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風臺上,氣氛已如繃緊的弓弦。
來自犬封國的使者,犬首而人身的模樣,兩耳尖豎,渾身溜光水滑的黑色皮毛,頸下穿戴柳葉金繡云肩,身上只著一套虎皮捍腰,正立于場中,聲若洪鐘,字字句句敲打人心。
“重建進程由誰來裁定?
這公中資庫又由誰掌管?
靈庭認證之靈坊又以何標準遴選?”
他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太平山內閣眾人,最后定格案上章程的第十一條——資財撥付:議決通過后,寶錢所兌靈資不直接予現靈料寶材,乃依《重建規劃》進程,由公中資庫直付予靈庭認證之大坊,確保涓滴皆用于正道。
“此條款看似嚴謹,實則將資財撥付之大權,盡數收歸于靈庭——亦即太平山之手!”
他向前一步,聲音更沉,帶著動搖人心的力量,“屆時,諸位宗門抵押道產換得的寶錢,能換取何等資糧、何時換取、向誰換取,及其換取后究竟壯大誰家道產,皆由太平山一言而決。
若其有意偏袒,或刻意拖延,完全可決定日后天南哪一宗該強,哪宗該弱。”
此言一出,頓時一片嘩然。
蛟魔宮烏蛟王率先冷哼,聲如悶雷,“本王早就覺得.此事不妥!”
“烏蛟王!”
溫道玉出聲大喝,聲中夾帶法雷震音,不料烏蛟王不受分毫影響。
“你太平山若無一碗水端平的保證,我蛟魔宮寧可不要這借款,不要這特殊條例的優待。”
“他怎么敢?”溫道玉目中驚疑,這蛟魔宮烏蛟可是太平山豎立的標桿,就如同拿來鉗制天騰山的霄燭金庭一般,這蛟魔宮是拿來限制南盤江的錦碧水府。
此刻錦碧水府的靈撼太子和蘭空龍女坐在一旁,仿佛對這一切早有預料。
天騰山火峰尊者出聲附和,“不錯!功德乃天南共有,分配豈能由一家裁定,你等如此行事,這靈庭日后莫不是能做了蒼天的主。必須成立監察使團,以確保公允。”
在火峰尊者的身旁,丹鸞神女和朱陶神色各異,默不作聲。
“爾等將此地當什么!”
張霄元站出來,扛住所有壓力,厲色道:“此中議程本是小圣和真君體上天好生之德,念蒼生劫后之苦,從而特設之,自有我等裁定,何時論到爾等指手畫腳。
爾等若是不愿,太平山大門就在前面,去留隨意。
若覺得太平山別有居心,自可收集鐵證,往靈空上界南天門狀告一番,由上蒼論罪。
誰要是再敢在此等仙家清凈之地,以陰謀之論胡亂揣測,擾亂諸宗輿情,莫怪我手中之法,不容情面!”
話到最后,一聲清越鵬唳響徹臺上,諸宗眾修一時被此音奪神,個個在座中左搖右晃,唯有滿神嬰、靈撼太子、朱陶這幾位能抵擋此音。
“他又變強了。”
滿神嬰額頭皺起,那陽爻幾乎要被皺紋夾沒了。
元刃師太閉目不語,鄭老顛則捻須搖頭,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樣。
就在氣氛僵持之際,一道遁光從靈翠山德玄洞的方位落來,現出丁如意的身影。
來自犬封的犬人使者,視線隨著丁如意移動,心中暗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以小圣的性格定然不會妥協,兩邊硬碰硬之下,那么大議會的議程必將告破。
在熏風臺上的諸宗首腦,不會看著這里的議程在自家未參與的情況下發展下去,使杏山一脈、睡虎地「桃岫洞」、霄燭金庭等被扶持起來,淪為太平山的“打手”。
即便強如太平山,在南姥神山、云雨廟、錦繡水府,還有天騰山的環伺之下,也不能一直保證一直不敗。
老虎雖強,可只要被驕心傲氣蒙了眼,便與病貓無異,屆時爪牙再利,也不過是困獸之斗。”
“肅靜!”
一聲清喝傳來,瞬間壓過了所有嘈雜私語。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丁如意身上,等待著他,或者說等待著他身后那位靈虛小圣的回應,期待著是否如大家預料的那般強硬的回絕。
丁如意深吸一口氣,朗聲宣告,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奉小圣法旨,監察使團之議——回絕!”
簡單的幾個字,如同驚雷炸響,整個熏風臺先是一寂,隨即爆發出更大的聲浪,質疑、憤怒、驚愕、冷笑.種種情緒交織,就連內閣之人也是難以接住此話。
大家都知道小圣會以強硬姿態回應,但是真正的聽到,還是能從中感受到那股決意,似乎大議會真要走向天南亂戰一般。
這種話題太大,后果甚重,熏風臺上沒人可以接住此話。
“呵!”
犬封使的嘴角扯出一絲笑容,轉過頭正要對南姥神山的孤辰先生說話,忽感一股暖風撲面,身外幾道防護寶光一閃而消,緊接著便感覺脖子下面涼颼颼的。
“孤辰.先生,小心.小心神罡劍.劍斬”
他嘴巴張了張,在孤辰先生那張驚駭的表情中,一雙溫柔的手掌托起他的臉頰,將他的頭從身子上輕輕捧起。
季明盤坐在臺上,將黑犬首級放在膝間,抬起眼眸掃視前方諸宗之首腦。
眾人面色陰郁,卻無半點懼色,顯然都是血火里熬煉出來的人物,季明輕聲說道:“不請自來是為賊也,太平山歡迎志同道合之輩,但是不速之客自有待“客”之道。”
蓋在黑犬首級上的手掌逐漸發力,黑犬五官逐漸扭曲,好似移位似的,嘴巴張合想要說話,但只有咯咯的音節擠出,最終元神被滅,再無一絲轉劫的機會。
“決定權在你手里。”
靈撼太子打破寂靜,似沒由來的說道。
火峰尊者聽到此話,皮肉不自然的繃緊,后又放松,道:“諸宗之內的元首代表都在此處,我們都是可以決定本門意志之人,這里沒有質疑你太平山靈虛小圣的權威。”
是的,強如太平山在諸宗圍攻下,也不敢說保證不敗,但是諸宗敢說在太平山的舉教之力下,能不亡宗滅法嗎?!
這一場博弈,終究還是諸宗挺不住這種未來可能付出的代價,主動的妥協,而這也是季明需要的結果。
“開出你的條件。”
心有余悸的孤辰先生道。
他非是天南的道人,自從千余年前同二老大鬧過一場后,便常住于安寧的西海,因聽聞鉤鐮二老在神山破封,這才以從前舊部身份趕來,接手神山內外的教務。
相比于以前,如今時代中這些強修高真的風格,讓他有些接受不能,那種狠辣冷酷,并且無比專注于現實利益的風格,讓他感覺自己活像被時代遺棄的老古董。
“黃庭宮和真靈派不得參與監察使團。”
“可!”
“善!”
眾道不假思索的應下,那鄭老顛面色難看的道:“諸位,這和咱們之前說過的可不一樣。”
“天南之事,當由天南而決。”滿神嬰看向鄭老顛,語氣中毫不掩飾自己的鄙夷,說道:“至于你們真靈派,還是顧好自己那一攤子事情。”
鄭老顛面色漲紅,正要回擊,見一道道目光射來,心中一冷,最后沒說一句,直接化光而走。
季明轉頭看向那獨自坐在一邊的元刃師太,明白師太一直閉口不言,全是顧重自己的顏面,他罕見帶著些許歉意道:“師太,事關我教大事,望請見諒。”
“無妨,你做的不錯,身為一教之長,就該有這樣的魄力和殺氣。”元刃師太欣慰的說著,隨后也變作刀光遁走。
“章程之中第十一條須得通過。
監察使團不得超過三位,百年一換。”
季明繼續說道。