鏡,時不時便就會射下來一道旋光,打散監室眾人的逃脫念頭。

  饒是如此,費天勤亦還是不放心,畢竟只這點兒風吹草動,便就令得楊、儲二修收起了輕松神色,顧首過來。

  論經聲戛然而止,此刻彭道人正倚在墻上,不緊不慢的將配發的丹丸一一吞入腹中,面色才稍稍轉好。

  眼下他這模樣有些凄慘,但卻勾不起場中任意一人的同情之心,好在他也從來不消人同情。彭道人沉著聲音,聽起來沙啞得很:“費天勤什么時候會來見我?我有事要與他講。”

  楊寶山面色一肅,沉聲問道:“道友是要講個什么?”

  “講講個什么?”彭道人又服了一丸丹藥,心頭只覺好受了許多。他沉吟一陣,復又講道:“勞道友與豐城侯帶個話:‘我也可以為仙朝忠心耿耿、我也可以一心一意為仙朝謀劃!我可以為仙朝效犬馬之勞!’”

  “只要.只要留我性命,我什么事情都都能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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